尹素颜为了将功补过, 不等安禄山吩咐,第一时间三步作两步的上前,半蹲在地上,翻过三人的身体仔细探听脉搏。
「主公, 是阿史那承庆、屯田员外郎高尚和孙孝哲。」
由于没有立即起兵造反的打算,仍然要与大唐暂时虚与委蛇。因此,出于麻痹高力士的考虑,安庆绪和徐归道是带了安禄山一系大半的军政高层设宴款待高力士的。只是, 意想不到高力士等人居然会先下手为强,把他们一块儿踹了!眼下除却部分武艺高强的将领趁乱逃了出来, 安禄山手下近半的高层都被扣在八仙楼里面。
尹素颜暗暗砸舌, 死的这三个人身份都不简单啊!阿史那承庆不用说,高尚在主公睡觉的时候都能经常出入卧内,执笔在旁或通宵守候, 极得主公宠信,智谋高绝仅在军师之下。而孙孝哲就更厉害, 他本人其实没有多大的本事, 但他老娘跟主公私下可是有一腿的,因此跟主公很是亲近, 私下以主公的假子自称。
听到死去的三人没有军师徐归道的存在, 安禄山后怕地抹了一把汗。
高尚和孙孝哲死了就死了,只要死的不是军师就行了。
而天狼阿史那从礼和阿史那承庆这对孪生兄弟固然可惜, 安禄山甚至感到肉疼, 但他们被大唐人所杀, 突厥王阿史那玉只会越发痛恨唐朝,甚至更加尽心尽力攻打大唐好为自己的宝贝儿子报仇,这也不失为不幸中的大幸。
「够了够了!高力士!我给了,老子我给你不成!?快快住手!!!」高力士气急败坏的喊道,高力士这个混账如果真的痛下杀手,自己的班底可就会没了一大半的!
谈判就是要漫天叫价,坐地还钱的玩意,老子小小的拒绝了,你可以还价或者坚持己见说服老子的吧!用得着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杀人抛尸吗!?
看看不远处死不瞑目的阿史那承庆,安禄山又是一阵心痛。
「早这样说就好了!」高力士见安禄山肯低头,也不乘胜追击。
「安禄山,你不用拖延时间了,咱家知道虎符就在你身上!」但见安禄山磨磨蹭蹭的,似乎想要拖延时间,他便直接道。
安禄山心里一惊,因为虎符还真的在他身上,但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对谁也不曾透露半分,就是最信重的徐归道都只知道兵符在安禄山的寝室里,高力士究竟是怎会知道的!?难道他在自己身边的人里安插了探子?
「兵符就在这里,但你得先放了我的人。」安禄山脑里尽是阴谋论,看谁都像是奸细的样子似的,但心机深沉的他表面若无其事地从怀里的香囊里取出一块缺失了一半的铜符。
正正就是高力士要求的虎符。
「高禄山,你是把咱家当傻子吗?咱家放了人,你还会交出兵符吗?」高力士对这要求嗤之以鼻。
有人质在手,嚣拔如安禄山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好言道:「我也是害怕把兵符给了郡公,郡公却依旧不放人嘛!」
「倒不如这样吧!郡公先把我的手下放了,然后我再把兵符交给郡公。待兵符到手后,郡公再把小儿给放了,如何?」有安庆绪做人质,安禄山投鼠忌器之下,总不会耍阴招的吧!
高力士余光瞄向冯子芝,见得冯子芝示意赞同,才看似心动的点点头,扬声道:「那好吧!咱家警告你,别玩什么花招,要不然你儿子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安禄山心里气恼,但脸上不得不乐呵呵的应下。
他们二人一个在三楼,一个在地上,说话都需要提气高声以确保双方都能听清楚,而这也让旁边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
冯子芝满意地瞧着安庆绪那双紧紧掐住,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弄得满手鲜血的双手,向高力士打了一个眼色。
安庆绪此刻是面如死灰,他不是绝顶聪明人,跟徐归道的智商根本不能一比,但脑子也算不上笨,毕竟可是安禄山的嫡亲血脉,或多或少也有继承到安禄山的一点狡黠奸诈。
刚才安禄山提出的「建议」,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对阿父的打算更是了如指掌。
他这是被当作弃子了。
如果这群汉人真的插翼也飞不出范阳城的话,兵符给了也就给了,不过是左手交右手而已,但问题是他们还真的能飞啊!有那只大鸟在,兵符一旦出了范阳城,没有人能预计到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是立马快马加鞭通知各城紧守城池也没有用的,四条腿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两只翅膀来得快。阿父的鸿图大计可能就会因此毁于一旦!
比起阿父心里日思夜想着的霸业,一个儿子又算得上什么!?
只怕那些被释放的官员(重点徐归道)离开八仙楼后,阿父立马就会下令火烧八仙楼,把他这个人质儿子和汉人一起活生生的烧死在楼里面。
冯子芝把扣押着的安禄山一系官员,由低至高的分批放走。
楼里属于安禄山一系的人越来越少,慢慢只余下徐归道、沙叱博等寥寥数个高层后,安庆绪开口了。
「没用的…你们威胁不到我阿父的。」
冯子芝微微一笑,鱼,上钓了。
「正所谓虎毒不吃儿,二公子是安禄山的亲儿,又是他最能干的儿子,他再阴险狡猾,也不会弃二公子而不顾的。」他优雅淡定的道。
安庆绪直直地瞧着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看起来,你从未与我阿父接触过,否则的话,你绝对说不出这句话。」他看得出冯子芝在这钦差团里的地位不低,甚至连高力士在作出决策时,也隐隐有询问他的意见。
「我的阿父啊!」
「他比老虎要凶狠,比毒蛇还毒辣,比豺狼更残忍。」安庆绪目无表情的道,仿佛正在评论的不是自己的生父似的。
「楼里这么多人,然,他所重视的只有军师徐归道一人。只要军师一踏出八仙楼的门口,他就会立即下令放箭火烧八仙楼,把你我全都烧死在这里。对他来说,虎毒不吃儿只是一个笑话。」为了他的皇帝梦,他绝不会吝惜一子,更何况只是一个不得他喜爱的儿子。
冯子芝慢条斯理的坐到安庆绪对面,「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话?」
「我想要活着!」安庆绪双目灼灼。
而冯子芝笑了,因为他看到安庆绪眼底下那深深的恨意和…野心。
他嘴角含笑,循循善诱的道:「想要活命,总得付出些东西的。」
稍稍一顿,就问起安禄山的兵力部署、粮草军备的数目、私下串通的胡人情况等情报起来。
安庆绪一阵迟疑,但为了保着小命,只得艰难地开口。开始时,间中还会夹杂两三句假话,但每当说起假话时,冯子芝或是皱眉或是冷笑的瞧着他,旁边的李敛也跟着一道磨刀霍霍,他大感自己的脖子上传来阵阵的寒意,被吓得心惊胆跳。知道这是自己说的谎话骗不过冯子芝,只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所知道所有安禄山麾下的力量、底牌全都爆出来了。
此刻,安庆绪对冯子芝是忌惮中带着害怕,但对着同样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徐归道却是满目凶光了。
眼见从八仙楼门口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安禄山此刻是心急如焚,心里不其然地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因为任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到徐归道的身影。但他又不敢催促,生怕高力士会看得出徐归道的重要性,而对徐归道痛下杀手或者继续挟持扣押不放人。
他只得强持镇定,心里向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希望能保佑徐归道的平安。
而不幸的是,无论他有多诚心祈求也好,可能是因为神佛也不太满意他这种平时不烧香,临急抱佛脚的态度,他不详的预感终究是成真了。
只见杨宁、李敛一左一右的分别挟持安庆绪和徐归道走到三楼栏杆处。
高力士狐假虎威的威胁安禄山立即把兵符抛上来,否则就要立即把兩个人质杀死。
安禄山脸色阴晴不定。手下里面智谋仅次于军师徐归道的高尚已经死了,军师若是出事,帐下可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两大谋主都死了,以后还用不用打仗造反了!而且自己手下大将十之八九都是靠军师坑蒙拐骗…招揽过来的,若是坐视军师被汉人杀死,恐怕会军中不稳,对自己的威望都是一个大打击。
放弃徐归道的成本实在太大了,大到安禄山也有点承受不起。
「好!兵符给你!切勿伤了我家军师!若是军师掉了一根头发,我安禄山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飞快地在脑海里计较完得失后,他咬牙,把手中的虎符对准三楼一抛。
李敛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兵符,确认无误后,就把兵符奋力往天空一掷。
「啁──」一只大雕从上空俯冲下来,站在它背上的其中一人配合地伸手一掏,另一人则操控着大雕往东南方飞去。
被李敛挟持着的徐归道看着大雕飞离的方向,眯着双眼道:「你们这是想要对平卢下手?待我想想,以兵符借故调离平卢城的兵马,然后途中设伏,再派人换上我军将士的衣袍,骗取平卢城。主公手下有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范阳有主公亲自坐镇、平卢城已占、余下来的河东城你们会如何处置呢?再次靠兵符调离城里的士兵?不可能,那时候主公派快马去通知河东防范的人早已到达……河东一地是主公在天宝十年奏请大唐皇帝担任节度使的,主要都就是为主公提供战马、粮食而已,除却几个主要官员是主公所安插过去之外,从上而下大部分的官员、将士都是大唐朝庭任命的。只需要派出一位高权重之人,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把我军的官员拿下,河东城自会回归朝庭的掌心之中。」
高力士、杨宁等人闻言,不由得惊讶地看向他,因为他所言的与冯子芝所谋划的有一大半相同。
仅凭一块兵符和一个方向就已经推测出这么多东西,这绝对是个顶级的谋士啊!难怪安禄山在此人的辅助下,把治下打理得有声有色、兵强马壮的。
此人绝对不能留!
高力士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暗运内力,就要一掌拍向徐归道的天灵盖。然而,却被得到冯子芝示意的李敛所阻止。
「现在想来,韦见素那一批粮草、军械不走水路反走陆路,是你搞的鬼吧!主公派去接应的独狐问俗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恐怕也是中了你的计,失手被擒了。」徐归道直直的注视着冯子芝。
冯子芝拍手轻笑:「不愧是徐归道。」显然是默认了。
「你究竟是何人?」徐归道很清楚自家师兄朱剑秋的行事风格,这一切的策划恐怕都是出于眼前此人的手笔。
他不会看错的,那种同为顶级智者的气场……
「后学晚辈冯子芝冯延年,见过徐军师。」冯子芝罕有谦逊的施礼道。
未等徐归道发表意见,「接下来恐怕是要委屈徐军师了。」语音刚落,李敛配合默契的出手打晕了徐归道。
徐归道虽然粗通武艺,但毕竟不是以武力为重,在后颈受到重击后,立时就晕了过去。
他在彻底晕倒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小命总算保住了!
在清清楚楚听到安庆绪和冯子芝之间的对话后,徐归道就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完整地离开八仙楼的了。
安庆绪出卖了众多机密给大唐人,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听到这一切的自己活着离开,有机会向主公禀报的。就算高力士这群人本身没有杀他之心,但安庆绪也会把他在军中的重要性说出来,借唐人之手杀死自己,避免让主公知道他泄露军中情报之余,也可斩断主公一臂,好为他接下来的夺权铺路,做好准备。
所以,落在唐人手中的徐归道只得奋存一搏,在冯子芝这个地位十分重要、隐隐可以与高力士媲美的顶尖智者面前展露出自己智略出众的一面。同为顶级谋士,自己又是天策府军师的便宜师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而按目前来看,自己这一步没有走错。
徐归道安心地晕过去了,但一直密切关注着三楼一举一动的安禄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李敛「杀害」的那一幕,目眦尽裂,高声喝止:「高力士!尔敢!!??」
高力士无语…打晕你心腹的又不是咱家,与咱家有什么干系?
他安抚道:「放心吧!只是打晕了他而已。
安禄山半点也没有被安抚成功的感觉,心里真是恨不得立即烧死这群无耻之徒,为了大局却又不得不忍耐,只得催促道:「兵符你们已经拿到手了,还不快快放人!」
被冯子芝等人推出来做明面上的决策人的高力士掩嘴一笑,道:「人,咱家自然会放,只是咱家当初可是派人传话,如果一刻钟之内看不见你安禄山的出现,就要切下二公子身上的一个部位。现在你足足迟来了三刻钟,咱家说话算话,也得切下二公子身上的三个部位了。」大家有言在先,迟到就要切,现在要切安庆绪非常合理啊!
高力士当初派人传的话是:一刻钟内看不见安禄山出现,就要切下安庆绪身上的一个部位;一个时辰不见人,明年今日就是安庆绪的忌日。
安禄山气得涨红了脖子。
这tmd的明明就是你们派人来刺杀老子,才会令老子来迟,这下子又拿这件事来诬蔑老子!?
安禄山表示他已经很多年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了!同时,他不其然地把自己的受伤和安庆绪联想到一处起来。
都怪老二这倒霉孩子的!要不是他没用被捉个正着(忽略自己手下大半文武都被扣押),自己用得着出府?不出府就不会遇见刺客(选择性地忽略李敛和曹雪阳),不遇见刺客就不会被偷袭伏击重伤!!!
安禄山都有多少年没感受过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了,如今托安慶緒的「福」倒是再次感受得到了!在迁怒之下,他对安庆绪的观感直线下降,甚至泛起了一丝厌恶的感觉。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自然不自觉地表露了出来。
常年玩弓箭,精通箭术的安庆绪眼力非常不错,不错得足以让他捕捉到安禄山那嫌弃、漠不关心的眼神。
此时,冯子芝的声音就犹如魔鬼的低语似的响起,「安庆绪,你的阿父对你的性命全不在乎,任你被敌人所俘所害。你这儿子对他来说还不如一个谋士,轻易就能放弃你的性命。现在听到你要被如此屈辱的切去身体上的三个部分也依然无动于衷、不闻不问……那表情是嫌弃吗?是嫌弃你浪费他的时间吗?啧啧啧!我真的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亲生父子吗?地位竟还不如徐归道这外人,真真是让人寒心啊!」
安庆绪神色木然,但从他那双充满仇恨的双眼中,冯子芝知道他已经把话听进脑子里去了。
于是,他向李敛打了个眼色。
李敛会意,抽出腰间的陌才,逮着安庆绪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斩下他的左手尾指和无名指。然后,想了想,又把安庆绪的右耳一并割了下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啊──」十指连心的痛楚再加上脆弱的耳朵被割,安庆绪痛得直蜷缩在地上打滚。
冯子芝还不打算放过他,不时在他耳边洗脑似的言这一切都怪安禄山,如果不是安禄山不在意他的性命,姗姗来迟,他根本不需要受这断指割耳之苦!更甚者,如果安庆绪才是坐拥这座范阳城的主人…又有谁敢伤他一根毫毛……
在剧痛下之,冯子芝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那久逢甘露似的,让本身已经心怀怨恨,且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的安庆绪全部听进耳朵内,并牢牢地记在心里头,双眼尽是怨毒和仇恨之意。
李敛还刀入鞘,把安庆绪被割下来的两条手指和耳朵一脚踢出三楼栏杆处。
底下安禄山对亲儿子发出的惨叫声和跟前轻轻地跌下来的三物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是微微皱眉,神情满是不耐烦,让不少刚从八仙楼拾回一条小命出来的官员心底微微一寒。
「时间差不多了,该是时候离开了。」杨宁看了看时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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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安小绪:拾回一条小命,大难不死决定弒父。
徐小道:拾回一条小命+1,大难不死决定...未决定弃不弃暗投明。
高小士:为何躺着中枪的每次都是咱家?
安大山:老子有一句mmp不知道该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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