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调的第二周开始,我和几个同事按照安排每天晚上加班两个小时给这边的新人做培训,培训的内容包括业务流程和系统操作。
要说我的水平,也就是个半吊子,应付应付客户还行,真的上升到理论层次那就完蛋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新人也不懂,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实在不行还有总行下发的操作手册一本,让他们照着做准没错儿。
我基本就是负责储蓄这一块儿,也没什么太深奥的东西。所幸都是新人,想象力还没有被扼杀,各种神奇的问题层出不穷,有时候乐得我眼泪都出来,说说笑笑的俩小时很快就过去。余书晨负责票据一块儿,抱着本支付结算办法研究得很认真很负责,有问题的时候还会过来跟我商量商量。那次在餐厅吃饭,她跟我说:“安然,我觉得领导对这边的培训工作太儿戏了,就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效果啊,我担心咱们一走,这边马上得乱。”我暗想,这才不是最儿戏的,最儿戏的是他们找了我这样不靠谱儿的人来培训。不过,我并不担心,我知道那些新同事肯定能支持着这个机构正常运转,别说还有培训这个环节,即便没有,他们对着操作手册也完全可以应对。
我觉出不对劲是在某次培训间歇,余书晨拿了一罐温过的营养舒化奶给我。多功能厅里七八十号人,就给我一个。身边一簇簇射过来的暧昧眼神儿让我有些警醒,再看看余书晨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终于明白,接触过密了。
我不能把牛奶再还给人家,这么多人看着呢,那不是让人女孩下不来台么?硬着头皮喝下去,然后我寻思着得跟她说明白了,把这个错误的火苗扼杀在摇篮中。
八点多下班,我特意叫着余书晨走在大部队的后面,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把话题从支票上日期上应该多写个“零”还是少写个“零”拉回正途,我问她有男朋友吗,她笑着摇头,我说那敢情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们支行谁谁谁怎么怎么,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正在这时,我手机响了一下儿,一看是暮雨的短信,“你下班了吗?”然后我边回短信边装模作样地跟余书晨抱怨,“我对象,腻人得很……”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想她很清楚我的意思。这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她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唉,被人捷足先登了啊!然后呵呵地乐起来。
别人都走远了,就剩我俩人。我们从后门绕到前面,因为觉得这小姑娘还满痛快的,所以一路上我就跟她胡侃着。
离营业大厅挺远的,我就发现一人正坐在台阶上摆弄手机,而我看向他的同时,他也朝我看过来。
光线很暗,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可是那人扭头时平缓的动作,下巴与脖子连成的线条,甚至那丛湮没在黑暗中我根本就看不见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靠,死孩子,他怎么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还蒙着呢,两条腿就先于我意识往那个人跑过去了。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把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在我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伸手稳稳地抱住我。
很多话涌到嘴边,什么时候到的?干嘛不通知我?怎么不进去等?……不过,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连我都想不到的一句,“混蛋,你怎么才来啊?”
或者,我一直就在期待,他会突然出现,让我幸福得措手不及。
太神奇了,就像我对着天空祈祷说,啊,请掉个馅饼给我吧,结果就有一馅饼落在我手里。开心得不行,我瞅着他不由自主地笑。暮雨眼里有缓缓流动的光芒,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低声地说,“别笑了……”
虽然明知道余书晨就在不远处站着,我还是磨机了半天才放开手。
拥抱,本就是很中性的情感表达方式,更何况我一脸正直。
我给俩人做了介绍,然后指着暮雨跟余书晨说,“他来找我玩儿的!”
小姑娘‘哦’了一声,很善良地为暮雨考虑,“现在这么晚了,他住哪啊?咱们这附近也没个招待所……宿舍也不能留宿……”
我们行规矩,宿舍不准留宿除我单位之外的人。后来还是人家小女孩牺牲了一把,晃到值班的保安面前,大哥长大哥短的问这问那,附近哪有超市啊,哪有卖衣服,哪有咖啡厅……把值班室的小窗口挡了一多半儿,我跟暮雨猫着腰从窗台底下摸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跟余书晨分手的时候,暮雨特意跟她道谢,真诚的摸样让我不禁担心会不会又招惹了人家小女孩。
到了我宿舍,我让暮雨坐着,兴高采烈地给他洗水果,给他倒饮料,边忙活边问他怎么会过来的。他说今天上班的时候去我们银行换零钱,在柜台拣了一张宣传折页,看到了s市我们这个支行的地址,然后,就过来了。
“啊?就这样?”我有些惊讶,暮雨可不是那种头脑一热想怎么就怎么的人。
“恩。”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页。在折页背面一大片的各分支机构联络表中,最后一排,‘xx银行s市分行营业部’后面的地址被黑色碳素笔打了个圈,“我跟老板请了半天的假,去车站坐上最早的一班长途车就过来了……八点到s市,然后打车到这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然后就看到你了。”
我把饮料塞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感叹道:“你也太……潇洒了吧?”
他指着折页上的标记说:“我看见这个地址的当时就决定了要来找你。想你,知道你在哪里,口袋里有钱,手里又没有放不下的事情,那就来看看你。”
“……恩。”我喜欢他这个简单实用的逻辑。想做什么,如果能做到,就去做吧!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被太多顾虑牵扯着,分不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我腻歪着抱住他,“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呢?”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暮雨回答,“结果,我挺惊喜的……你同事……很热心……”我听着他不怎么连贯的话,看着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慢慢品出一丝醋味儿!
暮雨啊,你总算是可以体会到我在面对那些对你虎视眈眈女孩子们时的心情了。
我装听不出来,故意挑‘有意思’的说:“是,余书晨真挺不错的,平时跟我一块吃饭,有时候还找我讨论问题,今儿她还给我一罐牛奶呢,热好的……”
暮雨听着我的话,慢慢把饮料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又默不作声地放回桌子上。
我一门心思瞧着他的脸色,完全没想到他会在下一刻忽然按住我肩膀,倾身把毫无防备的我压在身下的床板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边一阵疼,挺疼挺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疼,暮雨,疼……”我跟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颈边的疼痛减轻,慢慢变成湿软的吻。我真的想他,即便只是这样的亲吻,都让我忍不住颤抖。
之后他抬起头,深深地注视我,手指挑起我眼角半滴眼泪,皱着眉问道:“这么怕疼啊?”
“你让我咬一口试试!”我瞪他,然而眼球上那层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是你故意气我,”暮雨捏捏我的脸,接着说:“而且,你又不是没咬过。”
那是很久之前了好不好?再说,那时候,我哪敢奢望有今天呢?
现在算是苦尽甘来,我又开始得瑟。人大老远跑过来先是看了一幕‘相谈甚欢’,又听我说了一番‘相处愉快’,没跟我翻脸算是挺大面子了,小小咬一下儿算个球?做人不能太过分的。我做完自我批评,拉低了暮雨的脖子,一路轻吻到他耳边,我说:“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我只喜欢你。”
暮雨终于笑开,他说:“我知道,我也是。”
手机嗡嗡几下,现在是十点整。
我正沉醉在暮雨带着水果甜味儿的深吻里,衣服被一件一件地剥下去,然后是纠缠,迷乱,欢愉……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来,看着睡在我旁边暮雨,觉得特别不真实,他让我想起了那些香艳的精怪故事里,伴着夜色来去无踪的美丽妖魔。
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一件事情让你觉得太过幸福美好,那它一定不是真的。
我捏捏他的胳膊,光滑的微凉的,摸摸他的嘴唇,温暖的柔软的。他被我打扰到了,轻声地问,“怎么了?安然。”声音带着丝丝地沙哑,‘安然’二字是入骨温柔。
所以,这是真的,我真实的暮雨,我真实的幸福,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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