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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 坠楼2     五年来, 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今天原样奉还, 却并不觉得解脱。     ——司芃日记     “他们?谁啊。”陈洁冷笑,“谁跟你有这么大交情, 非得逼着我去看看。”     “跟你我有这么大交情的,除了凌彦齐,还有谁?凯文。你就不想知道, 今天上午在夏阳坑发生什么了?一场车祸、两死两伤。只有我没事, 毫发无伤地站你面前。老天不想遂你的愿。”     “凯文,跟凯文有什么关系?”     快到中午,d市的天气好得不像话, 冬天里少有的、异常明亮的蓝天。陈洁卷翘的睫毛、勾勒的唇线, 司芃都看得分明, 当然也不会遗漏她眼神里的慌张。     “你猜对了。”司芃故意说出来,“他跟过去了, 为了救我, 去撞的面包车。”     “他人了?”     “死了。所以我带你去见见他。”     陈洁咬着嘴唇。珍珠一样光亮的齿,咬在红得娇艳的嘴唇上, 咬出血来,别人都知道她在痛。她想笑, 却笑不出来。“他是为你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浮云掠过阳光,带走短暂的舒适, 这一片窗口又变得金光闪闪。陈洁只想躲开这灼人的光线。     “跟你没关系?你没让蔡成虎和麦子去杀我?”     “我让他们弄死的是你, 不是凯文, 我也没让凯文去杀你,所以他的死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听不懂吗?”     司芃一怔,觉得她所站着的这个窗口瞬间被吸走所有的光和热,成为一个冰冷的空洞:“他死了,你也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喜欢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无法直视太阳,陈洁闭上双眼,朝视界里红得发黑的世界狂喊。那里出现凯文模糊的身影。一个同样热得难受的正午,她指着那个被迫穿在米老鼠绒毛套里的人,凯文只看前方一眼,回过头来拨弄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满眼怜惜地望着她。     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她被“嘉卉”统治的一生。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要替她去死?     陈洁睁开眼,阳光有如无数的针尖戳在她的眼皮上,她好像就要被晒盲了。她深吸好几口气,借助腰腹的力量,突然抬起上半身,额头朝司芃的下巴磕去。     动作太快,窗内谁都没反应过来,司芃下巴就挨了沉重的一撞,她吃痛往后退两步,右手也下意识从陈洁脖子上松开。     上下都失去固定,陈洁整个身体往窗外仰去,凌彦齐手忙脚乱扑出去,抓住陈洁的手。     他心中狂喊“谢天谢地,抓住了,就不关司芃的事。”他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陈洁,你不要命了吗!”     司芃顾不上嘴角的伤,扑到窗台去看。金莲同时扑了过去。她胳膊再怎么伸长,手也够不到女儿的指尖,只能一个劲在旁边说:“彦齐拉稳了,别松手啊。小洁,坚持一下,就一下。”     围观的员工中有一个男的,突然推开隔壁的窗子,身子半探出去拍悬在半空的陈洁。金莲怒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那个男员工一副嗫嚅的神情:“我,我只是想万一她掉下去死了,嘉卉小姐说不清。”     “没事,你拍吧。等会你把视频当现场材料,交给警察。”凌彦齐想,只要对司芃有利,他便顾不上对陈洁残不残忍。     一听这话,陈洁伸出来的右手又垂下去,她仰头看着凌彦齐:“你伸手抓住我,是怕我死了,司芃要付责任?”     “就算司芃今天不在这,你不小心坠楼,能不能救到,不敢打保票,但是肯定会伸手。”     “你没有否认,证明你就是那样想的。”     陈洁缓缓转过头,看着四五米远,手机摄像头慢慢从窗子探出,它还在上下左右地移动,要寻个好的对焦距离。她不甘心,真不甘心,她落到如此荒诞的剧情里。她再问凌彦齐:“那天你陪我回家,和我说如果不是你妈逼着交往,你会考虑我,这也是假的?”     “陈洁,你明明知道我们都在演戏。一开始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会假戏真做?别说了,你把另一只手给司芃,我们拉你上来。”     陈洁怎么会把她的手递给司芃,她好像也不顾凌彦齐的体力还能支撑多久,她追着问:“那她呢?她的身份不也是假的?”     凌彦齐沉默。陈洁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他才不管司芃的身份呢,不管她是太妹,还是千金,他都无可救药地爱她。为什么拥有一切的人永远是她?     “从没有人这样爱过我。”     “妈妈爱你,小洁,妈妈爱你。”金莲已提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她臃肿的腰卡在窗台上,上半身也探在窗外,双手朝陈洁张开。     陈洁没有看她,反而往下看了看。那里聚集不少人,都和旁边的手机摄像头一样,等待一出好戏。     凌彦齐头皮发麻,朝旁边窗子的人说:“别拍了,赶快报警,找消防队来。再让人去找物业,看有没有充气床这类的东西,赶紧铺上。”     一百斤的人靠他双手拽着悬在二十层的窗户外,虽然司芃也帮他揪着陈洁的左手,他还是觉得很吃力。那双手仿佛已不是他自己的,没松开,只靠“救人一命”的意念撑着。     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过来帮忙。大家都怕,怕陈洁的突然坠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司芃想把身子再探出一些,去抓陈洁的左手手腕,这样更好用力。凌彦齐又不许:“你本来就头疼,今天又被他们打伤了,片子都还没来得及照,你探出来做什么,退回去。”他再朝下面的陈洁说:“没有人这样爱你,是因为你也没有这样爱过别人。你才二十三岁,还有机会,你懂吗?”     话刚说完,警笛声“呜呜”而来。陈洁也不扭头去看,接着问:“机会?那你说我会判多少年?无期,还是死刑?”     金莲以为女儿担心牢狱之灾:“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抓,抓我好了。小洁,你从来都是个乖孩子,一切都是妈妈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晚了,妈妈。乖巧聪明有什么用,连彭光辉这个亲身父亲,都没喜欢过我。”     金莲忍着哭:“你不要听她的话,她就是想来气你。你爸爸明明更喜欢你啊。每次你考得好,他不知道有高兴,说会读书的基因还是你遗传了。”     “要是不会念书,他就只当我是陈北的孩子。”陈洁面无表情地抬头,“彭嘉卉,你要想拉我去哪儿?公安局?哦,你让去见死了的凯文,还有谁?麦子,蔡成虎?你觉得他们死了,我就要有罪孽感?不,我一点罪孽感都没有,因为我早就以自己的命做了代价。法律不能审判我,上帝不能审判我,你——更不能。”     她抡起右手,用力捶打凌彦齐揪着她的双手,司芃的手又覆在他的手上,受着她的捶。     “凯文没有死,他受了重伤,陈洁,”司芃大叫,“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迷不悟。”     连救我,都要夫妻合心?我不死,难道还有别的出路?“我以后再也不用梦到你了。”陈洁的双脚晃向墙面,猛地一踢,借着反作用力,她的手终于摆脱凌彦齐和司芃的禁锢,整个人向斜下方坠去。     司芃看着笔直坠落的陈洁,好像也看见当年的自己。如何掉入海里的那几秒,这些年她一直想不起来。不是完全忘记,而是一种分不清前后、因果的错乱感觉。     去社康复诊,那个被打发到偏僻小岛的全科医生不知道哪儿毕业的,点头说有可能啊,电脑死机后再重启,系统也不能把死机前几秒的信息都保存下来。     其实记忆都保存下来了,只不过人的潜意识会启动保护程序,进入自我催眠,让司芃的事后回忆,更倾向于自己是在和陈洁的争执中失足掉入海里,而不是陈洁用力推了一把。     身后有股力量再推她而出,要让她去捞起那个绝望的自己。更有力的臂膀搂过她,让她远离窗口。从霸道的阳光下回到阴凉室内,司芃的眼前发黑,金莲的嚎哭直入耳膜。     极度伤心的人往往极度危险,凌彦齐把司芃圈在他和墙壁之间。金莲再来拉扯,他不耐烦地将其推开。这个女人没了女儿就没了主心骨,一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司芃不想听这哭声,把脸埋在凌彦齐的胸膛里。     “跟你我都没关系,我们尽力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可以自责。”凌彦齐在她耳边轻轻呵气。     “嗯。”司芃点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金莲看不过去,指着他们说:“你杀了小洁,她是你姐姐,你能心安理得到哪里去。”     “她是姐姐?现在要来认亲,要不要点脸!”凌彦齐转头痛斥她,说话也一改平日的温和,带着威严和怒意:“陈洁的死跟司芃无关,她自己选的路。倒是你这个做妈的要想想,她为什么选这么一条路,她明明有一条很好走的路。还有,你死了女儿你知道伤心,你怎么不想想,被你们害死的那些人,他们也有父母、孩子!”     司芃靠在他肩上轻轻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警察很快就上来,向金莲出示逮捕证。金莲不哭了,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冰凉的手铐“咔擦”一声拷在手腕上,她随着两名警察离开办公区。     黄宗鸣也跟过来了,看到司芃额上的绑带和纱布:“小芃,你没事吧。”     “没事。”司芃心思有点不在此处,笑容有点勉强。     凌彦齐把黄宗鸣拉到一边:“uncle,等会我要陪司芃去这边的派出所,交代下陈洁坠楼的经过,所以有件事要麻烦你。金莲被抓,陈洁跳楼,彭光辉也没办法马上回来主持大局,你代表司芃留在这儿,和管理层开善后的会议,曼达的日常工作不能受影响。这边的人事我不熟,如果你需要人手协助,去找天海的张秘。”     “我明白,下午兆旭和阿德都会赶过来。”     “你告诉他们了?”     “这么大件事,我能不说?”     黄宗鸣没说郭义谦也训他了,当然更骂办案的警方有眼无珠,他郭义谦的孙女竟然落到无人保护的地步。是该骂,他们全都疏忽大意了。     办公区人来人往,凌彦齐往后一看,有员工给司芃推过去一条椅子,她坐在上面,仰头闭眼休息。他再问黄宗鸣:“你上来时,陈洁的尸体抬走了吗?”     “还没有。”     “好,那我等会带司芃从后门走。”     黄宗鸣叹气:“可惜了,那么聪明努力的孩子,不走正路。”     “跟司芃没有关系,我可以拉她上来的,她不愿意。她想不通吧,不想坐一辈子牢。”     “一辈子牢?”黄宗鸣摇头,“金莲的故意杀人罪是逃不掉的。但是五年前的两宗车祸三条人命和陈洁无关,她当时远在美国。今天的车祸也不是她指使的,白色雪铁龙违规超速变道,面包车属于报废车辆,根本不应该上路,刹车失灵,且无任何安全保护装置,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事故。麦子和蔡成虎已死,金莲罪多不压身,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警方不一定能找到陈洁买凶/杀人的证据,公诉方不好定罪。就算有确凿证据,小芃没死,她杀人未遂,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总之,法庭上能辩护的余地非常大。至于诈骗罪,将诈骗所得全数归还,审判时法官也会酬情考量,不是说没有从轻的可能性。冒充他人身份,偷越国境,哼哼,这些比起来,都是很小的罪行了。”     凌彦齐多加一句:“天海这次股票暴跌,很可能她是幕后操纵者之一。”     “她和那个谭非?”除了凌彦齐,就数黄宗鸣对那十亿资金的去向最关心,说,“这个我问过黎律师,中国这种案子很多,仅凭资金流入谭非控制的账户,定不了罪。她完全可以说,我很信任谭非的专业能力,交给其理财而已,我对他操纵天海股票一事,根本不知情。 ”     喜欢困在城中央请大家收藏:困在城中央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