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番外之旧事
祥云缭绕，瑶池初登；楼台亭阁，恍若初见。
“喂，弦照！你半身不遂还是怎么的，爬个墙都这么费劲的！”
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气鼓鼓的横跨在墙头，梳着两个粉可爱的娃娃髻，缀着漂亮的琉璃莲花，身着七彩罗裙，上罩水蓝色的轻纱，手腕上的水晶铃铛在风中愉悦的歌唱，一如她清脆的声音。
树下的少年摇头失笑，阳光下，那容颜虽青涩，竟然绰约绝代。他一袭素色青衫，几乎未加任何修饰，如墨黑发只用一根白玉簪端正的束起。
无奈的话语逸出唇角，“丫头，你居然要翻武神大人的院墙，师父知道了，少不了要一顿责罚的。”
声音竟美好的像玉石轻撞，不染纤尘。
难为那少女居然没被那绝世的笑容晃晕了眼睛，熟视无睹的一瞪眼睛，不依的恐吓少年，“哇~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忘记我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了！小心我揍你啊！”
美少年抚额失笑，眼眸璀璨似星，“我们同岁好不好？就知道胡说，我要回去练功了。”
说着果真作势要走。
少女望着那青衣的背影忽而有些失神，半晌才挤出一句，“白痴。”
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回头调整好自己的笑容，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下那高高的院墙。
这里是武神的宅邸，天帝坐下最骁勇善战的传说。
少女仗着自己受师父宠爱，在天界总是调皮捣蛋不断。
跳下院墙，视线所及，竟似一片无垠沙漠。
干涸荒凉，少女不禁心下重重一颤。
人都说武神大人为人冷酷严厉，没想到竟然在天界幻化出这样一方空间~真真是特别的品味啊。
这府邸建在流沙之中，俨然如同碉堡一般，刀刻斧凿。常听说武神大人是喜静的，所以整个府邸也没几个下人。
少女一路玩耍，竟如入无人之境。
日头虽炽，流沙虽烈，奈何少女是个心大的，很快就找到了乐趣，一路上在沙堆里滚来滚去，小声忍着笑，把自己弄得狼藉一片。
“滚开！丑八怪！”远远的传来一声年轻的呵斥。
少女蹑手蹑脚的溜到亭子旁边，趴在一块石头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
只见亭子里两个少年，一站一跪，站着的那一个头戴鎏金紫云冠，足蹬七色锦靴，面如冠玉，虽然年轻，却天生一股风流。
少女撇了撇嘴，这少年美则美矣，若与弦照相比，那还是万万不及的。
此时他手执一黑色软鞭，正抽打在跪着那少年身上。
那跪着的少年衣裳朴素寒酸，面色漆黑，竟然生的一头红发垂至地面，凌乱倔强，只用一根麻绳草草的系着。在这美人聚集的天界，真的异类了些。
那少年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竟只是咬牙忍着，连痛呼声都不曾有，小小的年纪，眸子却空洞的令人心疼。
过了一会儿，锦衣少年许是打的累了，把鞭子扔到跪着的脸上，啐了一口，“杂种！”
拂袖而去。
可地上的少年却还是跪着，一动不动，衣裳早已划破，露出狭长的伤口，淌着刺目的血。
少女一瞬间觉得胸口堵的慌，见那锦衣少年走远了，便踱出了那块大石头。
“喂~！”少女半蹲在地上，美眸盯着红发少年，轻声唤他。
可少年却仿若未睹，跪的姿势都未变分毫。
“喂~！”少女拿指头去轻戳少年的额头，“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少年仍是低头不语，少女这才看清他粗糙黝黑的皮肤上面透了丝极不正常的红晕。
怕是被打的太厉害了吧。
少女忽而心中一动，也不再拉少年，走至石桌前，拔下头上的琉璃莲花，轻轻一吹，它便变成一张精致的古琴。
女子素手轻轻勾抹，天籁之曲便流泻开来。
音调古朴典雅，却仿佛母亲耳边的低语，慢慢抚平人所有的心伤，天地之间，只剩清明一片。
跪着的少年惊异的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身子不再发烫，竟连胸口那日日灼热的痛都平复了稍许。
少女弹罢，利落的收起古琴，幻化成莲花别在发间，右手拄着桃腮，眼睛似笑非笑，望着地上的少年，“何必行此大礼。”
那少年的眸中恢复了神采，黑色的面容竟微微一窘，慌忙站起身来，只是眼睛依旧低垂着，不去看那少女。
“喂！我以前从未见过你，我叫潇潇，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上前一步，笑嘻嘻的去拉少年的有些脏的手。
少年后退了一步，把手藏到了身后，只见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巧笑倩兮，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仙子都要鲜活上几分，只是她，怎么会和自己说话？
“喂！你不是哑巴吧！“少女仗着比少年高上些许，揽过他的肩膀，果真作势去掰他的嘴。
少年被逼得脸上绯红一片，挣脱出少女的魔爪，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不觉的我丑么？”
丹凤眼微微的眯起，却是一片悲凉。
少女睁大了双眼，所问非所答，大呼小叫道，“哇~！你声音好好听，一点也不比弦照那个臭屁差！”
少年愣了一下，眸中燃起一丝神采，“可哥哥们都说我很丑，他们都很讨厌我。”
声音低沉磁性，让人深深沉沦。
这回轮到少女愣了一下，都说武神大人有九个儿子，眼前这个落魄如斯的，竟也是身份尊贵的武神之子，那刚才打他的是谁？是他的哥哥么？
想到这里，不禁心下恻然。
笑道“怎么会！你看这天界发色除了黑就是白，真的无趣的很，你一头红发及地，在我看来，就如火焰一般美！”
说着竟玩笑般的去扯他的发。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撼动，竟认真的望着少女，“你真的不怕我？不讨厌我？”
少女咯咯的笑道，“世上最让人害怕的是人心莫测，你至真至纯，我怕你做什么？”
少年唇角竟然不由自主的随着少女上扬，傻笑了一会，可又像想起来什么是的，重新垂下头，半晌才小声道，“你问我名字，可我都没有名字。”
少女被他眸中的伤痛震动，面上却笑的越发自然，“喂，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我有名字又怎样，师父和弦照还不是都是丫头丫头的叫着！”
少年摇头，“你我不同，我娘是卑贱的人鱼，父亲是认为我不配有名字。”
“人鱼~！怪不得你声音那么好听！我听人说人鱼唱晚是世上最美的景色，可惜在天界都不得见呢~！”少女不但没有露出鄙夷之色，反而一脸真挚的羡慕。
“来~！给我唱一首听听好不好？”少女去拽少年的衣袖，拉他一同坐在地上，笑嘻嘻的说，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少年被央求的有些突然，只是怔着，但无奈少女渴求的容颜，咳了两声，为难道，“小的时候娘只给我唱过两首，你若真是很想。。听。。我唱给你听吧。”
黑脸竟微微的泛红起来。
少女也不语，轻轻闭上眼睛。
少年会意，笑了一声，歌声唱起。
那歌声虽然轻，却真的很美。怕是瑶池最美的仙子，也唱不出如此动人之音吧，少年的母亲唱时，含着是怎样美好却悲壮的感情，岁月流逝，却仍让人这般动容。自己必定是不敢这般有胆量的去爱的。之后，少女经常这样想。
一曲终了，少女还是闭着眼睛。
少年有些慌了，却又不敢去扯少女的袖子，只是着急的小声道，“不。。喜欢么？”
少女的眼眸忽而睁开，一滴清泪滑过，打湿了粉面桃腮。
少年立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用自己的手指去擦拭少女脸上的泪，又唯恐自己的手指粗糙，伤了那如玉肌肤，一时之间，窘色尽显。
“喂~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少女见到少年慌乱的样子，却忽而笑了。
“可你哭了。。。”少年垂下头，有些自责。
“我那是感动的嘛，情到深处，最是动人，喂~，我以后就叫你莫歌好不好？行歌莫叹知音少，灵犀一点便成诗。”
少女笑得好不得意，仿佛自己想出个多天才的创意。
少年眸中燃起异样的神采，伸手去拉少女，“莫歌，潇潇。”
数日后。
灵化梵辅天。
红发少年有依旧一身朴素的袍子，有些紧张的跟在少女的背后，咽了口口水说道，“潇潇，我们现在下到第七天了，这里也许会有危险的！”
少女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神仙整日只知道在九重天上逍遥自在，在我看来还真是无趣的很，我要四处逛逛，你要是害怕，就不用跟来了。”
红发少年被少女的话噎了半晌，明明是关心她倒成了胆小怕事了，心里虽然有些委屈，但面上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仍是默默的跟在少女背后。
“莫歌！你看那是什么？！”少女忽然着急的喊了起来。
红发少年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去，只见云雾缭绕下，一株高不可攀的扶桑树，似乎见不到顶。
树杈上结着一个硕大的鸟巢，此时正有一条九头蛇虎视眈眈的接近。
少女有些急了，“巢里的小鸟会被吃掉的。”
可自己法术又不大灵光，心急之下，挽起袖子就要去爬树。
红发少年低低的笑出了声，“等你爬上去，那巢里的小鸟早被吃得精光了。”
少女瞪他，他也不恼，从背后摸出一直背着的弓箭。
专心致志的搭弓，眯眼，射箭。
那一箭似乎带着无穷力量，直直向树上射去，正中九头蛇中间的那颗脑袋，九头蛇被射的猝不及防，连带着鸟巢一起从树上掉了下来。
少女一声惊呼，险险的捧住鸟巢。
只见鸟巢里一只刚刚孵出的三足鸟，乌黑乌黑的身子，半眯着眼睛，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少女一下就喜欢上了它。
红发少年见少女捧着那鸟傻笑，也不由笑弯了眉眼，却只是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便养着它可好？”
他说的是‘我们’，可惜少女当时并未会意。
兀自欣喜了一会，只是笑咪咪的说，“弦照一定也会喜欢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五年后，魔神出世，天界动荡。
适逢神仙千年所应之劫，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武神之子莫歌因骁勇善战，被天帝重用，统领十万天兵，势要扫平魔患。
伏羲氏神殿。
一白衣男子迎风而立，须发皆白，“弦照，潇潇，你们是伏羲琴受日月精华幻化而成，拥有强大的治疗力量，此时天界动荡，你们的力量必然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弦照法术高超，为师倒是不需特别担心，但是潇潇你仍是孩子心性，又最好抱打不平，为师实在是担心你行为稍有差池，便会为人所利用。”
少女跪在地上，美眸含泪，着急道，“师父，我们的力量不正是为了救人么？此时天界魔道死伤者甚重，师父偏偏要我们藏匿起来，难道我们千年修行就是为了自己么？潇潇不服。”
青衣少年神色凝重道，“潇潇，此时正逢仙界大劫，行为稍有差池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师父也是担心我们。”
少女偏过头去，垂目不语。
十日后。
少女救活了命悬一线的魔君，天帝震怒，命天雷击之，灰飞烟灭。
弦照揽其罪责，愿同罚。
莫歌以其战功，同求少女性命。
天帝顾及伏羲氏颜面，又感念弦照莫歌之心，罚潇潇堕入十世轮回。
弦照降格为妖，千年功德圆满，方可重回天界。
诀别那日，莫歌问她，何时能再相见，她只是笑答，“等我再叫潇潇的时候吧。”
转身便跃入那红尘万丈，不再有一丝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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