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走入内殿的步子有些抖,因为那一卧一坐的两人,目光犀利深沉,定定的看着她,即使苏清低垂着脑袋,也依旧能感受到那落在她身上的摄人视线。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呢。”王烨上下扫了一眼端着托盘的苏清,笑意盈盈的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重新走回到淑妃身侧道:“娘娘您看,尚膳这小饼做的可真是颇为精致,富含新意呢。”
淑妃看了一眼那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紫薯山药小饼,嘴角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对着苏清招了招手道:“确实不错。来,过来,让本宫看看,这双巧手可是比本宫宫里的能干多了。”
苏清垂着脑袋,慢慢的朝着淑妃那挪了挪步子,眼角垂落之际看到泓禄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心头一紧,挪移着的脚步便顿住了。
“不必怕,本宫又不吃人,再说了,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语罢,淑妃微微倾侧身子,伸出苍白瘦削的手,一把抓住了苏清的胳膊。
自家姐妹?苏清纤长的睫毛轻轻垂动,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淑妃扣着自己的手,那半寸长的指甲上涂着浅浅的粉蔷色,好似一朵摇曳的细小蔷薇,仙姿优雅。
苏清看着那粉蔷色的指甲渐渐箍紧,感觉淑妃这扣着自己胳膊的手,在这闷热的披香宫之中,却是冷的厉害,不似自己本身的细腻凉滑,是那种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凉意。
淑妃箍的很紧,就好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让苏清不适的皱起了眉,却是没有说话,只默默的低垂着眸子,一副安分无事,眼中却是因为淑妃的碰触,而透着几分惶恐的小气模样。
“来,给本宫和皇上说说,这小饼用的什么料,怎生弄的这般好看。”淑妃伸出另一只手捻了捻王烨一直捧在手里的紫薯山药小饼,声音轻柔,却是透着一股冷意。
苏清忍着那淑妃箍着自己手臂的疼,尽量使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小饼上,声音细缓道:“这小饼是用桂花汁浸了金钩,再兑上一些紫薯泥和山药泥一同做出来的。”
“倒也算是精致。”淑妃点了点头,终于是放开了箍着苏清的胳膊,她侧头看向一旁自苏清进来之后便始终没有言语的泓禄道:“皇上,臣妾觉得这小饼委实不错,您觉得如何?”
泓禄的目光略略扫了扫那小饼,下颚微颔道:“确是不错,该有赏。”
苏清咋一听到那“有赏”两个字,整个人便是一个机灵,立马想起刚刚听到的那泓禄对淑妃说的话,封她为贵人,也就是不知道是这皇帝的多少个小情人。
一等那泓禄说完,苏清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闷闷的透着几分急切道:“奴婢手艺拙劣,难得能入皇上和淑妃娘娘的眼,欣喜异常,实在是不敢再讨赏赐。”说完,苏清的心中一阵惴惴不安,只静心听着那泓禄接下来的话。
“这赏赐是应得的,哪有什么敢不敢的。”淑妃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泓禄,轻笑一声道:“再说了,这皇上的赏赐,你接着便是,不必多想。”说罢,淑妃朝着那王烨使了一个眼色,王烨立马上前,将苏清从地上扶将起来。
苏清撑在王烨的身上,腿脚有些发软,目光惴惴的看向轻抿了一口凉茶的泓禄。
泓禄依旧是没有说话,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泛着淡淡的冷光,折射到苏清眼中。
“罢了,既然不想,朕何必强人所难。”泓禄慢悠悠的落下这句话,便撩起下摆站起了身,那欣长的身影在苏清的眼前投射出一片黑色暗影,就好似要把她笼罩其中。
“摆驾回宫吧。”泓禄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寒意,目光落到那要扶着淑妃起身的王烨道:“淑妃不便起身,不用送了。”
“多谢皇帝。”淑妃看着泓禄,声音娇柔道。
一侧,李顺不知何时出现在内殿之中,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的苏清,对泓禄躬身道:“喏。”便转身随着甩袖而去的泓禄一齐离去。
淑妃卧在软榻上轻笑,将目光移到呆立在一旁的苏清,语气突变道:“这主子都走了,你还留这作甚。”
苏清惊惶的对着淑妃欠了欠身,便紧走几步,跟在李顺后面一同出了内殿。
看着苏清那纤细的身姿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淑妃按着绣床边沿的手一用力,那粉蔷色的指甲便应声而断。
“娘娘!”王烨蹲跪在淑妃面前,捧起淑妃那断裂的指尖,惊声道。
淑妃的目光落到王烨随手放置在一旁的紫薯山药小饼上,伸手一挥,那紫薯山药小饼便连着那托盘,“哐当”一声落了地,小饼被摔在地上,缺了一角,里面的两朵花也被摔了出来,软塌塌的缩在地上,可怜的紧。
“王烨,本宫腹中怀着他的孩儿,他却依旧是这副模样……”淑妃眼角微红,定定的看着一处,声音细小,带着无限悲怆。
“娘娘,如今您怀着身子,当心伤了孩子。”王烨起身将淑妃后靠的软垫往上拉了拉,然后又将那丝绸锦被盖上淑妃的手。
轻轻抽出被王烨握着的手,淑妃眉目微侧道:“本宫乏了。”
王烨垂落与身侧的手暗暗握了握,起身对着淑妃躬身道:“奴才告退。”
内殿之中,又陷于一片寂静之中,只那淑妃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微动。
李顺跟在泓禄的身后,苏清跟在李顺的后面,再后面,便是那两排恭谨的小宫女与小太监。
泓禄坐上代步的步辇,那步辇虽然走的不急不缓,但是苏清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跟的有些吃力。
披香宫与未央宫还是有些距离的,苏清的体力不行,只走了一半的路便喘的厉害,偏那步辇还是不急不缓的走着,她有些跟不上。
李顺小跑着跟在那步辇侧边,看到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苏清,悄悄退了几步到苏清身侧道:“苏清姑娘,皇上怕是有些生姑娘的气了。”
生气?生她的气?苏清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步辇上被黄色帷幔遮盖住身形的泓禄,脚步不自觉的一顿,便是看着那步辇立马离了自己好几步,只好喘着气又快跑了几步追上去。
“苏清姑娘,皇上近日胃口总是有些不好。”李顺站在苏清身侧,脚步有些急促,但是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如往常的平稳,好似依旧如履平地一般。
苏清听到李顺的话,神情一顿,然后对着李顺道:“多谢公公。”
但其实即使李顺和自己说了泓禄心情不好,苏清也不想上前去讨什么好,因为她记得刚刚那泓禄对淑妃说要封自己为贵人的话,如果是真的话,那这时候这泓禄厌恶了自己,不就是正好了吗,自己还为什么偏要往上面去凑呢?
似乎的看出了苏清的想法,李顺轻笑道:“苏清姑娘,你可知,这世上谁能一念决生死,谁又能一念便让人荣华富贵,锦绣万程?”李顺说罢,也不去看苏清,径直便快走几步赶上那步辇,只留苏清一人脚步越慢,直至呆站在原地。
是啊,自己确实是太天真了,在这皇宫里,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能有权力说“不”吗?尤其是你的对手还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
苏清身子微顿,对着李顺的方向欠了欠身,然后抚了抚起伏的胸口,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未央宫,脚步一转,走向那大内御膳房。
“曲绱,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吗?”苏清一边挽起宽袖,一边看向正一脸惊讶看着她的曲绱。
“哦,有新送过来的五指毛桃和土茯苓。”顿了顿,曲绱继续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苏清淡淡摇了摇头道:“只是嘴馋罢了。”说完,接过曲绱手里的五指毛桃和土茯苓,转身便收拾起来。
曲绱看着苏清的背影,耸了耸肩,继续拾掇自己的鸡块。
这五指毛桃土茯苓猪骨汤是一道药膳,属于粤菜系,在闷热有雨,令人产生湿困痹酸之感时,中草药五指毛桃和土茯苓有健脾胃、祛湿困的功效,正合此时入汤之用。
苏清觉得前几日夏雨颇大,正适合这汤,清热祛湿,清肝润肺。
因为五指毛桃和土茯苓的外皮坑坑洼洼的十分难清洗,所以苏清清洗时便用了那小刷子,一下一下细细的弄干净。
等到将那五指毛桃和土茯苓洗净之后,苏清将斩好的猪脊骨氽水捞起,起一锅,将五指毛桃和土茯苓一齐放入其中,连着那猪脊骨大火炖煮,然后又转文火下一点细盐调味。
苏清三五不时的来这大内御膳房做膳食,里头的人大都认识了她,看到她捣鼓那五指毛桃土茯苓猪骨汤,便都偷着眼睛往这边观望。
那五指毛桃汤细细的椰子清香,混着猪脊骨的香味,慢慢飘散出来,苏清用勺子轻轻戳了戳那猪脊骨,乳色的汤汁色如淡奶,浸润着猪脊骨,与雪白黏腻的土茯苓的混杂在一起,稠腻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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