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故自出生后未久便被抱到贾老太太房中, 虽然名义上养着他的人是贾老太太,但实际上是孙嬷嬷看顾着他多些,孙嬷嬷真心待他,照顾他时也比贾源夫妇还要尽心, 是以一听到孙嬷嬷重病,莫故想也不想的便去瞧瞧孙嬷嬷了。
此时的孙嬷嬷早就不在荣国府里当差,被儿子媳妇接回家中荣养,其子虽然不过是个京里的普通商户, 但背靠荣国府,这小日子也过的极为滋润, 更难得他还是个孝顺的, 自己一站稳了脚根,便迫不及待的想把孙嬷嬷接回来享福了。
只是当时莫故才刚出生,孙嬷嬷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 又知老太太不过是个面子情,深怕自己一走, 这可怜的孩子怕是会养不活, 当下便就拒了,说是待莫故大了后再说。
再之后莫故出事, 她也大病了一场, 虽是回到老太太身旁当了一阵子的差,但贾老太太见她精气神都差了, 知道她始终回转不过来, 最后还是放她出去, 让她儿子媳妇好好照顾她,也赏赐了不少银钱足够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
孙嬷嬷虽是回到了家,但这心里总是掂记着故哥儿,好在有着儿子媳妇细心照料,小孙子也乖巧听话,过的几年之后,也总算回缓过来了,只是儿子媳妇再怎么的孝顺,终究是抵不过时间。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让人慢慢衰老,然后步入死亡。
听到荣国府传来的消息之后,莫故便带了林张氏连忙前去瞧孙嬷嬷。
林张氏虽然不是什么坐堂大夫,但那一手医术只怕也不比宫里的御医差了,而且她这些年来熟读西医书籍,对晋江药房里的成药了如指掌,可说是中西合并,说不得能帮上一帮孙嬷嬷。
孙嬷嬷的儿子──孙大福虽然做生意赚了点钱,不过在这贵人札堆的京里也算不得什么,也不过就是一间二进院子,再雇了几个仆妇罢了,虽不如荣国府富贵,但也自有一份温馨。
当莫故踏进孙家时,孙大福那怕不认识莫故和林张氏,但见两人衣着打扮,也知道这两人是贵人,连忙让人上茶,亲自上前迎道:“这位公子是……?”
“我是来瞧孙嬷嬷的。”莫故叹道:“当年孙嬷嬷曾经照顾过在下,听闻孙嬷嬷有疾,故特意上门来看看。”
“公子有心了。”听闻是母亲旧识,孙大福不疑有他,这阵子因为母亲病重之事,荣国府内也派了婆子来瞧,甚至还帮着请了大夫,可惜母亲年岁己高,大夫都摇着头让他们办后事了。
孙大福亲自带着他们去见孙嬷嬷,叹道:“母亲病的厉害,怕是认不出两位了。”
母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只怕是认不出这两人了。
“无妨。”莫故摆摆手道。
孙家并不大,不一会儿他们便走到孙嬷嬷的房前,看得出来孙大福对孙嬷嬷颇有孝心,孙嬷嬷的房间不但坐落在最宽敞的正房之中,也布置的极为舒适,一旁还有个小丫环伺候着,另外还有一个和莫故差不多大小的年轻小伙子守着孙嬷嬷。
“这是犬子──子阳!”孙大福连忙把自个儿子唤来,让他来拜见贵客。
他能在京里站稳脚根,除了因为其母在荣国府里当差,在荣国府里有些脸面之外,也与他会做人做事脱不了关系,那怕莫故没说明其身份,但孙大福也瞧得出他定是贵人,便特意唤了儿子来拜见了。
“嗯。”莫故微微点头,略略瞧了瞧孙子阳的相貌,“眼神清明,是个心正的,想来是个有后福之人。”
孙大福虽不明白这贵客怎么算起命来了,不过怎么说莫故说的都是个好话,孙大福也喜道:“承贵客吉言。”
因着孙嬷嬷年纪己大,孙大福也不避嫌了,直接把人往内室引,见孙嬷嬷已经清醒,柔声道:“母亲,有客人来了。”
“谁啊?”孙嬷嬷望向莫故,这眼睛顿时不会转动了,“故……故哥儿?”
虽然容貌和以往有些不同,但她还是第一眼认出眼前人便是贾故。
孙嬷嬷喜极而泣,“故哥儿,你没死!?”
虽然从老太太的只字片语中猜出几分,但实际见到故哥儿好好的站在她身前,孙嬷嬷才真正安了心。
“嬷嬷!”莫故上前一步握住孙嬷嬷的手,大大方方的认了,他的手指按在孙嬷嬷的脉博上,心下微叹,他们做为修真者,对人类寿命再为敏感不过,孙嬷嬷面上死气已现,寿元将尽,药石罔效。
“少爷。”林张氏上前一步,想为孙嬷嬷把脉。
“不用了。”莫故摇摇头,“你且下去,让我陪陪孙嬷嬷。”
到了孙嬷嬷的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医药可以帮助的。
“是。”林张氏做为大夫,也瞧出了几分,轻轻应了一声,悄悄离去。
孙大福等人面上忍不住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孙大福做为商户,最会察言观色,一听莫故与林张氏之间的对话,便知孙嬷嬷的情况不好,是以这大夫连病都不看了,孙子阳还想开口求上一求,但却被孙大福拉住了。
孙大福更是神色有几分不定,他听母亲说的多了,便猜出母亲口中的故哥儿是何人,可……记得那个孩子不是死了吗?
孙嬷嬷亦对孙大福等人道:“你们且出去,让我跟故哥儿好生说话。”
孙大福略略迟疑,终究还是应了,只不过提醒道:“母亲如果有什么不适,马上唤儿子,儿子就在门外候着。”
待孙大福等人走后,莫故不由得赞道:“嬷嬷倒有个孝顺儿孙。”
提到儿孙,孙嬷嬷笑的合不拢嘴,但嘴上仍是客气道:“蠢笨的很,好在在主子的照抚下,勉强还成吧。”
孙嬷嬷再仔细瞧了瞧莫故,低声问道:“故哥儿这些年来可好?”
“很好。”莫故笑道:“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嬷嬷放心。”
说着,莫故不着痕迹的悄悄输了一股灵气进去。虽然他改不了孙嬷嬷的寿命,但也可略略缓解孙嬷嬷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她走的舒服一些。
孙嬷嬷低声问了几句,莫故都一一答了,莫故虽只报喜不报忧,但孙嬷嬷始终觉得小主子受委屈了,忍不住抹泪道:“故哥儿委屈了,好在故哥儿还活着,老奴总算也有脸面去见老太太了。”
“呃……”这话倒让莫故不好接了,这贾老太太身体还好的很,只怕没个一二十年还不见得下去呢,莫非孙嬷嬷又糊涂了?
莫故委婉的提醒着,“老太太想必知道故还在世的事情。”
“不是这个老太太。”孙嬷嬷一回想也忍不住失笑,她露出几丝回忆之色,“我指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你的亲曾外祖母,莫老太太。”
也就是老太太的嫡母,当年不嫌她脏污,在乞丐中把她救回来的女人。
莫故一楞,他出生之时,莫家已经败落,莫姨娘更是在他出生的当天身死,他倒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提及莫家之事。
孙嬷嬷叹口气道:“先帝登基之前,中原连年战乱,没一处安稳的地方,我住的小村子里的人都没了,要不是被莫老太太捡回莫家,我怕早就饿死了,莫老太太是个好人,乐善好施,着实照顾了不少穷苦人,可惜……”
孙嬷嬷委委将莫家往事一一道来,要不是发生了那事,好好的一个莫家又怎么会没了呢?可惜莫家一心为公,却做了旁人的替死鬼。
想着莫家之事,孙嬷嬷忍不住抹泪,“故哥儿,这清官不见得是好官,当年莫家再三劝阻成大人的治水方案,但成大人不听,一意孤行,最后黄河犯滥,不可收舍,数百里内人畜均亡。
莫家本是前朝世家,本就富豪,竟被人说是贪污黄河工款,最后好好一个莫家就这样没了。”
治水本就非一夕之功,莫家多年来努力治水,虽然花费甚多,但每一步都是莫家几代人反复思索,莫老爷子更是吃住都在黄河边上了,好不容易才换得黄河几年来的安稳,万没想到,竟成了旁人的替死鬼。
莫故微微一叹,大晋朝取士遵循前朝旧制,科举取仕,虽然保持了公平性,但科举项目太过狭窄,懂诗书之人不见得懂得治国,清廉者不见得有能,可惜黄河边上的老百姓尽毁于无能官吏之手。
孙嬷嬷求道:“大哥儿,莫家着实冤枉,倘若将来有机会,求你给莫家翻案。”
即使以老太太这般的地位,谈到莫家之事也不敢多言,可惜莫家就这样含冤枉死。
“孙嬷嬷……”莫故微微皱眉,一股诡异的心情油然而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问他眼下的身份地位,便如此信任他有为莫家翻案的能力,莫非……孙嬷嬷也知道他身世的事?
孙嬷嬷淡淡一笑,“我是老太太的陪嫁,陪着她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过了,圣上当年寄养在贾家之时,老奴也是曾经帮着看顾几分。”
她可不是像胡嬷嬷那般,后来才跟着老太太,没福份服侍过圣上,这才认不出来。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再怎么的有可能帮圣上换尿布吗?这些活儿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做的,就连老太太都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莫故忍不住一叹,这孩子还当真不能偷生啊,一个二个都察觉了。
“故哥儿……”孙嬷嬷毕竟是寿元将尽,既使有莫故的灵气输导,也清醒不了多少时候,她拉着莫故的手,迟疑再三,还是低声求道:“故哥儿……求你……不要跟老太太计较,当年……莫家也有不是之处……怨不得老太太。”
当年老太太也不容易,好好的莫家女,却被许配给一个兵痞子,先帝起义时也不是事事顺利,贾家好几次遭难,莫家却视若无睹,久了之后,老太太的心也冷了,当年收留下莫姨娘,已经是极限了。
无需询问,莫故便明白孙嬷嬷口中的老太太是何人。
“孙嬷嬷。”莫故低声问道:“当年害死我娘的,究竟是谁?”
莫姨娘死时,他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莫说要招魂来问个清楚明白了,就连见鬼的能力都没有,弄不清楚真相,等他有能力之时,莫姨娘不知是投胎了还是啥的,始终招不到魂,这真相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这贾府上下都说是贾史氏下的手,但他总觉得有几分疑惑,毕竟……他始终忘不了他出生那日的事情,那时的老太太,是真对莫姨娘动了杀意了。
“这……”孙嬷嬷犹豫了许久,才叹道:“动手的人是太太……不过……老太太也是知瞧的,只是老太太原以为太太下的不过是让莫姨娘虚弱的药,她是真真没想到太太这么狠心,一下子便要了莫姨娘的命……”
这贾府上下都在老太太的掌握之中,贾史氏下药之时,老太太自然是知道了,只不过老太太当时还恼着,想给莫姨娘一个教训,万没想到贾史氏竟然直接要了莫姨娘的命。
孙嬷嬷至今仍有些想不通,“这事真不能怪老太太,按说太太要莫姨娘的命的话,早在怀胎的时候便该要了,何必等到莫姨娘产下孩子?”
也是因着如此,老太太这才没把太太下药之事当回事。
听到此处,莫故暗暗感叹,倒不是贾史氏没在莫姨娘怀胎时对莫姨娘下狠手,而是他当时就在莫姨娘腹中,那些要命的毒/药都被他给化了,反倒让贾老太太误以为贾史氏没下狠手,便就疏忽了。
待他出生之后,自没有人帮莫姨娘化了那要命的毒/药,再加上当时稳婆下了暗手,莫姨娘失血过多,顿时就出事了。
孙嬷嬷又求道:“故哥儿,求求你,你别怪老太太,她当时只是太生气了,便没管莫姨娘了,她也不想莫姨娘出事的。”
莫故明了的一笑,嘲讽道:“因为她还没拿到宝珠吗。”
孙嬷嬷一惊,顿时不敢说话了。
“嬷嬷,那个宝珠究竟是什么?”莫故忍不住问道。
他实在很好奇,贾老太太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为什么会千方百计的想从莫姨娘手上得到什么宝珠?而且瞧贾老太太平日的习惯,也不是个重银钱的,他当真不明白贾老太太为何对那个宝珠如此执念?
孙嬷嬷眼神茫然,最后叹道:“我不知道……”
她也是因为服侍了老太太多年,也知道一丝半点,不过再多的,她真的不知道了。
孙嬷嬷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那宝珠是什么,长个啥样,我也没瞧过,不过那时候莫姨娘能够逃出来,全是靠着宝珠之力。”
莫家男丁尽皆处斩,莫家女被罚没入掖庭,莫姨娘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又生的貌美,本来断是逃不了的,全是靠着那宝珠,方能逃了出来。
论银钱,老太太自然不在乎,但这能够保命的东西,才是老太太想要的。
听到莫姨娘竟是靠着那宝珠而逃出宫禁,就连莫故也不由得佩服,只有实际在皇权当道的情况下进过紫禁城之人,才能明白这宫禁森严,当真是不易进出,若不是他仍是修真者,断是不可能随意进出紫禁城。
不过莫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那宝珠有何能力,竟然能让莫姨娘如入无人之境?
孙嬷嬷对宝珠之事终究只是一知半解,翻来覆去的也问不出个什么,而且她病势沉重,她说不了几句,便昏睡过去,嘴里时常说着胡话,一会儿唤着老太太,一会儿唤着自个儿孙,有时也唤着故哥儿。
偶尔醒过来了,头一回事便是找着故哥儿,想着孙嬷嬷望着他时那渴望的眼神,莫故沉吟了许久,终究是决定待孙嬷嬷阳寿尽了之后再行离去。
他这一走,怕是没有十几二十年便不会回京,孙嬷嬷也没多少日子了,还不如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多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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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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