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 体育课。
重点高中的体育课十分乏味, 学生每天的学习任务都很重, 而体育老师也乐得清闲, 点过名之后, 就放大家自由活动了。
薄禾放心不下上节课没想通的那道数学题,想回教室自习。
教学楼的门和操场之间,刚好隔着升旗台。
路过升旗台时,薄禾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 下一秒,她就被带到了升旗台上。
抱着她的人体温偏高, 肩膀宽宽的,能把她整个人都罩住。
“老师还没走远啊,”熟悉的温度, 让薄禾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她小声对他说, “这里地势这么高,会被好多人看到的。”
“那可不行,今儿早上升旗的时候,我在下面看着你升旗,就想上来抱抱你,”方十四贴在她耳边说,“你升旗的样子真好看。”
“……。”她的脸突然红得不行。
同样的位置, 这次她却被人抱在怀里。
“让我亲一下?”他话还没落, 就凑了过来。
“不行不行!”薄禾偏过头, 一边躲一边说,“旗还飘着,你不能这样。”
在国旗下面做这种事,她的礼义廉耻还要不要了。
心脏砰砰地跳,真是没想到,方十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薄禾和方十四不一样,她从小受着最正统的中国教育长大,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先不说别人会怎么说闲话,单她自己心里那道坎就过不去。
体育课上,全班同学几乎都在操场上,升旗台的地势又高,他们两个在这里,很容易就成为焦点。
方十四想到她那么羞于被人看到,也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了眼眶,连忙放开了她。
他喜欢看到她被自己欺负得眼睛红红的样子,但是却不想把这份美景跟别人分享。
下午上课时,一节课刚过了二十分钟,方十四就开始溜号。
他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侧着头,明目张胆地看着身边的女孩。
她又戴上了眼镜,眸色浅淡、神情认真,白皙柔软的指尖握着蓝色的水性笔,在笔记本上停停写写,半节课过去,留下了大半页化学方程式。
薄禾被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眸盯得不自在,趁着老师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撕下一页笔记纸,贴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开始她原本没报些希望,以为他很快就会拿下来,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老老实实地顶着那张纸,顶过了剩下的半节课。
化学课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就是晚饭时间。
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六点钟回来,继续上晚自习。
市一中学习强度大,晚自习从六点一直上到十点,从高二开始就有。
薄禾收拾好书本,准备去食堂吃饭,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笔记纸也没有拿开。
她刚想离开座位,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挣巴了半天,也没挣开,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薄禾也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被人发现。
方十四的狐朋狗友们本来想来扑腾一番,结果被极有眼力劲儿的许南和赵佳给忽悠走了。
“吃饭啊,”薄禾晃了晃被他捉着的手腕,有气无力地说,“你不饿我还饿呢。”
“谁说我不饿?”他空闲的那只手慢慢扯下盖在脸上的那张纸,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眸,琉璃色的眼睛盯着她,对她说,“我现在就吃了你行不行?”
“你这人能不能……”能不能正经一点。
薄禾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也没了词。
见他作势就要扑过来,她连忙补了一句:“放学之后可以。”
“放学之后可以?”
“嗯,所以你先放开我,我去吃饭。”
“唔……那我先收个订金吧。”
“什——”
“么”字还没问出口,她就嗅到了一丝打印机里的油墨味儿。
不过,这个味道非常非常淡,就像笔记纸的味道。
唇上是笔记纸冰凉而粗糙的触感,但一个熟悉的温度却透过那张薄薄的笔记纸,印在了她的唇上。
他……隔着一张笔记纸,吻了她一下。
“放学之后你要是先跑了……”收好了订金,方十四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并对她说,“明天早自习的时候,我就把你按在班级前的讲台上亲,你信不信?”
我信,我他妈真的信。
……
晚自习结束后,薄禾没敢离开。
她住学校的寝室,每周只有两天假期会回家,十点半之前关寝,虽然因为有了晚自习,查寝的力度很弱,但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就要流落街头了。
可即便这样,她仍然收拾得很慢很慢。
方十四上学是一本书都不带的,跟薄禾开始交往之后,还算有长进,至少把各科的教材都备齐了。
不过,顶多就是扔在书桌堂里放着,上课的时候用来看,让他带回去复习?根本不可能。
所以,虽然他现在有了书,但还是没有背书包。
薄禾磨蹭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晚自习结束后的这个时间,所有同学都归心似箭,不到五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方十四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一本《政治生活》塞进去又拿出来,折腾了好几遍。
“你把它折腾出花来,有什么意思,”方十四抽出她手里的那本教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书包里,然后系上了拉锁,“走了走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在这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薄禾刚想开口,却不想连书包都被人抢走了。
方十四单肩背着她的书包,牵着她的手,把人领出了班级。
路过一楼的楼梯口时,薄禾拽了拽他的袖子。
“就在这里吧……”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平时薄禾不戴眼镜,没了那对儿厚厚的镜片,圆润的杏眸也变得多了几丝柔软,眉梢眼角都是少女特有的娇意。
大批学生离开教学楼之后,走廊里灯光昏暗,只剩下了几个光线微弱的声控灯。
楼梯转角被一道墙挡住,黑得连楼梯的前几层扶手都看不见了。
如果都是要被亲,她宁愿选择这里。
换做平时,方十四早就乐得满口答应了。只可惜,他今天还有别的事。
他伸出胳膊,将女孩搂进自己怀里,然后压低肩膀,贴在她耳边,对她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在升旗台上亲你。”
……
她力气小,自然被他连抱带搂地弄到了升旗台前。
方十四把她拽到了升旗台上,台子不算高,只有两米左右,但是却很宽敞。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薄禾用尽了力气,想要拽回自己的手,“你要不要脸啊这可是升旗的地方!”
她都快急哭了。
这人怎么就跟没长脑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大概,薄禾永远也想象不到,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和白色的鞋子,在拉动升旗杆的那一刻,细白的手指扬起了红色的国旗,等红色缓缓上升之后,留下的那抹窈窕的白,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是一种多么强烈的美。
他忍了一天,从升旗忍到了体育课,从午休忍到了放学。
或许,她没有跑,只是怕明天真的被按在教室里的讲台上亲。
“我当然知道是升旗的地方。”他的音色微沉,似乎有些不高兴。
“平时也就算了,在这种地方你可不可以不要像狗看到了肉骨头一样,一直追着我不放?”她音色呜咽,委屈得不行,“早知道交往之后你会做这么多过分的事情,我当时一定不会答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趁着月光看到了他沉下去的脸色。
剩下的半句话,薄禾也没敢继续说完。
“我、我回家了……”薄禾试着挣了一下手,竟然很轻易地就挣开了。
她想,自己这一次可能把话说得太重了。
刚想说声道歉,但转念一想,他这段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用“无理取闹”四个字来形容了。
他家世背景显赫,身手又好,从小嚣张惯了,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制服他的东西似的,每天都活得格外张扬。
喜欢她,就用尽一切手段表白:放学把她堵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闯进广播室里公然告白、体育会颁奖结束后,将手里所有的冠军奖杯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些是不是她想要的,是不是她愿意承受的,是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薄禾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小时候常常因为弟弟受到一些莫须有的苛责和委屈,早就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
直到被方十四盯上,她仿佛被套上了好几个耀眼的光环,“方十四喜欢的女生”的身份,甚至比“全年级第一”这个头衔亮眼得更多。
生物课上老师说过,不仅仅是生理发育,就连心理发育,男生都要比女生晚上两三年。
现在想来,老师说得很对,方十四甚至不如她十五岁时的城府。
薄禾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要走下台阶,却不料踩了个空,眼看着就要从台子上摔下来。
方十四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就一起从两米高的升旗台上掉下来,落在了操场周围的塑胶跑道上。
躺在一个温暖的“人肉垫子”的怀里,薄禾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想爬起来看看对方有没有伤到哪里,结果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男生比她高上许多,侧身抱着她,下巴可以直接抵在她的发顶,嗅到她薄荷味儿的发香。
“苗苗,你别生气,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音色偏低,但却难得透出一丝认真的感觉。
方十四知道,自己前科累累、行迹恶劣。
以前把她弄哭了,他还经常十分不要脸地跟她说,自己是故意的,让她强忍着眼泪不想遂了他的愿,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忍得住的,每次都把她逗得又气又羞。
到了现在,他真怕自己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
夏夜的风幽幽地吹了过来,塑胶跑道围着的草地上,泛着隐隐的青草香。
夜里十点多,校园里静悄悄的,连路灯都暗下去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说我是狗也好,说我色.欲熏心也好,说我什么都行,但是你不能说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头发,浅淡的薄荷味儿像她的人一样,明明泛着透到心里的凉,却又甜得让人上瘾。
“我刚才……就是太激动了,”薄禾小声地说,“不、不能在升旗台上做这种事,国旗是很神圣的,你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告诉你,你能记住么?”
她看上去那么不爱说话,带着尖子生身上特有的矜持与孤傲,几米开外就让人不敢搭话。
但是方十四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家伙,心软到……只要他装可怜说几句委屈巴巴的话,她就忍不住卸掉了身上所有的设防。
“记住了记住了,”他满口答应,“那没有国旗是不是就没事了啊?”
“嗯?”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方十四把她抱起来,贴心地帮她拍掉了校服上的浮灰,然后对她说:“你抬头看,国旗早就被收回去了。”
“……那也不行,”薄禾一字一顿道,“整个学校哪里都行,你就是不能在这里胡闹。”
她说得很认真,十几岁的年纪,竟然带上了教导主任般的口吻。
人和人的观点会有所差别。
两个人在一起,要么因为观点的不同而互相折磨到分手,要么其中一个人变得柔软,习惯另一个人的观点。
世界上的三观本无对错,没有人可以站在自诩为道德制高点,去责怪另一个人“三观不正”。
但是,这世界上却有人愿意为了喜欢,去温柔地接纳另一个人的观点。
“只是除了这里?”
“是。”
“那就去主席台吧,我觉得那里的视野比升旗台还要好。”
“……。”
……
一个学期终了,就到了最重要的期末考试。
在薄禾的“严加看管”之下,方十四终于考进了班级的前20名。
特别是数学,简直像是开了挂,居然考了149分。
自此,方十四放学时就会自发地去牵薄禾的手。
“那么多人呢……”她有些不好意思。
习惯了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走在一起。
现在,突然牵着手回家,怎么能让她适应。
“都前20了啊,你别说话不算数。”方十四一本正经道。
“那也不能一直牵着啊……”薄禾哭笑不得,“前20名是可以牵手,又不是一直牵手,那等你考到第一名,难道还要——”还要一直亲?她还能不能喘气了啊。
不过,这句话她害羞得说不出口。
“你当时可没说,不能一直牵手啊,”方十四专门挑她话里的漏洞,“我又不会跟你回家,你怕什么?”
说到这件事,方十四就觉得心里不爽。
薄禾的家教很严,根本就不允许出现早恋的苗头。
他可以用家庭背景,堵住学校里所有老师的嘴,却不能明晃晃地出现在薄禾的家长面前。
这样没名没分的“地下恋情”,方十四觉得自己都要委屈死了。
两个人交往快一个学期了,他竟然连女朋友家的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别生气了,寒假有时间就出去玩儿吧。”薄禾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件事她也无可奈何,觉得很对不起他,于是只能这样安慰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方十四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
可是让方十四没想到,这承诺竟然空了大半个寒假。
薄禾在寒假时并没有比上学时闲多少,每天仍然要上很多补习班。
补习班上完了又赶上过年,全家都忙的翻了。
一想到年后还要去姥爷姥姥家里拜年,小住一两天,薄禾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方十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初很是郁闷,不过不消片刻,他就恢复了精气神儿。
“年后才走,那你现在还在北京喽?”他兴冲冲地问她。
“除夕我当然在家里啊,”薄禾没多想,就说了实话,“不是要守岁么,没办法走。”
“那我去找你不就好了,”方十四留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你在卧室里等着我。”
听着耳边的电话忙音,薄禾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撇过头,就看到窗外烟花绚烂。
薄禾没有多想,按部就班地去洗漱了。
等她围着浴巾,拿着一个苹果回屋的时候,没由来地吹到了一股冬日里的寒风,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方十四的脑袋从窗帘后面探出来,担忧地问她。
等她看到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的少女之后,又迅速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把窗户关上,将凉风隔绝在外。
把室外的鞋子放在窗台上之后,方十四的脑子里闪过那双细白的腿,又忍不住探出了头。
薄禾本来就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她再一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苹果扔了过去。
“啊——!!!”
她控制不住的尖叫声已经喊了出来,方十四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听见了门外杂乱的脚步声。
拿着那个苹果,反应神经灵敏的方十四迅速躲到了薄禾的床底下。
“喂……!”薄禾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是看到他钻到自己床底下,不禁羞红了脸。
因为,她习惯把备用的卫生棉放在床下面……
奶奶很传统,觉得和月经有关的东西都不吉利,妈妈的更年期过得很早,四十五岁就用不到卫生棉了。
于是,奶奶每次在明面上看到卫生棉,都会把她叫过去训一顿。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但是,还没等她去制止方十四,她的卧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发生了什么?”林语碧皱着眉问她。
“没、没事……”薄禾知道自己吵到了她,连忙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对不起,吓到你了。”
林语碧手上还沾着白面,应该是在包饺子时特意跑过来的。
说到底还是她亲生的女儿,平时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这次叫得这么吓人,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真没事?”林语碧一边问她,一边走进了卧室里。
薄禾心虚,怕她真的发现什么,不自觉地往床的方向走,最终站在床边。
“真的没事,妈,一会儿我换好衣服就下去了。”
“行吧,那我继续干活了。”
林语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屋里实在没什么异常,也就离开了。
卧室的门被关上之后,薄禾终于卸下了一口气。
可这份心静还没持续超过五秒钟,就又出现了一个意外。
一个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脚踝上,细致地抚摸着,然后慢慢上移,抚过了她的小腿,落在了她的膝窝上。
刚刚洗过的皮肤细腻又敏.感,薄禾被他摸得腿软,直接跌坐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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