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在朱迪家断断续续看了会儿电影, 为了放松眼睛每半个小时起来活动活动，听会儿音乐。朱迪在地上铺了瑜伽垫子，一边活动身体，一边给她演练产妇的恢复操。这个她很有兴趣, 肚子上挂的厚厚一块肥油实在令人苦恼。
时间消磨了一个小时，大房居然没来找？朱迪不放心，跑过去探望了一下, 回来滋味复杂地说，“嘉树醒了，房先生在给他洗澡。”
洗澡？那么软趴趴的婴儿，现在连脑袋都还是软的, 他居然敢动？
“夏小姐来了, 在帮忙。”朱迪更不是滋味了，他占据天时地利，可大房的人和太强大了。有时候被缠得烦了也忍不住怀疑, 易地而处, 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因夏涵来了，崔玉便不能再混了，赶紧回去。
开门就见大房抱着小小的一团呆坐在沙发上, 腰和腿上湿透了。他见了她便大呼小叫，“老崔, 你可回来了。”
夏涵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个傻叉, 帮嘉树洗澡, 差点没自己跳澡盆子里去。”
崔玉很无奈，走过去看，嘉树乖乖眼睛瞪得圆圆的，打着哈欠，一副不开心被吵醒的样子。
她瞥一眼湿漉漉的裤子，“赶紧回去换衣裳吧。”
大房立刻哎了一声，僵硬着站起来将嘉树交给她，满怀深情道，“老崔，真是辛苦你了。”
“闭嘴。”崔玉回了一句。
大房哈哈一下，屁颠屁颠走了。
门关上后，夏涵长舒一口气。没白来一趟，真是看了场好戏。
月子的苦逼不多赘述，崔玉巴不得三十五天出牢笼，但被李婉硬压着坐足六十天。甚至连她自行活动身体也被老妈子嫌弃，啰嗦她哺乳期别想着减肥，起码一年后再说。
崔玉不觉得自己是在减肥，只是合理运动加快身体新陈代谢而已。崔明生倒是支持她，说在家里闷了两个月，该出门透透气了。
透气是假，得安排工作才是真。
荒废了一年，脑子都生疏了。
李婉又说，“趁我和你爸身体还好，能帮你带嘉树一天是一天，不如搬过来。”
崔明生反对，“小玉家也不大，搬过来很挤。咱们辛苦点儿，早晨来晚上走就行。”
李婉想了想，也行，给崔玉和朱迪亲近创造机会。
崔玉当然知道二老心里在想啥，不由得笑。朱迪最近追她追得蛮紧，还特别安排了一个庆祝出月子的聚餐。她其实蛮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并不着急进入下一个状态；可朱迪想法不同，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逐一般，生怕慢了。
“穿黑色的吧。”李婉看她身上的白色衣服，“可以遮遮肉。”
崔玉低头看看，小腹虽然已经平了很多下去，但确实不够纤细。
“画点妆。”崔明生也道，“小朱定的是西餐厅，很贵的。”
她便真重新换了一套，取笑道，“你们是不是嫌女儿嫁不出去，怕呆家里多吃米饭？”
父母不言语，但态度也挺明显的。
然有大房在，短时间内结婚不能提。
崔玉下楼，步行去舞蹈室。
这会儿是工作日的傍晚，舞蹈室安排的课程不多，朱迪才能躲出来约会。
她到的时候还没下课，崔明烟带着朱迪给一个参赛班示范。
狂热的音乐里，踩着节奏点，朱迪一身黑衣气质尖锐，崔明烟则是火红的舞衣。跳的是国标六项中的斗牛舞，热情奔放，性感十足。崔明烟的专业是芭蕾，对肌肉、韧带和腿的要求极高，她受伤后不能上专业舞台。经过几年的修养，伤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无法和以前比，但跳一些相对对韧带要求不高的舞却很容易。大概是为了日后培训业务考虑，这几个月都在和朱迪搭档训练默契度，兼练了国标，也去参赛拿了几个小奖。
崔玉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朱迪发现了她，分心给了一个笑。她对他招招手，站到旁边去了。等了片刻，朱迪走出来，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水，舞衣贴在锁骨上，血气蒸腾，说不出的性感。
“等我一会儿。”他小喘气地说。
“嗯，不着急。”
朱迪有点儿犹豫，但见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只是唇擦过皮肤而已，轻得仿佛蝴蝶一样。崔玉有点吃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身后看热闹的少男少女立刻起哄起来。朱迪面红耳赤，侧身走出去，仿佛在逃。
崔玉摸着额头，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软。
崔明烟笑着把学生们全拢一边儿去自由练习，走过来道，“要去约会呢？”
崔玉点头。
崔明烟又道，“气色挺好的，你妈都给你补回来了。”
“就是补得太好了。”她捏了捏腰，“身上的肉一坨坨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瘦得下来。”
“等嘉树断奶自然就瘦了。”崔明烟很不在意，“要么来这边跳舞，让朱迪给你拉伸拉伸，要么去健身房跑跑。”
“我也是这么想的。”崔玉左右看，旁边的教室几乎都在使用，便道，“生意变好了，是吧？”
“还行吧。”
“伍苇有要开分校吗？”
崔明烟笑，“你想投资？”
崔玉爽快道，“是啊。伍苇说这舞蹈室开起来主要借了你的名气，我也想占小姑姑的便宜。”
“那行啊，你能投多少钱？”
崔玉手上的钱以普通人标准算多，但在投资界基本上激不起什么浪花。她想来想去，先找点小生意练手，顺便把脑子重新活起来。她便说了一个数目，不到七位数，大约是亏光了也不心疼的量级。
崔明烟便说起伍苇最近的计划，确实是有要开分校，并且增加营业内容，但她貌似怀孕了，精力不够。之前的管理，为了省钱全是伍苇一个人来，除了财务出纳和前台等等必要的岗位，几乎沦为打杂。如果真怀孕了，再加上扩张计划，势必是要新人来帮忙。崔明烟目前只操心培训老师、考试和比赛，帮不上什么大忙。
拉拉杂杂说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朱迪已经换好衣服从后面走上来。
“呀，帅小伙来了。”崔明烟道，“不说这些俗气的事情了，你们快走吧。”
朱迪领着崔玉走出去，下台阶的时候自然而然把手递过去。崔玉握住了，可之后他却一直没放开。
崔玉觉得有点怪，她身形不算纤细，再加上哺乳的胖，整个人显得有点肿；可朱迪高挑修长，脸很自然地呈现出少年状态。
不相配。
她道，“他们都在看你。”
朱迪眼睛亮亮的，“可我在看你呀。”
崔玉抿唇，低头笑了一下，“之前不是说要出去吗？最近怎么没听了？”
他道，“后来想了想，你出去不方便。叔叔阿姨年纪大了，再去适应新环境比较困难；你之前积累的人际关系都在国内，重新出去开拓很辛苦。我舍不得。”
“可你自己怎么办？”
“我觉得教小孩子也挺好的。”他道。
崔玉想了想，“真的？一点也不勉强吗？我知道欧阳北那边有投资影院和电影，你要不要试试转行做——”
朱迪忍不住笑了，“明星？演员？我不行的。”
两人笑着上了扶梯，从一层逛着去四层。朱迪便聊起一些有趣的事情来，他的大学同学只有少部分继续从事舞蹈演员这个行业，大部分或者转做培训教师，或者彻底转行。更有一部分比较有上进心和艺术理想的，进了演艺圈，譬如某某网剧的帅气男三，又譬如某个电影里有几句台词的男五。其中最有出息的某个，大概是做了舞团的领舞，可也有颇多为难之处。
听起来都是难处，但到底没说他自己的心愿。
不愿离开舞蹈这一行，始终对母亲的愿望耿耿于怀。
西餐厅在四层最末角的地方，因是提前预定，保留了一个最好的餐位。
朱迪拉开椅子请崔玉坐，她笑说只要和他在一起享受的都是公主待遇。
服务员来点单，崔玉要了自己爱吃的。朱迪道了一声告辞，说忘记什么东西，得下楼去拿上来。
崔玉独坐着等候，开了手机和李婉视频，想看看嘉树宝贝如何了。小宝贝刚喝了奶，爷爷在逗他笑，冲着镜头咯咯不停。正逗得起劲的时候，她肩膀上被拍了拍，抬头却见白女士笑眯眯地站旁边。
崔玉心里叫苦，不动声色将手机翻转盖在桌子上，起身打招呼，“白阿姨。”
白女士点点头，“一个人？”
“不是。”她回答，视线飘过白女士，落在她身后的高长青身上。
“你和谁一起呢？”白女士好奇，又看看她手机，“刚和李婉视频吗？她抱的是哪家的孩子，好可爱。”
崔玉含糊着，“亲戚家的孩子，她带着玩儿的。”
她见过高长青，在白女士长达半年向大房推销她的时候，她在某几个场合于她擦身而过过。
“这是小高，高长青。”白女士介绍，“她约我们出来吃饭，没想到碰上你了。”
高长青对她笑一笑，伸出手道，“崔玉是吗？久仰大名——”
崔玉略诧异，但还是握了回去。没想到的是高长青又说了一句话，“和男朋友一起吗？是不是好事近了？准备结婚吗？”
无端端提起结婚。
“快了。”朱迪的声音响起来，略微有点小喘气。
白女士转身，正正对上朱迪的脸，惊了一下。
高长青笑，“崔玉，这是你男朋友？好帅气的小伙子，赶紧给介绍一下吧。”
崔玉有点勉强，不想朱迪将手上一个小盒子放桌上，客客气气道，“叫我朱迪就好了。”
“太帅了，真没想到。”高长青又感叹一声，挽住白女士的胳膊道，“白阿姨，崔玉这么好福气。你也赶紧给我介绍介绍男朋友啊，得朱迪这么帅的才行。”
白女士笑，半是解释一样的对崔玉道，“本来想撮合她和咱们白林，但两人互相对不上眼睛，就算了。”
“阿姨说笑了，是大房眼光高。”
朱迪道，“你们太客气了，能追到崔玉才是我的福气。”
白女士不愿在这话题上纠缠，道，“小玉，我好久没和你妈妈见面了。每次打电话都说忙，连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你转告她我想她了，请她有空来家里玩。”
“好的，谢白阿姨惦记。”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白女士再看了一眼朱迪，请高长青和自己一道离开。
人走，朱迪坐下。
崔玉推了推盒子，“你跑下去拿什么了？”
朱迪抿嘴笑，“礼物，打开看看。”
崔玉开了盒子，里面一个胸针，顶了个指头大小的水晶王冠。她噗嗤笑了，“朱迪，你拿我当小姑娘哄？”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小姑娘。”他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公主。”
崔玉叹息一声，手指在王冠上轻轻抚过，长久地看着朱迪。
朱迪在她的注视之下越来越不自在，甚至不自觉地要垂头了。
“别着急，别慌张，咱们慢慢来。”崔玉道。
经历过一场苦恋，又把朱迪从人生的漩涡拉出来，她已经从容了很多。
如果是爱情，静待花开；如果不是，他们也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同伴。
强求，得不到好的结果。
高长青举起酒杯，透明的玻璃映出白女士复杂的脸来。
自落座后，白女士神不守舍，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崔玉所在的方向。她轻轻和白女士的酒杯碰了一下，开玩笑一般道，“崔玉和朱迪，看起来很相配。”
白女士的笑仿佛是哭，轻轻抿了一口酒液。
七八个月前，大房开玩笑一般地问，崔玉可不可以做儿媳妇？
两三个月前，白女士也开玩笑地问大房，那么辛苦地工作，是给自己攒老婆本吗？大房刚开始是笑，后来却正经说，“妈妈，我担心以后再遇不到只爱我这个人的姑娘了。”
半个月前，白女士半夜起来发现大房坐在花园纳凉，她想去和他聊聊。结果他对着手机上一个小视频笑得像个傻瓜，那视频上是个小婴儿在喝奶。
刚才，崔玉的手机上也是那个小婴儿。雪白的皮肤，黑黑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
和大房小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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