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回

    最后一缕夕阳的霞光从山峦的脊梁上闪过的时候,几个身影逐个掉入了深潭之中。     夏令寐掉下来之时,猩红的长鞭就挥了出去,想要穿过狂涛般的瀑布抓到一星半点的支柱。再一抬头,就看到夏竕那小小的身子冲了下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一抖,身子半倾甩开了相互依靠的庄生,鞭子尾部卷到了夏竕的腰间。     隔着水帘,小娃娃撞到了她的怀里,两人下落的速度更快了。     大个子武生像一只背着巨大硬壳的海龟,从头顶上罩了下来。夏令寐觉得,他们的落势好像又快了一点?     好在,庄生还垫在了她的脚底下。     众人好像叠罗汉似的,噗通噗通落下深潭。庄生首当其冲,武生倒飞着背部着水,夏令寐站在他的肚皮上,夏竕被护在了她的怀中。     入眼除了头顶的白色泡沫,就是身旁无尽的深暗。     夏竕抬头似乎喊了一声什么,夏令寐摸着他的发顶无声的安慰着。他们都是在大海里激战过的人,水性甚好。武生首先找到了他们,将夏令寐顶上了水面,夏竕咳嗽了两声,伸手紧紧抱住了夏令寐的脖子。     生死一线的冲击让小娃娃惊吓不小,死死的搂着自己的娘亲不愿意放手。     有了海龟似的武生,母子两人在他的背壳上安安稳稳的挤出了激流和旋窝,一路划行。     周围全黑了下来,树木被风吹得如发疯了的鬼影子。水底很温暖,水面却冷得彻底。夏令寐已经极力的抱住了夏竕,小娃娃依然在牙齿打颤。他们必须上岸,问题是不知道是否还有残留的追兵,深山老林里面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上了岸就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暗杀。夏令寐一个人倒是不怕,她有无数的胆量和勇气,也愿意以己身做饵引蛇出洞,现在不敢了。     夏竕的依赖让她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是她的刀鞘,只会让她一切胆大的莽撞都被毫不留情的掩埋。     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顺着河流蜿蜒而下。     夏令寐抓了一把头发,疑惑的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夏竕往她怀里更加缩紧了一分。好吧,忘记了谁都不要紧,只要儿子在她身边就好。     这样飘荡了大半夜,下了一天一夜的磅礴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望无际的夜空上看不到星云,武生也辨别不出方向了。     终于,在武生全身都泡得浮肿的时候,他们挑选了一处还比较平坦的地方上了岸。这里只有一个小树林,大丛林已经落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武生驮着他们两人将小树林都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跟踪而来的暗杀者。路上,几人相当熟练的拣了些不是很干燥的树枝,逮了几只野兔子,夏竕没看到老鼠,倒是串上跳下的抓住了几只偷窥的松鼠,想要加餐。     从海边来到陆地的这一段时间,武生和孔先将他教导得很好。这些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求生意识比寻常人更甚,教给夏竕的本领自然都是实用的技能,不耍花俏,不讲虚套。     武生负责钻木取火,小夏竕利落的扭断了小动物们的脖子,熟门熟路的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吸着口水用抽干了树皮的棍子将小松鼠穿成了一串,放在火上吱吱的烤着。夏令寐另外生了一堆火,解开外裳烤干了,将一心都在晚餐的夏竕扒了干净,用外裳裹着他再丢在了火堆旁。     武生脱得只留下一条裤衩,一个人闷头闷脑的去周围布置陷阱,等到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提来了几只扭断了脑袋的野鸡。这时候,夏竕一身的衣裳都被夏令寐烤得暖乎乎的穿在了身上,正递着烤兔腿给他的娘亲吃。他自己一口就咬掉了半边松鼠,咬得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双颊晒得鼓鼓的,不时的舔着舌头,笑得满足。     陆地上的动物可比海里的鱼类好吃多了。     三个人吃得饱饱的,武生将火堆移开,在原来的地面上铺上自己的外裳,夏令寐带着夏竕躺在上面。武生自己则爬到了树干上,时不时睁开一双熊的眼睛,静静的分析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即将进入睡眠的夏令寐再一次自言自语:“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小夏竕咕哝着‘娘’,翻一个身滚入了她的怀抱,仿佛寻找安全感的幼兽。     清早,小幼兽实在肉食动物的香气中爬起来的。小屁股在铺满了草堆的床上拱来拱去,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边嗅着肉香一边大喊:“我要吃最嫩的屁股。”引来几声陌生的大笑。     有人道:“那就把鸡屁股都留给竕少爷。”     夏竕激灵的打了一个颤,倏地睁开眼,快速的,警惕的将周围众人扫视了一遍。夏令寐已经裹了一件新的披风,坐在那人的下首,对他招呼道:“快去洗个脸,再来见你韩表舅。”     韩一钒看着夏竕瞬间爆发出来的攻击姿势深深的点头:“这孩子资质不错。怪不得你五叔这些年都不让他见外人,应当是费了不少心力训练吧?”     夏竕的身世特殊,知晓真相的也只有夏家几位当权的长辈与夏令寐自己。孔先和武生是特意指给夏竕的护卫,知道真相却不会多嘴。对外,夏竕只是夏令寐的干儿子,是夏家五爷夏祥民夏将军着重培养的子弟,因为资质不凡,特意灌了夏姓。夏令寐是他干娘,夏竕的辈分就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成了与小郡主一辈。     夏竕在兵营里面长大,行礼的时候小身子一板一眼,颇有点小大人的味道。韩一钒暗里的身份不凡,最是喜爱听话且武艺高强的孩子,忍不住捏着他的身骨,夏竕知道这是大人们测试孩子本事的时候,对一切疼痛咬牙忍了。不多时,额头掌心就冒出不少的虚汗。夏令寐心疼归心疼,倒也习以为常。夏家母亲,望子成龙之时,那心肠硬得过钢板。     “不错,很不错。”韩一钒连续称赞了两声,最后拍了拍孩子已经僵硬的背部:“去吃早饭,等会我们就出发。”     “对了,寻找你们的时候,我们还在河里救了一个人,看看你们是否认识。”几个人将一个半死不活的拖过来的时候,夏令寐才宛然大悟:“他是我的……嗯,救命恩人。”     而她,在见到了夏竕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重伤的庄生。     她没有一点愧疚感,真的。     “你好狠的心啊——!”庄生已经在鬼门关打了无数个转。他本来以为自己那一番英雄救美,夏令寐好歹也会心存感激,哪里知道落水之后,她心里就只剩下那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屁孩,而降他这救命恩人抛在了脑后。     她知道,他在重伤之下在水底挣扎了多久?     她知道,他在随波逐流的时候,他想要对前方头也不回的女子求救,嘶喊了了多久?     她知道,他顺河而下,目视着他们在岸边上那温暖的火堆,凝望了多久?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可惜,夏令寐与他并不存在心有灵犀,她对着那一张痛苦纠结痛心疾首痛彻心扉的,无声的脸,假装欣喜的道:“你活着就好。”     庄生恨不得迎天流泪。他真的忘记了,夏令寐这个女人对待男人不是普通的铁石心肠。     “你放心,”夏令寐接着道,“我懂得知恩图报。”     庄生心里一热,很好,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闲云庄现在的主人,九方羲热情的接待了他们。韩一钒是前武林盟主,人脉广阔,九方羲刚刚接手,还有很多需要韩一钒协助的地方,对他带来的人自然是欢迎之致。当然,在他听闻那唯一的女子是夏令寐之时,脸上的笑容又豪爽了几分。     九方羲是位典型的江湖人。站如松坐如钟,笑起来爽朗,说话的时候语调低沉,目光专注,且一脸的老实相,看起来是个十足的老实人。偏生就是这位老实人,胜过了无数的狡诈之辈,赢得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夏令寐这等世家女子,生来就不知道单纯为何物,自然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倒是夏竕对对方敌意颇深,住在了闲云庄的当夜,就一个呼哨,引来了无数的鸟雀攻击了对方的卧房,鸟粪熏得那个院子半个多月没法住人。     庄生是个武人,病势虽然重,好在庄子里的药材是好的,没了几日就可以下床走动。     夏令寐对待庄生明显不如汪云锋。汪云锋为她被人袭击,她在对方床榻伺候了多日;庄生救了她的性命,她也只是每日里带着夏竕去看望一二,绝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庄生也不担心,能够再一次练武之后,就隔三差五的寻了由头跟九方羲比试武艺。也许,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夏竕居然与庄生同气连枝,一同对外,变着法子折腾九方羲。     明面上的挑衅一样没少,暗地里的斗争也持续升级。     这一夜,庄生又开始干起来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趁着半夜,再一次爬山了夏令寐卧室的屋顶。     喜欢哎呀,下堂夫请大家收藏:哎呀,下堂夫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