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想, 绵绵对京城还没有归属感,而且在侯府居住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给她寻个家人自然是最好的,不过……
“还是先问绵绵自己吧。”阿宓道,“看她愿不愿意。”
连这种事都要征询一个小姑娘的意见, 留侯垂眸。虽然他知道以阿宓的性格把人带回来了就会真正放在心上, 可才收到过绵绵的“示威”,再看到阿宓如此,总有些不是滋味。
“也好, 那人只有两子, 至今无女, 一直想要个乖巧女儿。若绵绵能答应, 他定会十分高兴。”
说罢, 留侯正要让路, 擦肩而过时被阿宓一把拉住,轻声道:“侯爷手背的擦伤怎么一直也不处理下?”
“哦……”留侯恍然般道, “忘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小伤也不可马虎。”阿宓左右看没有侍女在此,干脆自己就按着留侯坐在栏边,蹲下|身给他挽起袖口, “侯爷忘啦,哥哥之前就是有次没在意手臂的小伤, 结果严重了许多, 还是太医跟着调理了好几日。”
平平淡淡的絮叨语调, 却像温热的雨水润进留侯心间,他笑了笑,“阿宓教训的是。”
“才不是教训。”阿宓抬眸,软言细语,“侯爷是长辈呀,怎么能是教训,我这是劝导。”
留侯一怔,“……长辈?”
“对啊。”阿宓反而奇怪了,“难道不对吗?”
她有些疑惑地想,侯爷这个年纪,总不能当做同辈,未免也对他太不尊重了。
留侯顿默,忽然说出他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对阿宓说过的话,“就像父亲……或叔父一般吗?”
这问话着实让人弄不懂,阿宓还是很迟疑地点点头。
清风拂面,许是其中夹杂了些刺眼的东西,留侯忽然觉得眼内有些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下一息就要夺眶而出。为了避免狼狈,他只能飞快地站起身别过脸,轻轻道“殿下下次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您是长公主,怎么能将臣下当成长辈敬重。”
“当着别人的面我自然不会这么说。”阿宓也跟着站起身,“但是私底下,哥哥也这么说过,为什么不可以?”
她实在理解不了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复杂心理,留侯当即真不知该哭该笑,更不知要怎么回。这两个孩子……有时候让他想打一顿,有时候又总令人……
他道:“那就随殿下的便罢,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阿宓歪了歪脑袋,完全没发觉自己有说过什么吓人的话,那为什么……侯爷看起来很害怕的模样?
回宫后,阿宓谈话间不经意把这事道了出来,少帝奇道:“哦?他当真有那些反应?”
“对呀。”阿宓道,“好像被吓着了。“
少帝啧啧道:“真是这样,朕下次见着他非要狠狠嘲笑一顿不可。”
他可从不知道留侯会有如此矫情的时候,居然被阿宓这样说一句就害羞地跑掉了,可真不像这位的性子。
“哥哥和文姑娘的事处理得怎么样啦?”阿宓陡然一句往少帝胸口插了一刀,他不自然地别过脑袋,含糊道,“还能……怎么处理。”
“嗯?”
见她非要问个答案,少帝恼羞成怒,“朕会纳她为妃,你们总满意了吧?”
“……噢。”
“这个噢是什么意思?”少帝不悦。
阿宓道:“只是觉得,哥哥以后肯定还要再迎娶皇后的吧。”
“那是自然。”少帝理所当然道,“朕不可能先纳妃再娶后,所以她得再等几年。不过选后不是小事,光筹备就至少两年,所以她就委屈一下再在府中等朕两三年吧。”
阿宓继续点头,“嗯。”
明明没有什么语调,少帝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忍不住道:“阿宓有甚么意见不成?”
“没有呀。”阿宓看上去十分乖巧,“哥哥娶妻,我怎么会有意见。”
少帝狐疑,目光不住上下扫视,还是阿宓先支撑不住,“好吧,我只是觉得文姑娘确实有些委屈。”
本来可以成为世子妃,一次意外却成了少帝“污点”,只能被迫入宫,还只能成为一个事实上等同于妾的妃子。最重要的是,少帝并不喜爱她。
阿宓感受到的其实并非她成为妃的委屈,这点她依然没有寻常女子想得那么多,只不过是因为她与少帝亲近,能够真正感受到少帝对她的态度。
阿宓想,如果大人不喜欢她,那即使她再喜欢大人,也不会想着要嫁给他。她懂得了成亲嫁人的意义,执之子手与子偕老的人若不是相互真心喜爱,还要朝夕相对,那该多难受啊。
“她委屈,难道朕不委屈吗?”少帝不满于她为一个外人说话,“是朕使的诡计?是朕要强娶她?难道朕要纳一个自己完全不喜爱的妃子,朕就高兴了吗?”
一连三问,让阿宓也愣了下,“那……哥哥也委屈吧。”
少帝被她气乐,跳起来凑过去就扯她脸蛋,“你这小白眼狼,不向着哥哥还向着别人,是不是不想让你家沈大人当驸马了?明日朕就给你安排那几位状元探花见一见。”
阿宓被他扯得脸蛋变形,仍努力开口,“哥哥……坏,我才、不见。”
“哼,不见也得见。”少帝蹂|躏了会儿心情甚好,“不说朕还差点忘了,当初那第二个选择里面,就有这个条件,你若拒绝了,那庭望再看书也无用。”
提到沈慎,阿宓立刻蔫了,眨巴双眼弱弱道:“哥哥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那也得阿宓你先守诺才行。”
“……喔。”阿宓悻悻地垂下脑袋,感觉自己还没说什么话呢,就先被绕进去了,而且还是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她一点都不喜欢和那些陌生公子见面,不是太沉闷就是喜欢对着她滔滔不绝,让阿宓听得头都疼了。与之相对,还是陪着大人一起看书比较轻松自在。
如此想的阿宓,准备第二日故技重施,偷偷出宫去,找不着她人不就行了?
没想到少帝道高一丈,提前想到了阿宓可能会有此举,在她寝殿门口就派人拦住了。
安前笑眯眯道:“陛下让奴才来给殿下送新进贡的东珠呢,殿下准备去哪儿?”
“……这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安前颔首,“正好呀,陛下就是让奴才来请殿下去御花园一走的,不如殿下换身衣裳……现在就随奴才去?”
有备而来,阿宓完全糊弄不过,而且她本也不是那么擅长说谎。
她左挑右选,特意挑了件最不出彩的长裙,不施粉黛,发髻也是让侍女随意盘了个,就跟着安前去了御花园。
天朗气清,少帝与几位青年立于亭中交谈,见到阿宓身影先是目光一亮,随后细细打量,顿时明白了什么。
眸中闪过隐秘的笑意,少帝招手,“绵仪,过来。”
阿宓慢吞吞走去,她身形娇小纤细,而少帝今日请的这几位莫不挺拔颀长,阿宓特意垂首时,只能大致看到她的轮廓。
但等阿宓迈入亭中,抬眸看向少帝时,几人眼中齐齐闪过惊艳。
长公主殿下竟有如此美貌。
顿时眼神都火热了几分,空气中都划过灼灼的气息。
少帝颇为满意这结果,阿宓的相貌他同作为男子自然了解更深。这傻妹妹,以为不妆扮就能让人无视她吗?
几人对阿宓见过礼,阿宓微微颔首就不曾多言,视线一直落在池中的锦鲤,看上去娴静内敛。
碍于身份,其他人并不好主动与她搭话,冥思苦想之际,少帝主动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方才朕所提之事,几位爱卿都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场中人莫不踊跃直言,且时不时状似不经意地用余光掠过一眼阿宓,可惜被示好的当事人一直在静静垂眸看鱼看花,就是不看人。
而少帝除了帮他们表现外并不会做其余事,毕竟他虽然有意让阿宓多认识人,但本意绝对不是再让阿宓被哪匹狼给叼走。好歹沈慎也是经过了他两年的考核,两年的边关生活可是一直有少帝的人在盯着,除了公事外,女色上确实洁身自好,从不会接受那些女子示好,也不会做任何引人误会的举动。
少帝扪心自问,即便是他也难以做到这些。因为再美的女子于他来说欣赏一阵大约也就厌烦了,毕竟人都喜爱新鲜。
他甚至曾假设过,如果阿宓的身份并没有被发现,而是被他强迎进宫,他能宠爱她几年?
他想不出结果。
漫不经心地与那几人交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少帝忽然皱眉,挥退这几人。
华亭只剩他与阿宓还有安前在,少帝不再掩饰身体反应,冷汗涔涔,双手轻轻颤抖。
安前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了,瞥了眼还没发现的阿宓,低声道:“陛下,要不要……”
他指了指怀中。
少帝摇头,他戒神仙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前功尽弃,他必须忍住。
可是……安前内心焦急,现在长公主在这儿,他真担心陛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被殿下瞧见,会吓着她。
“阿宓……”少帝勉强出声,“你先去别处玩儿吧,朕还有些事。”
声音中有着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轻颤,少帝不得不咬紧牙根,嘴唇都咬出了血痕。
阿宓瞬间听出不对,再转头看到少帝这副模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道:“哥哥药|瘾犯了?”
安前连忙点头,“殿下,您快先回避吧,这时候不适合有旁人在场。陛下他……难以控制自己,怕是会伤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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