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韩一钒松开汪云锋的手腕,颇为惋惜的道,“他旧年有过顽疾,一直调养得当才隐而不发。这些日子劳碌奔波,心神焦虑过甚,安心之后身子自然而然的开始调理,睡上几日,再喝一些汤药就好。”他又瞅了瞅心有余悸的夏令寐,“方才看你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夏竕闯了大祸命悬一线,却原来是为了这个负心汉。”
夏令寐嗔了韩一钒一眼:“他就算负心那也是负了我的心,与外人无干。”上前将汪云锋的手腕纳入被褥内,神态动作没有丝毫的不愉,倒是让韩一钒噎得哑口无言。
半响才道:“好好好,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妄作小人了。”刷刷刷的写了几张方子丢给了萤石,忍不住还念叨几句:“谁说覆水难收,这汪家的儿子别说水了,估计连水盆子都收了回来。”
萤石偏头望见屏风后夏令寐忙碌的身影,对着韩一钒撇了撇嘴:“我们做丫头的可管不了这些,只要姑娘过得好就成了。”
韩一钒笑着摇了摇头,对夏令寐道:“再过两日就是端午了,我得赶回北定城,这里先别过了。夏姑娘可有何事物需要我帮忙带回夏家的?”
夏令寐停了下来斟酌了一下:“如此,就麻烦韩大侠去夏家一趟,说我们母子一切安好。”
韩一钒问:“你何时回家?”
“暂时还不会回去。”现在她被人追杀,若是回北定城,路途上很不安全。与其急急忙忙赶回去寻求庇护,不如自己想法子解决了古家之事再安然的归家,也能够替夏家了结一件陈年琐事。而且,汪云锋不会平白无故的离开朝堂。他做御史的这几年,不管不顾的替皇帝扫除前朝障碍没少得罪权贵,皇帝放他出来,一方面应当是不想让他被众矢之的死而后已,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更大的权谋。汪云锋是色皇帝的鹰爪,放出来只会抓捕更大的猎物。这一点夏令寐早就想得明白。
以前两人针锋相对她也不离不弃,就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如今心意相通,自然就更为担心他的安危,越发不肯独善其身了。
韩一钒不再多问,旁边萤石已经接过方子仔细瞧了瞧,凑过来问完煎熬的事项,二话不说的就强请了韩一钒出去,回头将房门关闭严实,全然是护主的模样,倒是让韩一钒哭笑不得,只觉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从。
这边人刚刚走远,那边颠手踮脚的又来了一大一小,趴在窗口上,脑袋挤着脑袋的想要窥视里面的情景。
小的那个争夺不过,忍不住掐对方的胳膊:“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大的那个也不妥协,嬉皮笑脸:“那你懂不懂孔融让梨?”
“梨子是让给小的吃的。你是大人,快让开。”推挤推挤。
“唉唉,你要敬老。”毫不妥协。
两人瞪视着对方,大的那个忍不住道:“他们两人在里面肯定是行那夫妻之事,你小娃娃看了会长针眼。”
小的眨巴着眼睛,捏着鼻子问:“什么是夫妻之事?”
“就是洞房。”
“什么是洞房?”
“就是鱼水之欢。”
“不懂。”
“所以我说你笨,就算看见了什么也不知晓含义。快快让开,等我看见了再告诉你。”
小的那个咕噜噜着黑眼珠:“是不是做了夫妻的事情之后,就会有小弟弟?”
大的那个哼了哼,相当气恼的问:“不一定要汪大人才能与你娘亲一起才会生小弟弟,我与你娘亲也能生。说不定,还能生一个小妹妹,再一个小弟弟,再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小的鄙视他:“当我娘亲是海龟啊,下崽下一窝。”
这破孩子,什么比喻,有把自己的娘亲比喻成海龟的嘛?真有龟,那也是汪大人当乌龟。
两个人在这里争执不休,夏令寐已经在里面听得火冒三丈,一把推开窗棂,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两只缩头乌龟,对着大的那只道:“庄生,你信不信我会让你一辈子什么也生不出?”
庄生呵呵长远点:“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生孩子啊,要生那也是你生……啊,鞭下留情啊……”跑了。
小的那只爬到窗棂之上,揪着夏令寐的衣袖:“娘亲,我不要一窝的弟弟妹妹。”瘪着嘴,“我也不要庄孙子给我生弟弟妹妹。”
怒气冲天,那只混蛋龟孙子,乱教坏她的竕儿,看她下次不抽了他的龟儿子。
夏令寐单手捏住夏竕的肩膀:“进来。”
两人凑到沉睡的汪云锋床边,夏令寐拉着夏竕的手,轻声道:“以后,你要唤他义父。”
夏竕瞪大了眼:“我没有父亲。”
“竕儿!”
夏竕忿忿地道:“娘亲说过,我是从大海飘过来的孩子,是鲸鱼生的。我没有父亲。”
夏令寐差点闷笑到岔气:“那是唬着你玩儿的,当不了真。若你是鲸鱼生的,那我也不是你的娘亲了。”
夏竕使劲摇头:“我是娘亲和鲸鱼生的。”
夏令寐艴然不悦:“别胡闹,你知道他是你的父亲。若你是鲸鱼生的,小时候干嘛哭闹着要爹爹的画像。”
其实,夏竕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有爹爹的,从小只知道夏令寐是他的娘亲。说来也巧,他在战船上长大,船上除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只得夏令寐一人,偏生还是一个比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凶蛮霸道的女人,而这个女子还是他的娘亲。小娃娃心里自鸣得意,觉得作为独一无二的女子所生的儿子,应该就是最特别的,最得天独厚的一人。一岁多时走路还不稳当他就能够跳;二岁多时士兵还在爬桅杆他就吊着绳子飞海帆;三岁多的时候,顶着艳阳高照,挺着小肚腩,晃荡着自己的小象鼻子,跟海里游水的海兵们耀武扬威;四岁多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巴在武生的怀里闷不吭声的飞暗器下刀子;五岁多的时候他就装模作样的趴在海域地图上画大雁朝的疆域海线。
这些都不值得夸赞,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自己的小象鼻子伪装成鱼饵,去海里钓鱼。当然,有时候他自己就是一条又肥又大的鱼饵。
很奇怪的是,有些群策群力钓上来的鲸鱼肚子里还会有小鱼仔。夏竕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小鱼仔的个头和样貌,大哭着跑去找夏令寐,说自己怪不得没有爹爹,因为他跟鲸鱼崽长得完全不同,所以被爹爹抛弃了。那之后,夏令寐才告知他有父亲,他的父亲与船上的男子汉们的外貌并无太大不同。夏竕怎么也不相信,一心一意要去海里找父亲,夏令寐没法子,她也不愿意随意找个人认作他的爹爹,于是,只好让夏家人请人画了汪云锋的画像来,给了夏竕。夏竕自然是天天抱着不松手,而后,夏将军看着孩子喜爱,又在画像旁边添了一只小豹子,那之后这画像就成了夏竕贴身之物。
为此事,夏竕还被大雁朝的海兵们嘲笑了几年。
夏竕年纪小,记不住太多事情,只惶惶的觉得娘亲似乎把爹爹看得比自己重要,他的领地受到了威胁。想要告诉娘亲不要义父了,心里又隐隐的舍不得。夏令寐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夏竕不敢闹腾得太过分,把嘴巴闭得跟河蚌似的死活不开口,狠狠的瞪了昏睡中的汪云锋两眼,撒开两条短腿几蹦几跳的就跑了出去。
他去找庄孙子出主意去。
汪云锋一直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张开眼之时,脑袋里面一团糨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一只手正拿着巾帕掀开他的衣领口,替他擦拭脖子。对方的发丝有点硬,浮在肌肤上刺刺的。
他抓住那只手,喉咙沙哑的喊:“令寐。”
夏令寐眸中的惊喜一闪而过,笑道:“醒了。”想要收回手,对方却固执的抓着,夏令寐无法,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醒来的话就自己沐浴吧,擦澡也擦不干净。”
汪云锋接连赶路,风尘仆仆的找到人之后,也没有沐浴就累垮了。夏令寐见他昏睡之时出汗甚多,这才绞了帕子想要给他简单的擦拭一番,也好睡得安稳。哪里知道,半路上人就醒了过来。
屋外伺候的萤石听到声音,歪着头进来瞧了瞧又出去了,不多时就亲自端了温热的药碗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粗使仆人搬来了浴桶洗漱之物。
汪云锋全身无力,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饿的,见了药也不多问就自己喝了干净。夏令寐扶在他的身后,看他浑浑噩噩的,只怕一时半会也没法自己沐浴,只好让人向送了晚饭来。让他简单的梳洗之后,换在了靠窗的榻边,准备一起用饭。
夏竕闻到香味,老马识途似的窜了进来,看见汪云锋半靠在榻上就嘟着嘴,唤夏令寐“干娘”后,就闭紧了嘴巴。
汪云锋状是无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夏竕就炸毛的小兽般瞪回去:“病秧子。”
汪云锋脖子上被他咬得伤口还没换药,只冷冷的道:“坐下吃饭。”嘴里没发脾气,心里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仪。
夏竕顿了顿,总感觉这软趴趴跟章鱼似的男人比夏将军还要凶些,心里不服,夏令寐已经将一碗鸡屁股摆在了桌面上。
很好,夏竕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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