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 林砚去了内院。
冬青才说了一句“大爷来了”, 林礞便火急火燎将手里的画笔一丢, 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往地毯下头塞。再屁颠屁颠跑过来, 站在贾敏身边, 讨好似得对着林砚笑, “大哥!”
林砚一眼就瞧见他那五颜六色画得跟花儿般的脸, 伸手擦了一把,“人家是往纸上画,你是往脸上画吗?”
林礞神色一跨, 滴溜溜地大眼睛一顿乱转,忙扯住贾敏的衣角,往她身后缩了缩, 避开林砚的手, 奶声奶气地喊:“娘!”
这下贾敏和黛玉再绷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林砚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他跑你房里拿了画具来玩, 被玉儿说了两句, 那些东西你最是宝贝, 不问自取视为盗。他舍不得还回去, 又怕你生气。你进来前还想毁尸灭迹!可惜, 画具藏了,这身上的五颜六色也藏不了!叫你一眼就识破了!他哪能不急!”
说着,贾敏伸手将林礞抓出来, 推倒林砚跟前, “你自己做的事,娘可不帮你!”
林礞噘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砚,“大哥!”
林砚噗嗤一声笑了,将他抱过来,道:“再宝贝也不过是些死物。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改明儿等大哥闲了亲自教你!”
林礞一听,高兴得很,只他才两岁多,话是会说了,可太长的句子还是很磕巴。大约太激动,说了一大堆,可惜林砚只听懂了四个字,“谢谢大哥!”
贾敏轻笑,见他脸上手上都是颜料,便连身上也是,忙唤了小丫头将他带下去清洗。林砚已走过来,看桌子上写的单子。
“咱们家要宴客吗?”
“是玉儿想请姐妹们来玩。”
林砚这才恍然发现,一直是黛玉在写。宴会的地点,怎么办,需要什么。每条都细化出来。贾敏不过是偶尔指点两句,并不做主。而帖子上的名字大约也就是贾家那几个春,并妙玉,再有京里其他府上的两三个千金,林砚并不认得。
这般一看,林砚便明白了。这是黛玉第一回请人,贾敏是有意锻炼她的能力。
林砚瞧那单子上竟连糕点,膳食的准备都有,笑着道:“正好。之前九爷还说狩猎时打到不少东西,我遣个人去问问,都有些什么,叫他送过来。
到时候妹妹可支个架子,烤着吃。若是你们怕油烟熏着,便摆远些,让下人们来。若是你们有兴趣,也可自己亲自烤,这样也好玩。”
贾敏皱眉,“什么叫他送过来,到底是王爷,你也客气些。”
“娘放心吧。我懂得分寸。我们相交到这一步,倘若我太客气了,他反倒要不高兴了。”说完,转头已吩咐秋鸣出去。
半个时辰后,宁王府的管事便亲自送了一堆的东西来,其中竟是还有一头完整的鹿肉。
“虽说猎回来已有些时日了,可王爷担心存不到林大爷出考场,特意让下人做了初步处理,在冰窖里备着的。林大爷可放心用,放心吃。另外,王爷还问,林大爷要做这东西,可还要厨子不要。王府里新请了个专门做这玩意儿的。手艺还不错。”
林砚摇头,“不必了!也不是我摆宴。不过是舍妹邀了几个小姐妹玩。何须弄得这么麻烦。回去替我多谢你们家王爷。”
管事应了,又说:“王爷还交待,叫奴才问问林大爷,明儿可得空。若是得空,他来寻你。”
“得空。他倒不必过来。你同他说,明日晌午,我去王府。”
“诶!”
次日一早,用过饭,林砚果真去寻了司徒岳,可惜才入宁王府的门,还没喝上一口茶,便被司徒岳拉着去了兵器所。
“自打你说制造坊要分出来,改个名字叫兵器研究所。那这地址就不好再放在玻璃厂了。否则,工部那边只怕又得闹。
父皇下了旨,我办得差事,因着规格同先前不一般。从选址到设计再到修建,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上个月月底才正式搬过来。父皇有令,叫带你过来瞧瞧。”
林砚点头,跟着他往里走。这新的兵器所的修建想来请了建筑大家和机关大家。林砚只觉得每一堵墙,每一块青石板都透着玄机。庄严而肃穆。俨然是一座小型的地下城。
各类暗道,石门,也都有机关设置。还有禁卫巡防。林砚将司徒岳的操作步骤一一记下,待得转了几个圈,眼前便出现了一道十多米长,七八米高的石墙。
墙上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正中间是两个龙头把手。龙口处吊着一个铁环。
司徒岳握着铁环一拉,石墙上突然一动,一块小石板往里一缩,露出一个十寸左右的洞来,洞口出现一张脸。林砚倒也认识。卢佐,之前制造坊的暗室便是他守的。他还有个哥哥,名唤卢佑,也在禁卫军内,守着宫门,已是个不大不小的头领。
卢佐是认得司徒岳和林砚的,却还是尽职地查看了二人的令牌,这才拉了开关,石墙自中间往左右打开,林砚走进,才发现里头竟是别有洞天。
司徒岳带着他各处转悠,“这里是项目组。这里是绘图室。这里是会议室。这里是库房。这里是……”
他一一介绍着。“都是按照你当初的设想建得,如何?”
林砚叹为观止,其实他真的只是个嘴把式,随口说了几句,能做成这个规模的司徒岳才是真厉害!
司徒岳见他如此,很没出息地又嘚瑟起来,拉着他从另一道出来,冲他眨了眨眼,“你看看,那是什么?”
林砚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那里……马会?”
司徒岳喜道:“爷这地方选的棒不棒!再没人想得到兵器所此处出口离马会不过一里。走走走!马会都已开张了,你这二老板怎么也该露露面。”
林砚无奈,只得跟着去。然而还进去,便听闻满耳的吵嚷声。林砚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十七,依着当初他们计划的,逢七开局赛马。
二人因是老板,直接上去,占了不外卖的最佳的位置。俯瞰全场,十一名选手策马狂奔。圆形的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人声鼎沸。
“七号!快快快!追上去!”
“五号,五号,使劲点!”
“十一号,可别给爷丢脸啊!”
……
林砚噗嗤一笑,司徒岳挑眉,“没想到吧。爷也没想到,生意能这么火爆。可惜,每旬只开两局。虽然还有一日是各家子弟的聚会,可便是有投注,也都是在场的那么些人。”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叫人心里念着逢二逢七的日子,若是日日开,便没这等风头了。”
司徒岳点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自马会出来,二人去了酒家,司徒岳选的状元楼。
林砚最初还疑惑,怎么好好的一品茶楼不去,红楼火锅不去,便是他们以往常去的醉仙楼也不选,偏偏在这处。
待得坐定才发现原因。
楼下,三两考生议论着,“你们说,京里这次乡试的解元会是谁?”
“我看当是林衍之。”
“这倒不见得。他名气虽大,却不过是占了玻璃,兵器之功。论学问,国子监叶鹤,柳尚元都不差。”
“正是,国子监李大人也说,这两位都是此次解元的候选。”
“叶鹤已是连任了三届梅园文会的魁首了。我押他!”
“我押柳尚元!老板,我再加注十两!”
林砚听得满头黑线。这都什么鬼,素来知道有押状元的,没听说一个乡试解元也开赌啊!
偏偏身边的司徒岳一声冷哼,“那些没见识的,什么柳尚元,叶鹤!他们哪点比你强!”
说完,挥手直接唤了小二过来,甩了一摞钞票过去,“我押一千两,林砚!”
林砚手一歪,酒杯啪一声落了地。幸亏反应及时,一把拉住小二,将银票抢了回来。将银票拍回去,“你若是要押我,便算了吧,还能省了这一千两。”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绝不会是解元!”
司徒岳一愣,“不会吧?你不是说,要考状元吗?解元都不是,那状元岂不是更难?林大人那怎么交代?”
哪壶不开提哪壶!会不会聊天!会不会聊天!
林砚怒瞪!司徒岳咳嗽两声,“我不过是凑个热闹,反正不论是不是解元,我都相信你!”
银票再次递过去,又被林砚按住。“你若是想凑热闹,十两便够。一千两,你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吗?”
司徒岳不明所以。
林砚叹气,“这等押注都不大,你甩手就是一千两,必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放榜后发现解元不是我该如何?倘或我名字就在解元之下,无甚差距,还可说一句伯仲之间。倘或隔着好几个,相距远了呢?那我这脸岂不是丢大了!”
司徒岳摸了摸鼻子,悻悻将银票收回来。
林砚却是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小二,“替我押一注,买柳尚元。”
司徒岳转头看过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不买自己,反倒买别人!”
林砚莞尔。以柳尚元之才,凭什么在叶鹤之下?文会魁首?那是柳尚元不想借此出头。否则,叶鹤如何能连任三届?
遣退了小二,两人酒过三巡,正喝得起兴的时候,大厅内竟是吵嚷起来,连桌子都被掀翻了。
循声望去,得。吵架的两人,林砚还都认得。一个是淑妃娘家侄儿莫子安,一个是霍烨。
“哼,你以为你还是南安王府的世子吗?南安王的爵位都没了,你在我跟前充什么霸王!我就算再不济也还是侯府世子!”
霍烨不服,“世子又如何!你也不看看外头人怎么说你!你放眼瞧瞧,京里有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这话可谓踩到莫子安的痛处了。“就是没有,也不会娶你霍家的姑娘!谁不知道你们霍家啊~”
话将断未断,尾音拖得老长。那副神情竟是叫霍烨怒火中烧,一拳就砸了过去!
莫子安措手不及,鼻子挨了一下,瞬间出了血,这些便更不得了了!
“霍烨,你好大的胆子!就凭你也敢打我?要不是我们莫家,你当你那个不要脸的妹妹能嫁的出去吗?”
“你给我闭嘴!”
霍烨一拳又砸过去。如今莫子安有了防备,哪里还会让他得手,一时间二人扭打在一处,跟着的小厮急得团团转,分别去拉自家主子,可哪里拉的住!
林砚皱眉,回头看向司徒岳,“霍灵嫁了?”
“六月嫁的。她与贾蓉年岁本不大,可既闹出了那等事,见着的人不在少数,便是没见着的,也全都晓得了。贾家一松口,霍家自是马不停蹄准备,只求早些将此事了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可谁知贾家好容易答应了,亲事也提上日程。到得那一日,霍灵竟是不愿意了。听闻还是霍烈将人绑了送上的花轿。可偏偏到得洞房之时,她死活不肯让贾蓉进房门,还将人给打了出来。贾蓉脸上挂了彩不说,身上还挨了她好几鞭子。连带着来劝的贾珍来挨了一鞭子。
贾家这脸可丢大发了。贾珍和贾蓉父子俩谁都不服气,吵着要休了。霍灵见此,竟是乐呵得很,自己直接回了霍家。这般一来贾家哪里肯罢休?次日一早便让人将霍灵所有的嫁妆给抬到了霍家,问霍家要聘礼回来!”
林砚听得瞠目结舌!这……这……这种事情居然还能在如今这样对女子如此严苛的社会发生?霍灵……额……他该说她没脑子呢?还是该赞她有魄力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闭关这几个月,居然错过了这么一场大戏!感觉这简直是能被记入史册的年度大戏啊!
别说妇人,就是林砚一个男的都被点亮了八卦之魂。
“后来呢?”
“霍烈气得又将霍灵打了一顿。可惜贾家受了这等委屈,不肯再退让。可不知怎么的,过了几天,贾家竟是又登了门,将一身鞭伤还没好的霍灵接了回去。这回也不知霍家怎么同霍灵说的,霍灵暂时歇了气,没再闹。”
“贾家突然妥协了?”林砚皱眉,满面狐疑。
司徒岳但笑不语,“你猜为的什么?”
林砚灵机一动,瞬间想到方才莫子安的话,“不会是因为莫家吧?”
“你可知道你那位二舅舅要娶续弦了?”
“啊?”林砚懵逼,所以,他闭关的这段时间,到底错过了多少?
“合着自家亲戚的事,你全不知晓。我可记得,贾家和霍家成亲的时候,你二舅舅和新任未来二舅母定亲的时候,你母亲可是都去了的。”
林砚翻了个白眼。那等高压环境,写不完的卷子,他哪来的时间关心这个。而且,林如海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就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他都不会知道。
林砚瞄了眼楼下已经被众人分开的莫子安和霍烨,眼神闪了闪,“你口中所谓的我那位未来二舅母不会是莫家人吧?”
莫家虽然不咋地,可好歹宫里还有个淑妃。如今贵妃没了,除皇后外,便是她最大。尤其贤妃是个病秧子,德妃更是个早已无宠的闲人。而淑妃膝下还有大皇子。如今大皇子在边关作战,更有大捷。这地位自是又高了一层。
这样的莫家,能看上贾家?还是续弦?
“莫家有位姑太太,乃是淑妃娘娘的妹子。十年前嫁给了一位刘翰林。那位刘翰林本是寒门出身,能娶莫家女自然欣喜万分。
本以为是莫家疼女儿,只想选个人品才学够格的,不在乎家世门第。后来才知道,竟是因为这个小女儿不能生育。偏她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不肯叫刘翰林纳妾。
刘翰林觉得自己受了欺骗,着实委屈。碍于莫家的权势,他人微言轻,只能忍着。却在外面偷偷养了人。结果到底让莫家女知道了。打到别院去。没过多久,那位外室便死了,腹中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刘翰林悲痛欲绝,和莫家女大吵了一架出门,喝得酩酊大醉。回府时醉醺醺地,迷糊着掉进了池塘,撞在水下的石头上。一命呜呼。”
林砚讶然,“这么巧?”
“当时有传闻说是莫家女容不下这个外室,派人下的手。刘翰林知道了,想要状告,却被莫家女失手给杀了。不然为何当时的刘府还处置了一批人?不过因着没有证据,莫家还有一位淑妃压着。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可这位姑太太的名声却是没了。莫家将她送去了老家,这一住就是数年。如今时过境迁,也没多少人提这个事了。去岁才又回了京。”
所以,贾政要娶的就是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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