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梅园宴。文会依旧, 规矩却变了。
三味书院创办至今已有十年。十年里, 书院出了好几本书籍。诗词, 杂文都有。其中不乏才华横溢之辈。因着最初隐去了真实名号, 待得被人翻出都是女子所做之时, 诗词集本已名声大噪。
为着这个, 当年很是闹了一通。也有许多老旧思想的酸儒出来抨击。可当初不知为女子所做之时, 他们可大多都是称赞过的。因此不免被人拿了他们曾说过的话直接还回去,让他们哑口无言。
也有人嚷着女子笔墨不能出闺房,更不宜出集本大肆宣扬, 此乃败坏风气。
可三味书院有皇家撑腰,对这种话置若罔闻。随后又有许多好诗词,好文章出来。一首首, 一篇篇都可称奇才。
甚至于每逢科考之年, 乡试,会试, 殿试过后, 三味书院会选取考题让书院的女学生们作文。择出优秀的放出去, 供众人参详。有流传入民间的, 许多学子都惊呼不敌。
便是皇上也曾点评过两次, 言及, 若为男子,可堪一甲。
自此后,三味书院女学之名响彻大周。抨击之声渐渐小了。便是还有, 也不过少许, 不足为虑。相反的,世间慢慢形成了另一种风潮。
以身为三味女学的学生为荣,以娶到三味女学的姑娘为傲。三味书院女子之才,众人赞颂。
而近三年来,每年的梅园文会,也不单单只是男人们的辩论,女人们的欢聚,各不相干。而是男女同宴,互诉观点,竞相争辉。
文会上,正是黛玉与男方学子斗诗之时。
梅园一侧临水小阁中,林砚举目望着,嘴角含着笑意。他的妹妹,现今的风采气度已无人可及。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黛玉!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自信的,骄傲的。
司徒岳言道:“算来,你家妹子翻过年便十九了吧?”
林砚自知他的意思。
当年司徒岭点评言及可堪一甲的文章正是黛玉的。此言一出,黛玉名动京华。又有书院每年选举优秀学生,她与薛宝钗总能脱颖而出。渐渐地,二人名气从书院双殊,变成了京城双殊。
倾慕之人如过江之鲫。
司徒坤已逝。司徒岭念着旧情,以及有司徒岳的帮助。当年那欲将黛玉指婚司徒峦的旨意到底没有下来。只说看双方自己的意思。
司徒峦这是急了。
司徒岳被看穿了心思也不绝尴尬,反而摊开了说:“你究竟在顾虑什么,总不肯松口?我瞧十七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文会上传来阵阵叫好。
林砚转头便见黛玉笑着同对手作揖。她已是赢了。
那男子倒也绅士,大方回礼,丝毫不觉得败给一个女人丢了面子。反而对黛玉之才十分钦佩。只是那眼中的爱慕让林砚皱起了眉。
司徒岳嗤鼻,“你总不会瞧上了他吧?这人谁啊,哪来的!”
林砚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林暄开了口:“山西彭家嫡支,二房幼子。也算世家之后。今岁乡试得了亚元。现在京中置了别院,静待春闱。”
司徒岳微愣,看着林暄,“你怎么知道?”
“父亲书房里头有本册子,上头写着,就放在书架里。我瞧见的。”
一本册子?可见写的不只彭家小子一人。
司徒岳坐过去,“那上面还说什么?”
林暄抿了抿嘴,“彭家大房二房虽都为嫡出,可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继室所生,现今两房争的厉害。下头还有个三房,虽为庶出,却是老太爷的心尖尖。大房太太性子泼辣,手段狠厉。三房三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司徒岳瞄了林砚一眼,查得可真够仔细的。
林晞皱眉,不悦地吐出一句:“兄弟不睦,举家不和。姑姑才不去受这份罪!”
司徒岳低头看了他一眼,嘿,一个才七岁多点的小娃娃居然说的一脸认真?真不是他的错觉?
哪知林晞又加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想着娶了姑姑,有林家帮衬,他便可以自几房争斗中胜出!”
外头,文会上,又一男子上前。对战的还是黛玉。
两人论的是策问。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颇为投机。频出佳句。黛玉脸上也多了几分欢喜。
司徒岳不免多看了两眼。林暄瞧出来,很是善解人意的解说:“方槐,今岁乡试的解元。明年杏榜的夺冠人选。家中不算十分富裕,却也略有几分薄产,吃穿不愁。乃是独生,无兄弟姐妹。嗯……”
顿了会儿,又加了一句,“唯有一个老母。因父亲早逝,母子俩相依为命。”
林晞摇头,“不好!这样的人家,母亲大多将儿子看成眼珠子,免不了就会让媳妇受委屈。何况,他们家虽然不穷,可比起权势富贵人家差得还是远了些。咱们家虽不计较门第,可焉知他不是想着,娶了姑姑,他便可少奋斗一二十年?”
司徒岳嘴角抽搐,林暄已满了九岁,又是林砚精心教导长大的。自六岁后,不论林暄懂不懂,但凡在家议事,不管是同林如海还是同幕僚清客。林砚总会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旁听。
这点司徒岳是知道的。因此对于林暄晓得林砚书房有什么,还能对这些人如数家珍,司徒岳一点也不奇怪。但林晞……
你一个七岁多的小屁孩,懂得会不会太多了点?而且,怎么什么都往坏处想啊!
他没说出来,可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林晞很不高兴,但念在他是王爷,到底忍住了没怼回去。
林暄嘴角勾笑,拿了块糕点给他。林晞接过,慢慢吃了起来,不再理会他。可越是如此,司徒岳越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鄙视了一样,皱眉撞了撞林砚,“你就这么教儿子的?不觉得不太好吗?”
“哪里不好?”
司徒岳一噎,败北。
他犹豫了半晌,问林暄,“那册子上面可有写了别的?”
林暄抬头,“王爷要问的可是豫王?”
一针见血。司徒岳咳嗽了两声,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居然连一个九岁的孩子都瞒不过。
“有的。豫王殿下在第一页,头一个。皇子之尊,郡王之位。日后还可升亲王。不涉党争,不涉朝权。又与姑姑青梅竹马。多年情谊在前,自是比别人都合适些。”
有前两次林晞的结论,司徒岳下意识去看他。正巧林晞一块糕点刚刚入了腹。欲要说,却顾忌皇家身份,转头去瞧林砚。但见林砚始终笑着,没说什么,这才开口。
“凑合吧!”
凑合吧……
皇家出身的郡王,居然就得了这么三个字?司徒岳觉得心好塞,不过想到林晞之前说其他人的话,能得这三个字大约已经是极好了。心情又好起来。
外头小福子敲门进来,“王爷,豫王殿下来了。在门外问,他可能进来?”
司徒岳,连同林暄林晞都转头看向林砚。
不用问都知道,必定是来找他的!
司徒岳站起身来,拍了拍林暄和林晞,“走,本王带你们出去玩!”
这是要将空间留给司徒峦。不论司徒峦成与不成,总不能让他在小辈面前丢了脸。
黛玉依旧在文会上,她的主场已经过了。她面上同人说着话,可眼神一直注视着临水小阁。她是看着司徒峦进去的,更知道林砚在里头。
她的心砰砰直跳。
她与司徒峦一起长大,从小玩在一处。一起跑马,一起养猫,一起骑老虎。便是这两年追求仰慕她的人众多,也再不会有人和司徒峦一样,与她有这么多的回忆,这么多的温存。
可她也能理解家人的想法。林砚不是不能成全他们的两情相悦。
他是担心。倘或她嫁的是其他人家,以林家的家世,都是不惧的。若有对不起她,林砚能直接杀上门将她带回来,和离义绝都不是问题。
可若是皇家,就不一样了。皇家无休弃和离的王妃,更不可能义绝。若有一日司徒峦变了心,林家也奈何不了他。
就算林砚与司徒岳关系匪浅,在陛下面前也极有脸面。可司徒峦到底是他们的兄弟,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兄弟。因着年岁的巨大差异,又无利益纠葛,不论是陛下还是司徒岳对司徒峦都是真心疼爱的。
这可比不得那两位只有面子情的司徒崖和司徒峰。
再说,他们还得护着皇家的颜面。
倘或真到了哪一步,林家也只能认了。
所以,林砚顾虑着,始终不肯松口。
黛玉心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
司徒峦与林砚对面而坐。他话不多,直接切入主题。
“听闻林大人当年曾对夫人说过,惟愿此生一双人,白首同心不负离。结发十载,林大人也确实是如此做的。院中不说妾室,便连通房丫头都无。”
“今日,我想把这句话也同样送给林大人。若能娶玉儿为妻,我也惟愿此生一双人,白首同心不负离。”
“林大人自己做得到,怎知我便做不到?”
林砚怔怔看着他。黛玉年岁渐长。虽如今因着三味书院的崛起,书院中有名气的姑娘不愁家,因而嫁的也都晚。可十九岁也不小了。再晚也是时候了。而这两年,他寻了许多人家,却没有一个比司徒峦更合适。
尤其,若他真愿意这辈子只守着黛玉一个人,那么是不是可以信他一次?
林砚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向黛玉,她的眼中满含期待又存着忐忑。
林砚一叹,“你是先帝幼子,陛下钦封的郡王,你的王妃是要上皇家玉牒的,总该要陛下先赐婚。”
司徒峦懵了许久,这……这是答应了?
话说这位大舅哥可是比岳父岳母还难搞。这两年他花了多少工夫,岳父岳母都答应了,却没让他松口,今天自己才说了几句话,就这么答应了?
司徒峦猛地回过神来,欢天喜地,“是!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兄赐婚!”
话音未落,人已飞一般跑出去,脚上似是踩了风火轮,生怕慢一点林砚就会反悔。
林砚嘴角一抽,哎,罢了。
谁让黛玉喜欢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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