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想到这里, 方才还混混沌沌的头脑却逐渐清明起来。
天光大明, 他青天白日里见一个死人, 违背纲常伦理。
可若说她不是鬼, 难不成他不是人?
詹台双手握拳, 紧紧攥起, 再将前情后事细细思索一番, 心里渐渐有了眉目,干脆咬紧牙关问碧芝:“我们到底在哪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绝不是维多利亚公园旁边普普通通一间男厕所。
如果他和碧芝都没有出问题,那么就是两人相遇的地方出了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 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最大的可能,还是问米的时候出了岔子。
也许是因为碧盏云蜡被他背在身上,还有什么说不清楚道不明的能力他没有考虑清楚的?
所以在问米的时候才会产生幻觉, 他和眼前这位温碧芝, 都被困在虚无幻境中?
自从遇到阿mark之后,他和方岚之间的那些对话, 今天早上的维多利亚公园, 和这一番有关球场和镜子的鬼故事, 都是他脑海中的幻觉?又或者都是碧盏云蜡营造出来的幻觉?
詹台轻轻舒一口气, 事已至此,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岔子到底出在哪里, 自己怎么才能破开这个局。
也不知道方岚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有没有想办法来营救他。
他低头看了眼端坐在马桶上的碧芝,想了想, 换了个问法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詹台以为碧芝会笑着抬头回答, 说这个问题好生奇怪,我明明是在自己家中云云。
毕竟问米若是出了岔子,他此时人应当好端端地站在碧芝出事的公寓中。
可是没有,她微笑着抬头看他,目光却像是穿透他的身体,落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像是看不见他。
詹台心中疑惑骤起,轻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碧芝眼波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詹台沿着背脊生出一股寒气。问米即是阴阳对话,讲究的就是灵光一现的时刻捕捉到的蛛丝马迹。
她看不见他听不到他,他要怎么和她对话?
詹台静下心来,细细打量碧芝。朱红色的木门沉手又厚重,有些与众不同。她半张脸隐在红色的门后,笑得很是甜美,脸上神采奕奕,隐隐流露出期盼中的欢喜。
虽然一语未发,詹台便直觉到她在等人。
可她在等谁呢?是在等阿mark吗?詹台皱起眉头沉吟,只觉得时间流逝异常缓慢,仿佛岁月在此间凝滞不前。
詹台等了片刻,依旧不见碧芝动作,沉下心来松开木门,转身下了两步台阶,朝洗手池的方向走去。
人还没走到洗手池前,就听见滴答一声极突兀的水滴声,从碧芝坐着的方向传来。
詹台不愿再被幻觉左右,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面前就是男厕那扇小巧精致的白拱门,詹台冷汗潺潺,却还是硬下心肠,猛地将手握在门摆手上。
水声仍在继续,其余一切如常。
詹台咬紧牙关,手上加力,一把将大门打了开来!
饶是詹台少年成名见多识广,都没能忍得住溢出口中的一声惊呼。
大门打开之后,面前竟是与他身在之地一模一样的另外一间男厕所!
白色的小便池,两扇朱红色的门,一面小小的窗户被多条栅栏围起,黑白马赛克的地板,甚至是透过窗户落在地上的斑驳树影!
他心中发寒,双手打着颤,用力将面前的白色拱门猛地掼上,砰地一声巨响,却不能抚平心里的恐惧。
詹台哭笑一声,这是什么恶俗的无限循环戏码?他想到了传说中的那面镜子,想到光怪陆离的镜子迷宫,两面正对的墙上挂两块一模一样的镜子,人在其中便像能看见往复循环的自己。
他现在可不是就像这个样子?一巨大的几不可察的镜子放在了男厕的门前,挡住了他唯一的出路,他打开门,看到的却只能是镜子中反射出来的另一个洗手间。
这面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他明明是问米的时候出了岔子,却会被困在这个男厕所的幻觉中。阿mark和碧芝不断让他来到这里,不断让他看到这些场景,到底是为了什么?
詹台舌尖发疼,原是自己惊呼的那一声不小心咬破了舌头,此时口中能尝到丝丝蔓延的血腥锈气,人却镇定了些,伸出手来把刚才紧紧合上的那扇白色小门又拉了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一迈,竟出了这间厕所,进到了面前那间一模一样中的去。
能进去,就说明并不是有镜子挡在出口。詹台此时也不去想到底为何会有两间一模一样的洗手间,只静静站在里面四处打量。
一切都和对面一模一样。他看了片刻,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便又转身想回刚才那间房中去。
走到门口,心里却咯噔一声。
他没有听到刚才那个厕所中不停歇的滴答水声。
电光火石间,詹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转过头来,大步迈开往这间厕所的朱红门前走,又将朱红门一把拉开。
果不其然,温碧芝端端正正坐在其中。
大大的杏眼怒目圆睁,高挑的眉毛沾染了血渍,褐色的短发凌乱,小巧圆润的耳垂皮开肉绽,两枚光泽亮目的珍珠耳钉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轻轻摇晃,剥了皮的菱角一样小巧的下巴有一块深可见骨的伤痕,自喉头一路朝下直至肚脐,深可见骨,甚至可以看见翻开皮肉里黄色的脂肪。
这次,面前的温碧芝,毫无疑问地是鬼。
两间相对的房间,其实只是同一间房,在不同的时间!一间她活着,一间她死了!
詹台骤然兴奋起来,只觉得自己离案情的真相已经非常接近。幻境之中,阿mark也许借用了方岚的口,告诉他了一个有关镜子的鬼故事。
在那故事之中,破裂的玻璃镜子仿佛一台摄录机,将案情经过清清楚楚拍摄了下来。
他现在是不是也遇到了冤情难解的碧芝利用一面镜子,将整件案情重现?
疑点重重,眼前仿佛罩着一层厚厚的迷雾。詹台关上朱红门,将碧芝枉死的尸体挡在门中,又走回了对面的那间房中。
风姿绰约的熟女碧芝仍好端端地坐在厕所的隔间里,巧笑嫣然,像在等着一个人。
詹台静静站在水池边,一言不发。她既然在等人,他便干脆将计就计,看看她等到的究竟是谁。
滴答滴答水声又起,像有未干的水迹顺着头发滴落在地。
詹台略略一个晃神,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mark无声无息站在碧芝的面前。
对视的碧芝和阿mark果然未曾察觉詹台的存在,两个人像是在商量着什么,神色都很凝重。
碧芝显得比阿mark还要激烈一下,脸上露出烦躁不安的神色,竟是伸出手将阿mark一把推开。
詹台一惊,连忙上前两步靠近了些,心里多少怀疑便是这些小争执,让阿mark错手杀死了碧芝。
可是下一秒故事的发展却十分出乎他的预料,阿mark丝毫不见愤怒或者不耐烦,一把将发怒中的碧芝揽入怀中,碧芝不依不饶地伸手打他,甚至还在他脖子上挠出一道长长的红痕,阿mark却半点不耐烦都不曾有,半跪下身子趴伏在她胸口,脑袋还在她怀中蹭来蹭去。
詹台看得目瞪口呆,这下心里倒真的信了两人还真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真爱。只看阿mark神情缱绻依恋,在碧芝面前十足十撒娇到底的模样,既贴心又甜宠,还有点像成年了的妈宝男。
刚才还想着这撒娇的态势有点像母子,下一秒钟詹台就觉得自己又打了自己的脸。
阿mark以唇代手,拉下碧芝前胸衣襟,露出若隐若现半个胸脯,竟是一口啃了上去。
詹台大窘,情不自禁哼了一声,腹诽道他并不想再次观看活春宫,对象还是两个死人。
他不由将视线挪开,去盯墙上那面扎了栅栏的小窗,却突然听到咚地一声响,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詹台循着声音低头一看,一长条暗红色的血迹像是缎带铺在地上。阿mark身首分离,头颅像一颗皮球,在地上滚动着,拖出长条血迹,直转到门前方才停止。
詹台惊得全身血凉,再去看碧芝,就看到她血红色的胸前横亘两条深可见骨的刀痕,碧芝杏眼圆睁歪倒在地,已是气绝暴毙!
詹台不过分神了前后数秒的时间,碧芝和阿mark却已经双双毙命,心中不由惊讶愤怒交织。几乎是立刻,他抬脚便像对面的那个房间走去。
既然这个房间的“场景重现”他一不小心错过了,对面那个房间他去守株待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总能看到结果吧?
可来不及了。
他刚刚伸手去握那白色拱门的把手,掌心便是一阵剧痛。詹台低头一看,鲜红色的血珠自掌心迅速地涌出,掌心正中是一道狰狞的划伤。
原本圆润的不锈钢门把手,此时却分明是一柄锋芒逼人的利刃,直直朝他胸口撞来!
詹台怔怔地看着那柄匕首,只觉周身如坠寒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问米之术,如入幻境。既是幻境,他又怎么可能剧痛,怎么可能受伤?
他并不是问米的时候出了岔子起了幻觉,他此时是真的身处这间诡异的男厕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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