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地域连绵上百里,周围还有其他州县十多个,前有毋江,后有群山。涿州就在群山的中间,最初依山而建,靠山吃山,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了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驿站,为商旅们提供食宿,不停的大肆扩建之后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水灾,之后有三分之一的县城掩了水。
圣祖有个儿子善于城建,被派遣到涿州,突发奇想的用山填河,把整个涿州往后移了几十里,把后山挖平,泥土堆高几十丈成了空中楼阁,河水被有效的引渡成了护城河,再经过几十年变迁,涿州恢复了繁华,周边县城和田地也逐渐多了起来。若是寻常时日倒也罢了,可若是老天不开眼,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护城河道被淤泥堵塞没有有效疏通就会泛滥到城郊,除了高于地面的涿州,旁边的县城良田在护城河和毋江堤坝被毁的夹击下就会淹没。
朝廷每年都会拨款修筑堤坝,而涿州的维护是当地官员的份内之事,也需要耗费大笔的银钱。
原本多年无事,谁知道再好的工程,日积月累下也会出现防缺。一夜之间,堤坝被冲开了缺口,护城河水位上涨,灾民蜂拥而至想要入城,最后被堵在了城外。
夏令寐还没有踏入涿州地界,就已经寸步难行。
她并不是独行,而是乔装改扮下随着朝廷的赈灾物资一起前往。
她毕竟是女子,虽然行走江湖也甚是低调潜心,不敢大张旗鼓的抛头露面。汪云锋去赈灾,是朝廷的旨意,她作为家眷就该安安静静的呆在府里,等待丈夫的平安归来。历史上,也没见过哪一位官员外出替朝廷办事还会带着妻子一起,否则於官路有碍,也容易被人诟病。
汪云锋是御史,他参奏别人是天经地义,可若是被别人给参了一本,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夏令寐化妆成寻常的江湖女子,一路上尾随在朝廷的队伍之后,偶尔还能够遇到其他镖局护送的队伍。除了北定城,其他靠近涿州的地界里也有百姓自动自发的捐赠物品,由善心人士出资请镖局护送到灾区。还有胆大妄为的江湖儿女也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想要去灾区尽一份力量。
不管如何,江湖人晕送物品不受官员管制,里面的贪污就会少些,能够送到灾民手上的东西就多些。
“今夜只能在大路上过夜了,到下一个县城还有十多里,天黑之前赶不到地方。”说话的人是镖局的二当家庄黑子。他的姓名让夏令寐想起另一位同姓的男子。
夏令寐坐在马背上遥望过去,驮着物品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头。前方已经有人把马车感到大路旁停了下来,不久就有寥寥炊烟升起。
庄黑子是在前几日带着护送的物品加入到队伍中来的,见夏令寐独自一人缀在后面就多了一份照顾的心思。出门在外,就算是江湖女子也容易找到庇护,镖局的大老粗们大多愿意帮忙。他们谁也没有看出,朝廷的护送队伍中也有汪家的暗卫们混在后面。
夏令寐自然不会空手去寻汪云锋,她离出门之前拉着夏家的亲眷们筹了些银子,买了药材运送过去。这么大的雨,粮食被风吹雨打,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够运道灾区。粮食容易买到,药材却不一定了。
庄黑子有着大把的络腮胡子,头发蓬松成一个狮子脑袋似的,肩后背着一对斧子,穿着简单的护甲,看起来就是一个年岁三十多,勇猛有担当的汉子。指挥着镖师们安顿好物品之后,就拉着几个机灵的少年一起钻入了路边的山林去打野味。他们护送的是大米,沉甸甸的粗麻袋子早就被淋得湿透,他们一袋都没拆分。
汪家的暗卫们看着夏令寐呆在镖师中间,就知道她不准备靠过来了,这几天也习惯了这位夫人特立独行的性子,留下几个老成的继续暗中守着夏令寐,其他人也忙活了起来。
这一次庄黑子抓到了一条蛇,还把蛇窝里面的蛋都掏了出来,放在锅里面煮熟了分给几个随行的女子。
“黑子哥很厉害吧?”旁边一个少女凑到她的身边耳语。夏令寐认识她,据说是镖局老大的女儿,这一次是随着大家一起出来长见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长见识是假,倒追庄黑子倒是真的。
夏令寐微微转头,瞄了一眼远处溪流边专注着扒蛇皮的大汉,笑了笑。她出身世家,比较偏好汪云锋那种文雅书生,无形中总是对莽汉们远了些。
“我喜欢他,你说,他会喜欢我么?”
夏令寐把蛇蛋剥壳,慢慢的咬了一口后才道:“洛姑娘才貌双全,无人能够忽视你。”
洛姑娘拿着棍子戳着火堆,喃喃地说:“可他都不看我。”
夏令寐掉转头,正巧看到庄黑子从蛇肚子里面掏出一个东西,两人一对视,庄黑子把手中物品用水壶淋了淋,用干净的树叶包了走了过来,递送到她的面前:“蛇胆明目,汪夫人可别浪费了。”
本在烧火烤野味的少年们抬起头来,眼神暧昧的在他们两人身上溜达。一边的洛姑娘都要哭了出来,夏令寐面无表情接过蛇胆,笑道:“谢谢。”
庄黑子莫名其妙的暗中松了口气,还没大笑出声,就看见夏令寐将树叶连同蛇胆轻轻的放在洛姑娘的掌心里:“吃吧,别浪费大家的心意。”这明明是庄黑子特意给汪夫人的,什么时候变成大家的物品了?这借花献佛也太明目张胆了些,简直是打了庄黑子的脸。
洛姑娘左右看看个人的神色,双颊晕红一片,不知道是火堆熏的还是被人给气了,直接将东西推给夏令寐:“我才不要。”
夏令寐笑道:“好东西本来就该给最重要的人吃。这东西若是我夫君给了我,我就不会推让了。”正因为庄黑子是外人,所以汪夫人不接受。同样,也是隐晦的说出洛姑娘才是这里最重要的人。
一语双关,这些江湖人磨嘴皮哪里比得过世家中人。洛姑娘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又不敢在心上人面前使性子,被众人看着好半响这才犹犹豫豫的吃了。
夏令寐不去看庄黑子的神色,自顾自的从少年们手中接来一只兔子慢悠悠的烤了起来。她好歹也行走江湖这么久,照顾自己没有一点问题。吃东西到一半,眼前又横出一根棍子,上面串着半条蛇肉。夏令寐叹口气,把另一条兔腿跟庄黑子换了蛇肉,还没起身,大汉就闷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夏令寐愣了愣,干笑道:“我……其实不大爱吃蛇肉,吃起来太麻烦。”
庄黑子接二连三的被她拒绝也来了脾气,大声道:“汪夫人这是看不起我这粗人了。”也不等夏令寐回答,抓着烤熟了的兔子腿狠狠的咬了一口,就好像在咬夏令寐的肉一样。
夏令寐挑起眉,似笑非笑起来:“二当家哪里是个粗人,真的是个粗人就想不出用我来拒绝洛姑娘的主意了。”她转悠着手中的蛇肉,放在火上一下一下的舔舐着:“洛姑娘喜欢你,你若是不喜欢拒绝就是了,何必把我这一个外人牵扯进来。”
庄黑子停了下来:“你以为我是在利用你?”
夏令寐不回答,只说:“我又不是没有被人利用过,这些个小事就当作我对二当家的感谢好了。只不过,凡事别太过,洛姑娘年岁小,经不起太大的打击。有什么事,你与她好好说,她会理解的。”
庄黑子抓了一把胡子,有点智者下意识思考的模样。半响,才笑道:“夫人你可猜错了,我真的没有利用你的意思。我虽然是个粗人,对自己的心意还是十二分的明白。”说着就绕开了。
他才一走,洛姑娘就凑了过来:“你们刚才说什么?”
夏令寐翻看着蛇肉,把它交到洛姑娘的手里:“我与二当家不熟,能够说什么!”
“可黑子哥看起来心情不好。”
夏令寐将兔子的残骸都收拾起来,走到一边埋掉,见洛姑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由笑道:“他心情不好跟我没有关系。”
自那之后,队伍里的气氛总有些奇怪。夏令寐不愿意招惹麻烦,白日里逐渐与庄黑子拉开距离,也不与洛姑娘靠近,倒是与一些平民百姓走得极近。
再走了一些时日,距离涿州越来越近。
某天晚上,洛姑娘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哭,对着庄黑子大吼:“她有什么好?”
夏令寐听了这话一惊,下意识的躲了开去,再也不愿意见到那一对人马了。
庄黑子会在晚上大家歇息的时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她,她不愿意招惹麻烦,干脆跑到了汪家暗卫中间,他们都隐藏在了朝廷的士兵里面,庄黑子不好过来,站在外围绕了几圈,最后才讪讪的离开。
白砚带着众人遮掩夏令寐的时候,都忍不住冷笑。夏令寐对外都宣称是‘汪夫人’了,怎么还有人肖想她?这些个江湖人真是没有规矩。
于是,在夏令寐不知道的某个时刻,白砚引开庄黑子,两人打了一场。胜负不可知,白砚倒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几天。
终于,越过这个山头,就可以看到涿州的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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