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回

    这几天暴雨都停了,大半的伤患也能够到处走动一番,去寻找失落的家人。密集的临时木屋里也逐渐传来了笑声,就连十里之外埋烧尸体的火坑也停了两日,没看到袅袅不散的灰烟了。     华家的马车在出了城门之后就没法行走了,城门外到处都是帐篷,上面布满了碎草、枯枝和打着补丁的百家布,没有一条可以容马车通过的宽敞的路。随行的丫鬟嫌弃的捂着鼻子,手帕上的香气跟灾民们身上散发的潮气混在一块,又香又臭,连挣扎着活下来的土狗都觉得那味道熏鼻子,比尸臭还难闻。     华家的车夫早就有了准备,他们准备了轿子,马车里坐的是府里的千金小姐,轻易不能被肮脏的平民给窥视了花容月貌。不坐马车,就进了轿子,周边的妇人还看到那姑娘头上还戴着密不透风的围帽。     因为十一月了,帽子点缀着极白的兔毛,薄纱围了四五层,都是粉粉嫩嫩的色彩,姑娘家穿着蜜汁桃的双层襦裙,高耸的胸部一片白腻的肌肤有大半被帽子的纱布遮掩了起来,猩红的披风裹着曼妙的身姿,只露出那一点点让人遐想的白,引人垂涎。她就想灰蒙蒙天际边缘绽放出来的一抹彩虹,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合时宜。     夏令寐刚刚赶到这里,朝廷的人已经派人去找汪云锋去了。她不好表露身份,就与跟随来的平民等着。这么多物资,说多不多,说少是绝对少的,只能分给最缺的人。大家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先问问负责的汪大人如何安排,如果他安排不好,或者是分配不均,那么平民们自愿送来的物品就由平民自己分发。古往今来,民众中总是有那么些人不是愚忠朝廷和皇族。     夏令寐看着那一顶轿子穿过灾民们破落的帐篷,拐到了一处木屋密集的地方,看样子那一处像是村庄的入口,朝廷的官员方才也进了那边。夏令寐打着手势,让几个暗卫跟着她,一起跟了过去。     这里比城门口的混乱而言,要有次序得多。很多屋子都敞开着,屋内隐约飘出一股子浓厚的药味,不时可以听到有人在闷声的咳嗽或者哀鸣,也有人相互扶持着在外面随意的走动。夏令寐看到了夏家其中一位大夫的身影,估摸着汪云锋应该就在这附近。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有没有好好的吃饭喝药,住在城外的灾民中间,肯定是与城内的官员不合,他好像永远都没法与朝中的人和睦相处,就跟一个刺猬一样,谁靠近就扎伤了谁,久而久之人们都情愿远离他,也不愿被他给弄得偏体鳞伤。     她看到有官员从不远处的一间大院子走出来,而门外,那顶华丽的轿子也正停在门口,娇贵的千金小姐被人小心翼翼的扶了进去。     夏令寐抽了一口气,开始磨牙。     汪云锋这个衣冠禽兽,走到哪里都引烂桃花,他皮痒了!     唉,也不对。汪云锋那个性子,别人喜欢他没用,得他喜欢上的才会花心思,就好比夏令寐。喜欢她之前和之后,汪云锋可是完全两种态度。也许,这位千金小姐是来办正事的?看那服饰装扮,没有官家小姐的趋媚的做派,倒像一只不懂世事养在深闺的骄傲孔雀,也许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千金。     正想着,眼前又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哟,不正是那比八哥还嘴碎的卷书吗?     灰尘仆仆的夏令寐在离开北定城之后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浑然不知屋内的汪云锋的眉头都要揉碎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搞定了那群官员之后,世家们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从里面挖出一条出路了。     汪家虽然也是百年世家,可因为入朝为官的基本都是御史,御史这个官职是个得罪人的位置,交心的人很少,跟世家之间也总是有些不大不小的矛盾。因此,汪家比清流们还清流,因此更是容易得到皇帝的重用,当然,铲除起来也更加容易。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汪云锋就跟他老爹一样,是个比顽固不化还要顽固的老顽固,所以官员们都隔离他,世家们也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看着他在涿州的城门外焦头烂额。没想到吧,这个人是外表中正,骨子里也有些金银铜臭,居然拾掇着贪官们用钱财买平安。官员们不会自己掏钱,自然要压榨世家和商贾。商贾地位不如人无计可施,可世家内部盘根错杂,打听到汪云锋的地位之后,也纷纷琢磨着怎么把他拖入这一摊子污泥里面。     要知道,救灾容易赚名声,赈灾容易得人望,这灾后重建才是重中之重,能够把一只母鸡喂出一个养鸡场。     世家和商贾们都盯着这一块肥肉,纷纷活络了心思。     涿州最大的世家华家,也不知道是男主人真的不在府里还是其他缘故,别人来的都是老爷少爷或者师爷,而他家来的居然是这位华姑娘。     “汪大人,你可以唤我宝霞。”     这时候,汪云锋就无比想念太子。有那个小色龙在,再聪慧的女子也会被小色狼给调戏得没脸见人啊。可惜的是,太子在汪云锋搞定贪官们之后就离开了,他毕竟只能在外游历一个月,必须赶在年前回皇城。     汪云锋历来不懂得拒绝女子,当年对追逐他的夏令寐是如此,如今面对华宝霞也是如此。他只能冷淡与对方打过招呼之后,就把她给晾晒在一边,然后头也不抬的与其他来办事的人员商讨事情。     夏令寐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华宝霞正坐在一边百无聊奈,而汪云锋的桌前围绕了一群人在争论着什么。没有人对这位千金小姐的出现表示出任何兴味或者挑衅的态度,显然人们已经习惯了。     夏令寐站在门口,像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外家媳妇,不敢去打扰大人们的要事。     “这是汪大人的药?”华宝霞斜靠在椅背上,带点兴奋的询问着新进来的媳妇子。     夏令寐谨慎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有点木纳呆滞。     “给本姑娘端过来。”     夏令寐不动,她的心神都在汪云锋那低沉沙哑的声调中。那个人肯定没有休息好,喉咙也哑了,与人讨论的时候音调不高不低不吭不卑,文人骨子里的傲气时不时的冒出一点头,不近人情到让旁人不愉。不过,没有人敢跟他拍桌子大声的吵闹,甚至于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看向某个角落。     那里有一张不大的桌子,桌子上摊着不少纸张,上面不知道图画了什么,堆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还有一只毛笔掉在了桌下,没有人拾起。从门口看去,桌后还有一张不宽的木榻,榻的另一头可以看见一个黑糊糊的脑袋。胡乱挤压在一起的被褥下露出一截子刀刃来,黑的发丝落在上面,衬得那白刃像是刚刚从铁匠的炉水里面提炼过一样,带着森冷的寒气。     那桌后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困着了的时候也让其他人膈应得慌,不敢胡乱作为。     夏令寐的眼神大概不大好,她直接忽略了那榻边一面墙上挂满了武器,刀剑长枪梭子暗器,整整的挂满了墙壁。冬日难得的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在锋利的刃上可以明晃晃的照出人的影子。     夏令寐脚步还没动,就看到对面怒气冲冲的跑来一个丫头,毫不犹豫的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药碗:“你没长耳朵吗,难道没听到我家姑娘的话。”     夏令寐转头,就看到那药碗到了华宝霞的手中,然后,这位娇滴滴柔弱的千金小姐以柔情万分的语调,成功的击退了众多围绕在汪云锋身边的办事员们,再万分贤惠而羞涩的将药碗递到汪云锋的面前:“大人,你该喝药了。”     夏令寐相信,刚刚屋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汪云锋头也不抬,“放着吧”也许,他根本没有去分辨送药之人是男是女,手下不停的抽出另外一张单子,这是方才运送物资的核对单,他得派个可靠的人去清点。     抬头望去,直接无视了华宝霞而转向众多临时招募来的杂牌手下。其中大部分是灾民中的读过书的书生,还有一些村庄的村长,相比涿州本地衙内众人,灾民更加懂得他们自己需要做什么,怎样才能做得更好。     华宝霞适时的倾过身子,三分担忧三分怨:“大人,再忙你也得先顾着身子。”     旁边有人笑道:“也是,大人先喝了药,有事安排我们去做就是了。”     汪云锋瞟了插话的男子一眼,那上好的锦缎衣裳,还有挂着的腰牌说明对方是世家中人。汪云锋不容易相信人,略微扬起头,喊道:“卷书。”     “回禀汪大人,卷书方才被大夫请走了。”     汪云锋再环视一圈,果然没有卷书的身影,又低下头:“你去把他叫过来,就说本官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     汪云锋愣了愣,直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是幻听了么,儿子在身边还不够,还妄想着夏令寐来陪着。别说朝廷不容许官员办差中带上家眷,就是夏家也不会让夏令寐跑到灾区来拖累他的名声。     清名啊!     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看着妇人缓缓的走出屋子,那背影怎么越看越熟悉?     他霍地站起身来:“你等等!”     喜欢哎呀,下堂夫请大家收藏:哎呀,下堂夫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