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定安城。
一辆朴实无华的大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北城门, 出到郊外, 车窗里钻出了一个年约六七岁的青衣小男孩, 小男孩手脚十分灵活, 一下子就爬上了车顶。
这辆大而结实的马车车顶有些与众不同, 车顶制成了天台的模样, 四周围起栏板,约莫有半人高。小男孩爬上去之后,一屁股坐在马车顶上, 双手打开摊在拦板上,仰头望着天空,稚气的面容一脸惬意。
“唐隐, 你上去做什么?”马车里, 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小男孩五官面容好看到令人雌雄莫辩,若是将他身上这套月白色的儒衣换成女孩子的襦裙, 说是个小女孩也没人会怀疑。
“我出来透透气啊!马车里面太闷了!”唐隐应话道, 趴在了围栏上往下看着他, 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 看起来有些危险, “西陆, 你要不要上来啊?我拉你上来!”说着伸出了手。
“你等等我!”西陆收回身子,问马车里的年轻妇人,“娘, 我能上去吗?”
夏疏桐朝他一笑, 面容十分圆润,“让海叔带你上去。”
西陆一听就乐了,朝马车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海东青伸出了手。
海东青在马上立了起来,一把将西陆轻松托起。
西陆才刚爬上去坐稳,车窗里又有一个穿着绿衣、梳着一对可爱花苞髻的小女孩探出了头来。小女孩今年不过四岁,模样生得十分讨人喜欢,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水洗过的黑葡萄似的,胖乎乎的小脸蛋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小女孩才刚探出头不久,被便马车里的夏疏桐给抱了回去,夏疏桐温柔道:“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娘,”小女孩娇声道,“小宝也想上去和哥哥一起。”
夏疏桐摸了摸她的头,“上面风很大,你别去。”
“娘,我想去,一下下就好。”小宝握起肉肉的拳头比了个一。
夏疏桐皱了皱眉,“那你问你爹去,你爹同意就去吧。”
秋一诺这会儿正支在角柜上假寐,听了夏疏桐这话,干脆紧紧地闭着眼,任小宝怎么摇都不睁眼,直到小宝去抠他眼睛,他才迫不得已“醒”过来,又将球踢回去给夏疏桐,“你娘说上面风大。”
“哼!”小宝有些生气了,抱着自己胖乎乎的手臂撅起了嘴。
车内的茯苓看不下去了,站了起来,“走,苓姨带你去!”说罢一只手抱起小宝,又“哎呦”了一声,“小宝怎么又沉了。”连忙两只手抱稳了。
小宝撅撅嘴,“小宝今天就吃了一碗小米粥,两个烧麦,两个小笼包,还有一只小猪包而已。”小宝挠了挠头,又道,“还有两片南瓜和两口豆浆。”
茯苓听得眉一挑,“这么能吃?”她家唐隐早膳都吃不了这么多。
“别听你苓姨的,小孩子多吃点好,以后才能长高。”夏疏桐给小宝系了一件小斗篷,又对茯苓交待道,“抱稳她,背着风。”
“是啦,安心啦!”茯苓钻出车窗,一下子就抱着小宝翻上车顶去了。
“哥哥我来啦!”小宝开心道,笑得眼睛都弯了。
西陆见小宝上来了,连忙将她斗篷上的帽子给戴上,温柔道:“你别着凉了,让苓姨抱着你。”
唐隐趴在围栏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定安,问茯苓道:“娘,爹怎么还不追上来啊?”
“谁知道他!”茯苓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整天磨磨蹭蹭的,谁知道又落下什么东西了。”大家伙都在半路上了,就快出定安城了,他才说落了东西,又折了回去拿。
唐隐撇了撇嘴,有些无聊地托腮倚在围栏上,看着定安城的方向。
“汤圆哥哥,不要着急。”小宝安慰道,“墨叔很快就来的。”
小宝小时候说话不清晰,不知道怎么就将唐隐叫成了汤圆,后面就这么一直叫着了。
唐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小宝一眼,觉得她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她胖乎乎的脸蛋。
“别掐小宝的脸,”西陆皱眉道,“我娘说掐多要流口水的。你要掐就掐我的吧。”西陆大义凛然道。
唐隐看了他的脸一脸,唇角一抽,默默收回了手。
“没关系,不痛的。”小宝一脸乖巧道。
“小宝最乖了。”茯苓将小宝怜爱地抱在怀中,趁夏疏桐没看到,忍不住动手搓着她的脸,真的好可爱啊!怎么能胖得这么可爱,简直就是夏疏桐的迷你版。
她自己估计是生不了女儿了,她当初生唐隐的时候难产,痛了三天三夜,秋墨这家伙急得发了个毒誓,说要是再让她受这种痛就断子绝孙。
呸!这混蛋发这种誓,搞到她都不敢生了。不过想想当初那种痛,还是算了,再让她生一个她真的要死了,没有女儿有什么关系,她还有小宝啊!
马车里,夏疏桐轻轻倚靠在秋一诺肩上。
秋一诺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马车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此人正是秋君霖和唐以柔的长子秋正卿,秋正卿今年不过十岁,模样与秋君霖十分酷似,当然,也同秋正南有几分相似。
此行,秋一诺和秋墨两家子是打算在外游历两年,走遍北梁,秋正卿在其父秋君霖的建议下,也同他们一起外出,当是历练。
秋一诺悠悠道:“正卿,你不同他们一起上去赏赏风景么?”
“不用了。”秋正卿正襟危坐道,“上面风大。”
秋一诺盯着他。
秋正卿觉得有些对不劲,试问道:“姐夫,是想我上去?”
夏疏桐暗中掐了秋一诺一下,秋一诺面不改色,“是,你上去。”
“噢,如此,”秋正卿对二人作了一揖,“那姐姐姐夫,正卿就上去了。”说罢打开了车门,踩着隔板上去了。
“小舅舅,你也上来啦!”小宝甜甜道。
“是。”秋正卿略一颔首,倚角盘腿而坐。
“啊!我爹来了!”唐隐叫了起来,高兴地朝骑在马上奔腾而来的秋墨招手。
秋墨临近马车的时候一跃而起,踩在了马车车尾,谁知道没抓稳,整个人都掉了下去,惨叫了一声。
“爹!”车顶的人都叫了起来,一群孩子趴在了车尾,就连茯苓也抱着小宝趴了过来。
谁知茯苓一过来,秋墨便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吓了众人一跳,他脚踩在车尾梁上呢。
“爹,你吓死我了!”唐隐连拍着胸口。
“你爹我轻功无敌,不然当年我就追不到你娘了!”
茯苓白了他一眼,抱着小宝坐好。
“小宝,给你!”秋墨从怀中摸出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出来。
“啊,谢谢墨叔!”小宝开心地接了过来。
西陆伸手拿了一颗,道:“哥哥给你剥。”
“好啊!”小宝眼巴巴地看着,直咽口水。
“还有,这个给你!”秋墨又从背后抽出一串糖葫芦递给茯苓。
茯苓撇撇嘴,“你落下的不会是糖葫芦吧?”
秋墨“嘿嘿”一笑。
“真傻!”茯苓瞪了他一眼,不过面上却没有半点怒气,反而隐着笑意,她接了过来,咬了一颗后递给唐隐吃。
唐隐刚想接过,就被秋墨打了一下手,秋墨又从背后抽出一串糖葫芦来,“你的!”
唐隐连忙接过,“谢谢爹!”
“小宝也有吗?”小宝咽下栗子后问道。
“你不是有板栗了吗?”秋墨皱眉道,“你吃太甜要蛀牙的。”秋墨说着又抽出一颗递给西陆。
西陆接过后,小宝眼巴巴地看着他。
西陆背过身去吃,一边道:“娘说你不能再吃糖葫芦了。”
小宝可怜兮兮道:“就一颗好不好?”小宝又比了一个一。
“都怪你!”茯苓用手肘撞了秋墨一下,“买这些吃的馋孩子。”
“谁知道你们人这么齐,都在车顶上啊!我就买了三串!”
“喏,给你咬一颗!”唐隐大方地将糖葫芦贡献了出来,横在小宝的樱桃小口前。
小宝口水都掉了,笑眯眯道:“谢谢汤圆哥哥,汤圆哥哥对我最好了!”
西陆转过头来,挡掉唐隐的糖葫芦,将自己的递了过去,“小宝吃我的,别吃他的口水。”
唐隐朝他做了个鬼脸,“吃你的口水就好!”
“小宝,我是你亲哥哥,你吃我的口水没问题的。”西陆小脸一脸认真。
茯苓听着,笑得腰都弯了。
秋墨也笑,动了秋正卿一下,“你要不要吃?”
秋正卿摆手,“多谢,不用。”他身为堂堂少护国公,怎么可以和他们共吃一串糖葫芦,不过,吃吃板栗还是可以的。
马车顶上,欢声笑语不断,一会儿传来茯苓的笑骂声,一会儿传来唐隐和西陆的拌嘴声,更多的是小宝的笑声。
马车里,夏疏桐依在秋一诺怀中,轻轻捂住红肿的唇,又推开秋一诺靠近的脸,小声道:“别这样,等下孩子们看到不好。”
“唔……”秋一诺将脸埋在她发间。
夏疏桐轻轻抱着他的头,低声问道:“你朝中那些事,都没问题了?”
“自是没问题。”秋一诺笑道。
这两年,他明面上是游山玩水,其实和秋墨接了暗旨,是有公务在身的,一负责巡视北梁各地的民生,二是惩治各地贪官污吏,责任相当重大,当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危险。
随在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表面上是随的一车仆妇下人,实则个个皆是暗卫所扮,还有前面暗中开路探查情况的,以及后面善后收尾的,总共有暗卫近百人。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他答应过她,会保护她,也答应过她,会让她幸福快乐。他知道她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便竭尽全力,用了十年的时间去准备,换来这两年的陪她游山玩水。
每十年,换两年,他会一直这么陪着她,走遍北梁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他们两个再也走不动为止。
“桐桐,”他心有感慨,低低道,“这样,你满意吗?”
夏疏桐脸一红,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秋一诺低低笑了起来,在她娇红的脸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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