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能否不相忘
为首的那个白衣的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把枯哑的声音。
只见他形似鬼魅,一双阴鹜的眼睛只是盯着韩恪。
韩恪却不慌不忙,连手中握的缰绳都不曾紧上半分,只是笑道,“你又有把握胜得了我们么?”
白衣人的目光扫过师父,明显一惊,却不动声色到,“不敢,求问来此只是替我家主人送信而已。”
韩恪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白衣人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快步上前,双手奉上书信一封。态度不卑不亢。
我好奇的伸长脖子去望那信的内容,可阳光打在信纸上,反光的厉害,不由心中暗恼。
只见韩恪展信之后,脸色微变。手指似有颤抖。
但韩恪毕竟是韩恪,再抬头时,已是云淡风轻,望着白衣人,只是淡淡道,“回禀你家主人,朕答应他的条件。”
白衣人闻言意味深长的一笑,微微抱拳,“告辞。”
接着数人便再次消失在树林之中。
我瞪大了眼睛,心中暗叹,好俊的轻功。
却见韩恪抱拳向师父道,“先生。。。”
瞟了我一眼,语气略有迟疑。
师父舒展了眉头,把我的身子扳正了,对着韩恪笑了笑,只是道,“此事不可不应。”
韩恪点点头,只是神色难掩黯然。
我摇了摇头,一脑袋问号,师父和韩恪,何时这般心有灵犀了?
马继续向前飞奔,我在师父的怀中不安的扭来扭去,师父轻笑一声,终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韩恪并非先皇亲生。”
我停止了扭动,联系起昔日皇太妃所做种种,恍然大悟。来人信中,必定是诸多威胁,此事若传扬出去,必将动摇国本。
再望向韩恪,不由得觉得他今日的背影多了几分萧索。
似乎是我的目光太过纠结,竟让韩恪有所察觉。
他在马背上,尘土间,回头相望。
眸中少了往日狠厉之色,只剩一片平静无波,却第一次触动了我心深处。
忽而想起那日宫中阳光下等我醒来的他,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笑得何等潇洒,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平静的回望他,韩恪,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选择题,但还是要为你的情,道一声谢。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依。
暖日明霞光灿。
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他忽而苦笑一声,别过眼去,策马扬鞭,再不留恋。
我似是被抽干了力气,窝在师父怀里,感受他身上淡淡的茶香,他的手臂温柔的缠上我的腰肢,却是轻叹一声,“谢谢你,潇潇。”
我心中翻滚,爱情若是只能用一声谢便能道的清,那世间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爱别离,求不得?
可再仔细想想,却仿佛除了这二字再也想不出来别的什么,我该感谢父母生我,让我有身体发肤可以与你相触,我该感谢时光作美,让我与千万年的洪流中恰遇见你,我该感谢君心似我心,让我一片深情不致无处可寄。
于是我仰头甜甜的笑望他,看风儿拂过他眼角眉梢,看他眸中缱绻笑意,心中默念,“谢谢。”
心随风万里,恰如此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面有个村子。
一群人策马入村,却见集市萧条,房屋大多破败不堪,偶尔也顽童三两嬉闹,见到我们也都一下散开了,似有惊惧。
这里并没有客栈,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上前去敲农户的门。
虚掩的竹门,“呀”的一声开了,从中踱出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只见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顿,步履蹒跚。
韩义上前一步道,“老丈,打扰了,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旅人,天色渐晚,还望老丈能够行个方便,让我们几人借宿一晚。”
接着递上一锭碎银,不多不少。
老丈抬眼打量我们,许是见我们衣着普通,风尘仆仆,似乎真的像是普通旅人,只是眼光在我面上稍留片刻,似有讶色,便将我们让进了屋里,言道,“几位随小老儿来。”
行至门槛的时候,我被旁边的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师父及时扶住了我,轻点我的鼻尖,说了声,“笨。”
我吐了吐舌头,把全身的重量移到他身上,索性赖在他怀里。
老丈见了,似乎面色不豫,望着我的目光也带些指责,我心下一黯,莫非我的行为让他觉得不够端庄?于是咳了声,和师父分开了稍许。
在房里休息了一会儿,老丈便叫我们出来吃饭,我正好肚子饿了,兴冲冲的赶向大屋。
刚进大屋,我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一桌喷香的农家饭,可师父韩恪他们却只是站着,眼睛盯着供桌,眼里闪着浓浓的疑惑。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但见供桌之上供奉着一尊木雕的女子,长发微卷,只用一根簪子斜斜绾起,眉目之间,似带调皮笑意。
怎么。。。这么眼熟。。。。。
就在我手摸向自己的脸的同时,师父开口问道,“老丈,不知为何供奉这位女子?”
老丈抬眼望我,我一脸愕然,不知作何反应,我从未到过此地啊!
却见老丈缓缓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娓娓道来,“三年前,这个村子突然遭了瘟疫,朝廷看无法遏制,索性派人把守在村口,不许村里人外出求医逃难,让我们自生自灭。一时之间,尸体堆积如山,就在我们都放弃希望的时候,突然路过一位捕快大人,他菩萨心肠,倾尽积蓄为活下的村民买来活命的药材,更是不顾危险进了这村子帮我们重建家园,在恩公的感召下,后来许多官兵也都纷纷相助,于是我们半个村子的人命。。。便这般活了过来。”
说到这。。老人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流了出来,但因为脸上褶皱纵横,竟无法顺颊而下,只是向两边流去。
我替老人倒了一杯茶水,又轻拍他的背部帮他顺气。老人深深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讲了下去,“后来瘟疫过去了,只是村子早已破败不堪了。恩公虽然不在这里当差,却月月都教人捎俸银过来,我们这里老的老小的小,若是没有恩公相助。。。真不知。。。”
老人哽咽了两声,众人皆心生不忍。
“那那位恩公他叫什么名字?”我也早已被老人故事中的人感动了,能这般无私为人的,古来今往,又有几人?
可心中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说的人。。莫不是乌子恺?
“恩公每年都会来村子看两次,我们屡次追问恩公姓名,可他却总是不肯告知,直到半年前恩公来此,却整日愁眉不展,我们提及要为恩公塑像供奉,恩公仍是推拒,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说道,‘诸位若真是有心,那就请诸位乡亲同在下一起为一人祈福吧。’”
老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木雕,老泪纵横,“恩公雕这个木雕之时,神情专注,温柔缱绻,我们便猜这女子定是恩公夫人无疑,只是知道她身中难解之毒,命悬一线,于是家家户户都仿照刻了,日夜供奉,不敢稍有倦怠,只盼这位女子能绝处逢生,能不辜负恩公一片深情,与恩公白头到老。
老人说完,抬眼深深望我,而我此时的手,正与师父交握。
我心口重重一窒,竟倒退了几步,半年前,正是我中离人散之时。
记得乌子恺穷的只剩一把剑而已,连鞋子都破了洞,我还常常取笑与他。
往日情形种种,一下涌入脑海。
“乌子恺,你的鞋破了。。。。。”我笑嘻嘻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哦?潇潇帮我补吧~”乌子恺的眼神忽而柔和下来,放下剑,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我颓废的叹了口气,拿起乌子恺放在桌上的剑,神情庄重,语气诚恳的说道,“乌子恺,你还是杀了我吧。”
“潇潇,粗茶淡饭的生活你不喜欢么?”
那一日止国皇宫他起身来,走至窗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该多抽些时间陪你的。”
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有点模糊。
我愣了好半晌才接上了话,“乌子恺,你不必这样。”
乌子恺转过身来,那么深邃的目光射进了我眼底。
空气中,波光流转,室内,寂静无声。
见我蹙了眉,乌子恺忽而笑道:“潇潇不是说过,乌子恺是你可以性命相托的知己么?为知己做这些事情,是再自然不过。”
我慌忙张口:“我。。。。”
“好了,夜深了,明日还有风夫子的课呢,早些睡罢。”
“你会逃走么?”乌子恺突然的开口,眼神深邃的锁在我的身上。
“我没说过我要走啊。”我心虚的应付着,在那样的目光下,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那日在晋国,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你说你是止国人,可你习惯口音哪里有一点止国人的影子,我当时就知道你在骗我。”
他接着说道,“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单纯的一无所知,我想了解你的全部,想永远的拥有你,可这些,都比不上我想把你留在身边的念头,潇潇,我不逼着你做决定,所以,你也要发誓,绝不轻言离别。”
绝不轻言离别,我闭上眼睛,对不起,乌子恺,潇潇撒了谎,潇潇没有做到。
感受到我的颤抖,师父轻轻揽过我的肩,只是轻道,“累了吧,那就先回房休息。”
我胡乱的点了点头,随师父往房间走去。
却听老丈忽而叫住了我,我顿住了脚步。
老丈从供桌上取下一物,走至我面前,言道,“恩公前日来过这里,言道,日后若有雕像上的女子路过此地,便将此物转交给她。”
我手指颤抖的展开一看,竟是一方锦帕。
上面龙飞凤舞的绣着‘潇潇’二字,正是那天我为乌子恺包扎那块。
只见上面工整的写着一行字,严谨厚重,一如某人的性情。
上面所写的正是,“能否不相忘?”
能否不相忘。。。。。能否不相忘。。。。。乌子恺,这便是你最后所求么。。。。。。
我终是长叹一声,扔下锦帕,夺门而逃。
喜欢幽期不负言请大家收藏:幽期不负言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