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在小纸人上的山精, 都是已经失去本体, 只带着一丝灵智的混沌气团,随着山间岚气飘荡, 偶尔供人类驱使,讨得香火气填饱肚子的精怪。
心智等同一两岁的孩子,有着最本真的需求。
今天好不容易遇见能召唤它们, 且能给予它们吃食的人类, 即便没有圆满完成任务,也不愿撒手,叽叽喳喳地讲着道理。
小纸人摇晃着脑袋, 小小的纸手在风的吹拂下不带一丝颤动, 固执地指着大槐树。
它们好气哦, 那棵大槐树太无赖了,不经同意就抢了它们的活计, 其实它们山精干活也是很认真很卖力的。
虽然, 虽然没有大槐树厉害……
“哎呦,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道人正被它们闹得头疼, 冷不丁就见一个小纸人从他背后钻出来,吭吭哧哧地爬到肩膀上, 然后一跳,挂到了自己胡须上悠荡。皱眉将它摘下来,无奈道, “没说不给你们报酬啊。”
真是, 着急什么呢?虽然没怎么干活, 但它们终究是应召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听他这么说,一众小纸人将脑袋仰成九十度角,静静等待着他投喂。
“唉。”
刚才显摆什么?人家小姑娘明显有后话啊。
老道人想着,一脸肉疼地从口袋里摸索着,摸索着摸索着就感觉不对,抬眼一看,老脸都青黑了。
那叫陆渔的小姑娘正咧嘴看笑话呢!
手一顿,他又把东西塞回口袋,引得小纸人们又是一阵叉腰破口大骂。
陆渔正看的高兴,冷不丁对上老道人的视线,笑容猛地收回去,咽咽嗓子,脚下一点一点往黄皮子那儿挪。
“阿渔!”
老道人喊她。
陆渔一顿,望天,“……我没听见。”
老道人:“……”
没听见?当他傻啊!
“哼”一声,他指着陆渔,低头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纸人道,“去找她,你们是给她干活的,她得管你们饭。”
小纸人一怔,顺着老道人的手指头看过去,一瞧见陆渔,纸脑袋摇得跟电风扇似的哗哗响,抓着老道人的小纸手更紧了。
不要不要,那个光柱子好粗好闪,它们怕怕!
老道人不明所以,亲自拖着它们往那边走,然后就见陆渔麻溜地一把搂住黄皮子的脖子,将人家提溜起来,正正对准他。
老道人一怔,什么意思?
“你要是过来,我就让黄皮子熏你!”陆渔龇着小白牙,眼睛弯起,嫩生生地威胁道,“很臭哦~~~”
被圈着脖子的黄皮子猛地呜咽一声,黑溜溜的小眼睛里瞬间含满泪水。老天爷,它到底做了什么孽?放屁臭怪它们么?要被这样宣诸于众?
它爪子紧紧捂着嘴巴,悲愤欲绝,真是皮子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大家以后都知道它们放屁臭了,嘤嘤嘤~~~~
老道人被黄鼠狼小白花的作态给囧了一会儿,然后视线落到黄鼠狼身上,惊讶道:“咦,这黄鼠狼是公的啊?”
他还以为这么油光水滑,又懒又娇娇的是只母黄鼠狼呢。
一瞬间,黄鼠狼脑子犹如被几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劈过,愣愣地低头,看到自己暴露无遗的腹部,小眼睛一突,瞬间蜷缩起来自己,前肢后肢死死扣在一起,又把大尾巴塞进来抱一起,瑟瑟发抖。
嘤嘤嘤,人类实在太流氓了,连只公皮子都不放过,它……它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见黄鼠狼戒备地瞪着他,好像他是调戏黄花闺女的流氓恶霸,老道人囧了,就一会儿工夫,它是在脑子里演了多大一场戏啊?
“讨封过了么?”黄皮子的灵慧叫老道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黄鼠狼一愣,什么意思?他是想用讨封的事儿,得到它的身体吗?!
它是那样的皮子吗?
不!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它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讨封成功的!
于是,黄鼠狼龇牙,凶狠地冲他叫:“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黄皮子是不会屈服的!
陆渔有些迷茫,它不是很想化形吗?现在连向人类讨封都拒绝了?
于是,她想了一下,跟老道人翻译了它的话,“它说,让你死了这条心,它不会讨封的。”
黄鼠狼:“……”
好像哪里不对?可字面上好像没啥问题。于是,它抬着下巴,高冷地睨着他,对,它就是这个意思!它是不会出卖身体向他讨封的。
老道人觉得新奇,第一次见不愿意讨封的黄鼠狼,它难道就想一直用这个矮墩墩的原形生活?
不过,人各有志,随缘吧。
正想着,忽然感觉腿上升起了密密麻麻的痒痛,不假思索地,他一巴掌糊上去。
这一下,裤管下的触觉叫他一愣,正觉不对,可还没等他挽起裤腿,裤筒里就炸开了锅,痒痛接二连三侵袭而来。
陆渔抿着嘴儿,囧囧有神地瞧着他的裤筒,捏紧手指,坚决不让嘴角上扬。可那微弯的眼睫却暴露了她的欢乐。
哇哇,热闹了哦!
老道人赶紧挽起裤腿,然后就见小纸人们齐心协力地揪着他的腿毛往外拽。就挽个裤腿的功夫,胫骨正前方的腿毛被拔了个精光,对比胫骨两侧长长的腿毛,中间就像是人类打了高光的鼻梁!
光秃秃的!
老道人无语凝噎,想要把小纸人摘下来,可它们拽着自己的腿毛,他实在不敢硬着来。
小纸人气呼呼地,速度极快地拔着他的腿毛。叫他不给它们吃的,叫他白女票!
老道人实在没忍住,捏住一个小纸人一拽,然后就闷哼一声。
疼哇!
拔腿毛这事儿,酸爽的他想当场落泪有没有?
陆渔忍笑忍得难受,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一头抵到大槐树的树干上,挡住自己的脸发出叽叽咯咯的奇怪笑声。
大槐树被她颤动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轻点着,顿时感觉胸口好疼,槐叶和槐花不受控制地又“哗啦啦”掉了一地。
黄皮子被她圈着脖子,她一笑,手臂就收紧,勒得它都快跟热尿了的狗子一样吐舌头了。
这一刻,它皮子.黄对自己的整个黄鼠狼生都产生了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它还没化形,就被这人类小姑娘给折腾死了?
刚才,说是让它熏死人类是假,锁喉把它勒死才是真吧?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对一只弱小无助的皮子这么残忍!
老龟无语地看着这闹腾的一幕,慢慢摇了摇头,收回陆渔身上的一块龟甲,瞬间消失在原地。
有钱有盈果,它可以坐车去川省看看老伙计了……
感应到老龟消失,陆渔抬起头,笑得湿漉漉的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朝着老龟消失的地方挥挥手。
她这一挥手,黄鼠狼瞬间从她的桎梏中脱离,下一秒,“蹭”一下蹿到了大槐树上,抱着一根树杈,心有余悸地往下看。
它发现了,今儿碰见的都他妈不是正常人!那老道人招来的山精也不是正经山精!
正经山精肯定是讲道理的,没见过一言不合就拔人腿毛的!
黄皮子抬起前肢,看着上面密密的毛毛,浑身一抖,怜悯地看着树下的老道人。
幸好,幸好它没招惹那些山精……
老道人皱巴着脸,噙着两眼泪,一手捏着一个小纸人,有了刚才的一次生拉硬拽,实在下不了手将它们扯下来了。
硬拽,真疼啊!
陆渔目送老龟离去,回头见树下稀稀拉拉的铺着一层槐花,朝着小纸人道,“槐花给你们!”
这一层槐花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灵气,给它们吃正好。容易吸收,也温和。
这话一出,黄皮子不愿意了,“嗖”地从树上跳下来,前肢立起,朝着陆渔“叽叽”叫着。
这都是它的!
刚才抢了它半篮子槐花还不够吗?现在又想给别的山精也怪吃,它不允许!
一众玄学人士也赶紧七手八脚地掏出东西喂山精,坚决不允许这蕴含了功德之气和淡淡信仰力的槐花流入外人田。
陆渔制止不及,目瞪口呆,等尘埃落定,山精离去,众人借了黄鼠狼的草编小篮子捡满一篮子槐花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些槐花,还没他们掏出来喂山精的东西好的呀……
陆渔呆着,老陆头和商老爷子也呆着,他们真不知道,跟他们坐一车的,高矮胖瘦各不同的,不修边幅的一行人,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那些做出拟人动作的小纸人简直不科学好么?
还有冷不丁出现的参天大槐树,从家里追到这儿的那只黄皮子,突然消失不见的老龟……
简直比他们今年看的那部最新播出的,去西天取经的电视剧都强大!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儿,不是后期剪辑折腾出来的那什么特效!
还有那只鼹鼠,以前打仗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但是真没见过爪子这么锋利,挖洞这么疯狂的,直接把这块半径五十米的干结地块刨的可以当育苗基地了,还歇都不歇一会儿……
“原来你们跟我家阿渔一样,也是做这一行的啊。”老陆头顶着脑子里的一团乱毛线,露出一个笑容,走到刚才那个驱使小纸人的老道人跟前,抓住他的手晃了晃,“我家孩子还小,麻烦你们以后多多照顾。”
老道人艰难将视线从自己光秃秃的腿上移开,直愣愣地点点头,又低下来头。
没有毛的腿,好娘,呜呜……
老陆头见老道人一脸的生无可恋,轻咳了一声,控制好面部表情,又挨个把其他人的手给握了握,请其他人也多多关照陆渔。
姬老虽然点了头,心里却忍不住哔哔,能够让那个至少五百年以上老龟给她干活,这样的人,他能关照个啥?
他还想让她关照他呢,那老龟绝对跟上古龙裔霸下有关系……
看着旁边拿了根小青藤扒拉鼹鼠的陆渔,姬老默默收回视线。陆渔啥都没做,只是让鼹鼠挖洞,这鼹鼠便逃不脱半径五十米的圈圈,想想都觉得有些吓人。
陆渔扒拉着小鼹鼠,见它瘫尸装死,任由摆弄,便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没意思,戳戳它咯吱窝,见它叫了一声,道,“你还不走吗?”
小鼹鼠腹部扒着大地,不想搭理她。
走?它走得了吗?地都翻烂了,还是在原地打转转,它自从开了灵智,还没遇见这么邪门的事呢。
跟鬼打墙似的。
“之前那条小蚯蚓你都吃完了……”陆渔抿唇看着它,“还想要钱咋啊?我没有!”
她的钱都给爷爷了,现在没有钱了。
陆渔瞥了一眼小人参精,把视线又转回来,娃娃欠的一块钱要让它哥哥还,她都不知道它哥哥在哪儿呢……
唉,陆渔叹气。之前商阿姨带她去吃烤鸭,她偷偷问过片鸭片的师傅,那师傅说一只烤鸭要十块钱。
陆渔掰了掰手指头,要是娃娃哥哥还给她一块,她要再攒九块钱,才能去吃烤鸭。
好难啊,陆渔有些失落。爷爷不让她特意去找那些瓷器和金银铜铁,怕坏了人家的气运。可她现在还没有发现除了药材,还有什么能赚钱呢……
“我真没钱的。”陆渔拧眉看着它沉思,随后幽幽道,“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应该给阿渔钱。”
小蚯蚓本来就该一人一半的,它全吃了,让它干活抵消正正好。可是它还咬了娃娃一口呢,这个得算进去吧?
医药费到现在还没给娃娃呢。
陆渔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她帮娃娃要回来两块钱,自己留下一块应该可以的吧?
小鼹鼠见她眼睛发亮,心里一寒,“嘤”一声要往地底下钻,却发现被大槐树砸瓷实的地面根本不容它打洞钻进去。
磕得头晕眼花的小鼹鼠哭了,小脑袋趴在大大的前肢上,哭得浑身毛毛都抖动了。
“诶,你,你别哭了。”陆渔戳戳它的脑袋,“我给你便宜点儿,好吧?”
小鼹鼠不管啊,它鼻子磕得好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想想刚才被小纸人拔腿毛拔得两眼泪汪汪的老道人,觉得他们同病相怜,便蠕动着身子往他那边挪。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小鼹鼠一会儿变成个“一”字,一会儿变成个“0”字儿,以身体长度为单位向着老道人坚定不移地爬去。
陆渔没忍住,“哈!”
笑死个人,它以为捂住眼睛,撅着屁股乱爬,她就看不见它要跑吗?爷爷前几天才给她讲过“掩耳盗铃”的故事呢。
“咳咳。”老李也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笑道,“老潘,我怎么感觉这只鼹鼠是去找你呢?”
老潘就是那老道人,他闻言,抬头看了小鼹鼠一眼,有些懵,“找我?为啥?”
“大约是,同病相怜?”老李笑眯眯地调侃,“你看你俩多像,都眼泪汪汪的。”
老潘低头,瞧着小鼹鼠蠕动着滚圆的小身子朝着他爬过来,坚定不移得像是挽救爸爸于水火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手痒痒,上前两步,抄起小鼹鼠,“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他这句话说完,陆渔眨眨眼,一把拽过小人参精,小跑着到了老道人跟前,仰着小脸,认真跟他说道:“小鼹鼠咬我们家娃娃了。”
“啊?”老道人迷瞪了一下,“那……对不起?”
“噗!”姬老刚才听的清楚,知道陆渔找小鼹鼠要医药费,所以这会儿直接做了代言人,“人家是想找你要医药费呢,哈哈哈哈哈!”
医药费?
“多少?”老道人心下一紧,摸摸自己口袋里的三块钱,有些紧张。
他的钱除了吃饭,都用来买修炼方面的东西了。
“两……”陆渔刚开口,就见道人脸色大变,想想,收回去一根手指头,“那,一块?”
“一块太贵了吧?”潘道人一边讨价还价,一边从口袋里掏东西,“我这有药,治疗伤口特别厉害,抵消买药的钱可以吧?”
陆渔傻眼:“啊?”
“医院里凭挂号券挂号五分钱,没有券挂号费三毛,加上拿药,统共也不超过一块钱。”潘道人说完,微微笑着看她,“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瓶药,再给你五毛钱?”
陆渔:“……”
砍价……砍一半么?她都给他便宜一半了。
“我这药可比医院卖的好多了!”老道人认真道,“真要拿出去卖,得卖三块!”
陆渔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眨眨眼,绷着小脸道,“一瓶药,再加六毛。”
“什么?”
“给六毛。”陆渔坚持。她要和娃娃平分,五毛咋分?“要六张一毛的。”
老道人“嘿”一声笑了,故意逗她,“我没有六张一毛的。给你一张五毛的,一张一毛的好不好?”
“爷爷说,不能乱撕人民币,不然要坐牢。”陆渔为难地揪起小眉毛,想了一会儿道,“要不你给我两张五毛的,我有钱了再给你四毛?”
关于加加减减的算数,她陆渔没有在怕的。
众人:“……”
这孩子看着傻,可这会儿感觉真是不傻。
“好不好?”陆渔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白牙都龇出来了一米米,“老鼠喜欢挖洞,它跟了你,你就有钱了。”
万一挖洞挖出来了什么,他是它的主人,肯定就是他的了。
是不是很棒?
潘道人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阿渔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穷吗?”
“是因为你脑子不好使吗?”陆渔纯稚地望着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爷爷说,只要四肢健全,脑子不傻,就不会过得很穷很穷。她以前四肢健全,脑子不好使,现在脑子好使,已经能攒钱给爷爷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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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唉,心情不好。
吃瓜群众:哈哈哈哈哈!
作者严肃脸:你们不要笑,我跟你们讲,书评区竟然有小朋友睡到中午饭后,还要去过生蛋节!自从开始码字,我已经不知道节假日是啥了!!!!!
(五千字先送上,继续杠接下来的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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