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推开北屋的房门, 便是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灰色水泥台, 和青灰色的墙壁一个颜色, 看起来又怪异又突兀。
既没有了木头的收纳, 又没有了地板的美观。榻榻米不像榻榻米, 土炕也不像土炕, 真真成了个鸡肋的四不像。
工头挠挠头, 也不去想为什么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照旧大手一挥,震动锤气锤往上一砸, 砰地一声巨响之后,灰扑扑的水泥台子登时便缺了一个角。
这水泥台子,竟然还是个空心的!
施工队里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 一听到气锤下去的那声动静, 心里就暗暗叫苦。
他们见得阴私事多,但凡好端端的房间内砌了个空心的水泥台, 便多少猜到有些不妙。
那工头心里也直打鼓, 停了好几秒, 才仗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 伸长脖子远远朝那水泥台中望了一眼。
“妈呀!”工头哀嚎一声, 膝头一软, 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这么大胆子的莽夫都吓得屁滚尿流,旁人哪还有胆量再探头去看,纷纷跟在工头身后落荒而逃, 不过片刻整间房子便空空荡荡。
有那胆大的, 出了门后壮起胆子问工头:“你看见了什么?”
工头犹自喘息不定,半晌才答:“没敢多看,就看见两片衣角,花里花哨像是古人穿在身上的衣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时之间种种猜测甚嚣尘上,有说撞鬼的,有说盗墓的,有说是上了岁数的女尸的,直到接警的警察到达现场,都还得出个结论来。
几个警察全副武装的进了房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又啼笑皆非地走了出来。
“是祭品,扎纸人。”
可不是纸人?
不知是谁在这严严实实砌成的水泥台里,并肩摆了一男一女两个祭品纸人。细细的竹条扎出人形的身子,再用白色的宣纸糊上一层,画上眼睛眉毛嘴巴,活脱脱便是金童玉女的漂亮模样。
最精巧的是纸人身上穿的衣服。金童穿一件厚厚的颜色黯淡的宝蓝绸小褂,玉女穿一条褪了色的紫红色的长裙,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耷拉在小巧的肩头上。
既然不是活人,警察自然要回去的。
可是工程却没有办法继续了。
工头胆子再大,也没有不要命的,眼见着好生生的水泥台里封了两只活灵活现的纸人,又来历不明,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却哪个也不敢先动手开工。
最后,这个案子还是经验丰富的老白闻着肉腥味儿窜了上去,拍着胸脯和拆迁办的负责人保证能请了高人来,保管一天之内就将问题解决得干干净净。
詹台果然被老白架了过来。他年少成名又得志,在外行面前一贯慵懒又自负,简简单单穿一件t恤,想起方岚吐槽第一次见他觉得他邋遢,想了想,连道袍也懒得套在身上,干净清爽就来了。
他袖着手在门外站了片刻,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二楼已经拆去了窗户只剩黑乎乎阴森森的窗洞,从包里抽出一张黄纸符捏在指尖。
詹台举腿朝里迈步,老白带着拆迁办的负责人胆战心惊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地问他:“这样就行了?不需要多拿点法器什么的?”
詹台瞥了他们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懒洋洋地说:“不用。”
他站在水泥台旁边,皱着眉头看了那祭品纸人金童玉女半晌,扭头低声问老白:“这个案子,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老白心里一颤,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伸出胖嘟嘟的手指给詹台比划了一下。
詹台冷笑一声,老白狮子大开口,自然得让他满口吐出来。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
他打定主意要黑吃黑,便眼珠一转,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五千?这么大的案子你才收五千块钱?老子撂挑子不干了,谁五千能干你去找谁吧?”
老白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像被人捏住喉咙似地哀求:“詹哥,我真不知道这案子这么棘手。大不了,大不了这五千我一分也不要嘛,大不了全给你拿去好嘛。”
他越说越着急:“实在不行,我,我给你添上一千块,够了没?救救兄弟。帮帮兄弟我这个忙嘛。”
詹台轻咳了一声,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眼里满是诙谐,干脆垂下头去不看他,装出不耐烦的语气,说:“看在你我兄弟一场,这人情我卖你了。六千就六千块吧,算哥哥我吃个亏。”
他已是诓了老白一个大便宜,却还是不满足,念头一转眼睛一亮,小狐狸一般勾起一个笑容,抬手搭在老白的肩头说:“我帮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总得给我意思意思吧?旁的我也不要,办这案子棘手,你去给我找一套碧盏云蜡来。”
老白大惊,满头大汗:“詹哥,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这碧盏云蜡?我这手头,现在没有啊!”
詹台一愣,倒没想到碧盏云蜡没在老白手中。
老白在道上混了这许多年,手里积攒下来的上等法器传世宝贝着实不少。
老白前两个月收来一套碧盏云蜡,很是周遭炫耀了一番,宝贝得跟眼珠子一般。詹台心里艳羡得牙痒痒,好不容易瞅到这次的机会能将碧盏云蜡诓了来,哪知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法器,却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詹台皱着眉头,怀疑地看着老白:“你不要骗我,谁知道你手头有碧盏云蜡?还能这么巧要走了去?”
老白急得拍胸脯:“你信我,詹哥!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本来这碧盏云蜡一直在我手里也没人问过。就是上个星期,方姑娘打了个电话找到我,特意高价买了去!她还专门嘱咐我,千万不要与任何人说!”
他话音刚落,却像意识到自己失言说漏了嘴,立刻捂了嘴巴想搪塞过去。
詹台却没放过,猛地站起身子:“哪个方姑娘?”
老白连连摇头,面色涨红不敢说话,缩着肩膀像鹌鹑一样。
詹台勃然大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胸口起伏冲老白怒吼道:“方岚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你连碧盏云蜡这种要命的法器都敢高价卖给她,是想让她送死吗?这种昧着良心的钱你都赚,你想钱想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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