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回

    汪云锋一场苦肉计,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也没有受太重的伤。     包扎过后,到了端午节皮肉就都结伽了。夏令寐放了心,一门心思的在小院里张罗过节事宜。她本来准备带夏竕出去看耍龙舟,顾及着汪云锋的伤势也就没提。     汪云锋被夏令寐压在床榻上躺了两天,顺道把这些日子积累的疲累都一扫干净,闲暇之余跟朝廷的联系并没有断开。     庄生被他算计了一番,越发没见了人影。倒是酒鬼上门来坐了一天,吆喝着要跟汪云锋拼酒。卷书正巧捧了药碗进来,看见酒坛子就滴口水,摩拳擦掌的说:“你一个江湖汉子怎么专干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家老爷皮开肚敞的,一壶酒下去全部都白撒了,浪费。有种你跟我这肚皮完好的人来拼,包管喝穷了你。”     酒鬼豪爽,也不多说,直接让人又送来了十来坛子酒,跟卷书两人席地而坐,敞开了肚皮开始喝。     卷书跟汪云锋一样武力不济,平日里只负责贴身伺候,做一些书童侍童忙活的事情,偶尔客串一下酒肉童子,替老爷挡酒挡肉挡美人,这肚量绝对不是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可欺之辈。一整坛酒下去,脸色就红了,眼珠迷蒙,多了一些憨态。     “酒鬼,我告诉你啊,我以前其实不是童子,是和尚。”     酒鬼稳如泰山,也勾搭着卷书的肩膀:“嘿嘿,小哥你跟我一样,我以前就是酒肉和尚。在小庙的时候就偷喝酒,到了大庙就偷吃肉,后来被方丈发现了,我就跑到安国寺的厨房,在屋顶上醉了好些天。”     卷书打着酒嗝:“安国寺好啊,世家千金,官家小姐,咯,偶尔还可以见到公主贵妇,咯,你小子艳福不浅。”两三坛子酒下肚,卷书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整个人靠在酒鬼身上:“说,你是不是破了色戒!”     酒鬼也隐约有了点醉意,闻言嘿嘿贼笑:“你知道个毛。告诉你,那些个端庄的公主郡主都是假的,什么沉鱼落雁都是狗屁。”     卷书又拍开了一坛子酒,猛地灌了两口,含含糊糊的问:“怎么?”     “其实也没撒,就七八岁的小女娃把一个小和尚活活捅死了。那手段,那气势,哈哈哈……”     “他有没有说那小女的姓氏?”汪云锋坐在榻上,正将夏竕困在怀里抓着他的手强制性的纠正他的笔法。     “没有。之后卷书再试探,酒鬼都岔开了。”     汪云锋没再问,挥挥手让暗卫离开了。     夏竕坐在他的怀里,屁股下好像有钉子,扭来扭去不安稳。汪云锋伤口没完全愈合,也不提醒,有着他折腾得伤口再一次裂开,将衣裳给润湿透了。     端午节,天气热得很,夏竕肚子里冒火,背后湿答答的以为是汗,伸手一抹,整个小巴掌上都是血。他的小鼻子灵敏的嗅了嗅,回头望了望无动于衷的汪云锋。     汪云锋握着他的手,下笔依然稳重,只道:“专心点。”     夏竕不听,反而将爪子往他伤口使劲摁了下去,本以为汪云锋在痛楚后会放开他,哪里知道对方固执得很,把他掐在怀里更加紧:“你的笔法今日里改不过来,晚上就别想出门逛夜市。”     夏竕闷声哼了哼,分辨不出对方到底疼不疼,折腾了半响后也老老实实的开始写字。     汪云锋的手不同于夏将军。文人的掌心偏冷,十指修长,没有割人的粗糙肌肤,只有握笔的三个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看起来像是根结分明的白竹子,凉丝丝的,不弱气。夏竕的小爪子看起来肥嘟嘟,其实掌心粗粝,是一双常年握过兵器的小手。武人体温偏高,被文人的大手紧紧的握着,有点冷,有点软,大掌套着小掌,无端的觉得有了依靠,耍起脾气来也有了底气。     连父子练了一下午的字,中间就放开了手让夏竕自己稳固。夏竕知道吵闹对汪云锋没用,打架汪云锋更是不怕,各种泼皮耍赖的法子都试了,一概没用,最后只好暂时的服从。     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换一个兵营就换一种生存法子。他夏竕天不怕地不怕,汪云锋算跟毛。     艳阳缓慢的爬下高山的时候,汪云锋重新换了伤药,一手拉着夏令寐,一手被夏竕拖着,晃悠悠的出了山庄。     途中,正巧与武林盟主九方羲碰见了。夏令寐避嫌似的先入了马车,夏竕已经甩开汪云锋跳到了骏马上,差点抢到马鞭想要甩掉汪云锋就此离开。     江湖人跟官府中人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九方羲接手武林盟主之位,大约知晓前盟主韩一钒与夏家的关系,对汪云锋也就不吭不卑,不冷不热。简单的打了招呼,就笑道:“今夜庄里略备了水酒,本盟主邀请大家一起乐一乐,不知道汪公子可有闲暇?”     汪云锋咳嗽了一声,右手按压在腹部伤口位置,面色苍白:“盟主有请,汪某定然早回。”     九方羲点了头,颇不为意的望了望马上的夏竕一眼,掉转头走了。     汪云锋上了马车,拉下帘子,握紧了夏令寐的双手:“东西都清理好了?”     “嗯。”     “那走吧,别回头。”     夏令寐倏地一笑:“好。”     闲云庄方圆几十里都是山庄的产业,要去最近游玩的镇子骑着快马最少也要半个多时辰。从马车周围看,也只有睡得深沉的卷书和驱马的白砚,再无其他仆人。夏竕那野兽般的鼻子却早就嗅到了一路上众多熟悉的气息,不单有汪家的暗卫和夏家的影卫,甚至于护送他的孔先和武生也隐藏在了周围。     夏竕是个精怪的,又从小被夏将军的人保护着长大,知道自己去了哪里都不用担心孤身一人,可今夜的护卫似乎太过于庞大了。他坐在睡死了的卷书肚皮上,丝毫不觉得马车颠簸,不一会儿就拿出小石头打天上飞过的鸟雀,尽捡一些陌生的玩意儿打死,马车一路飞扬过去,周围都是一圈的鸟儿尸体。不多时,就看到飞刀盘旋在了马车上空,最后抓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射死一只鸟,飞刀就伸起脖子叫一声,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     吴家镇,周围环山,一条小河将小镇东西分开,岸边店铺林立。因为靠近闲云庄,周围来往江湖人颇多,将名不见经传的镇子给烘得热闹非凡,到了节日更是人来人往。     河灯,酒香,曼妙的女子和粗狂的江湖人相得益彰,一派和乐。     夏竕第一次在小镇上逗留,见到完全不同海边的热闹,慢慢的就显露出孩子心性来。看见有小童坐在父亲的背脊上,他问也不问,自顾自的飞到白砚的背上,岔开两条短腿指使着对方买这买那,手上还抓着一把烤肉吃得口沫横飞。身后跟着摇摇晃晃似醉非醉,抱着无数好吃好玩的卷书,再往后才是汪云锋和夏令寐。     这两人冷战了差不多十年,如今倒是第一次携手上街游玩。     汪云锋细细的搓着她的手指,眼神清淡,嘴角含着一丝微末的笑意,神态闲适中透着股满足。夏令寐跟在他身边,不再是以前骄蛮强悍的姿态,倒成了以夫为天的贵妇,娴雅而高傲。     夜风凉爽,柳树重重,灯火阑珊中,俨然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一路上不知惹了多少红眼。     不过,现在越是甜蜜,往日的苦楚就越是容易冒上头。     夏令寐走着走着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我记得有一年,你千方百计的翘了学跑到外面去玩。我以为你是被人欺负了,偷偷跟着,哪里知道你进了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是北定城有名的金玉铺子。每一年都会出最新式样的饰品,很得官宦世家妇人们的喜爱。她说的那一次汪云锋记得。     “我买了一根玉簪子,如今不是在你的梳妆盒里面么?”     夏令寐哼了哼:“那哪里是给我买的,是你送给令涴的生辰礼物,被我要来了。”     汪云锋苦笑。当年他送给夏令涴的东西何其多,大部分都被夏令寐想着法子到了她自己手上。     这等小镇就算有金玉铺子也没有北定城那般的精巧饰物。汪云锋想了想,带着夏令寐来到一个书画铺子,找掌柜的要了上好的纸笔,什么也不用看,抬手就勾勒出了一名翩飞女子的身姿。     白玉的面颊,柔韧的腰肢,飞扬的红鞭,一身绯衣在竹林里舞动。女子在中,青绿竹叶之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灰衫男子静立注视着。     店小二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了几句,再抬头一望,惊讶道:“这画中女子不就是夫人么?”那灰衣男子自然就是汪云锋了。     一下子就引得店铺中众人围观,更有酸不溜丢的书生吟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得夏令寐都忍不住红了脸,只恨从此朝朝暮暮,似他下笔如有神般,能够将对方记在心底深处。     这一夜,夏令寐心满意足,夏竕撑得肚皮滚圆,汪云锋好像早已忘记武林盟主之约,带着妻儿一起住进了小镇最好的客栈。     夜深人静,天黑如墨。     敞开的窗棂中,飞刀扑腾着身子冲了进来。     厅内,孔先和武生的双眸已经闪动着嗜血的光芒,黑子与白子一人靠在窗口,一人立在门边,白砚一脚将睡得死猪样的卷书给踢了起来,众目都转向残忍冷漠的汪云锋身上。     “来者,杀!”     喜欢哎呀,下堂夫请大家收藏:哎呀,下堂夫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