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将近一个月没见, 目光乍一相触, 竟有那么点近乡情怯的慌乱感。
“你落水的事, 昨晚怎么不说?”秦亦沉眉头微蹙。
薛霁不在意地笑笑:“又不是多严重的事, 就懒得说了。”
秦亦沉阴沉着脸上前, 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宽厚的手掌温柔地贴在额头上, 薛霁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口一跳, 说:“没发烧,就是普通的小感冒。”
确认她没有撒谎硬扛之后,秦亦沉收回了手, 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感冒药,说: “房间我已经帮你退了,剧组那边我也帮你打过了招呼, 收拾一下, 走吧。”
薛霁茫然:“去哪儿?”
秦亦沉蹙眉看她:“戏都拍完了,你还不打算回去?”
薛霁:……回去就回去, 干吗一副老干部查岗的严肃样子?
薛霁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没有反驳他, 十分听话地从床上起身, 打开衣柜收拾衣物。
因为有内衣之类的私人用品, 秦亦沉没再盯着她, 背过了身。
东西很快收拾完,薛霁看着面前背对自己的高大身影,说:“好了。”
秦亦沉转身,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往外走去。
薛霁跟在一旁,突然有种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心下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忍不住活跃起来。
大抵是来得匆忙,这回车内没有司机等着,秦亦沉亲自开车。
薛霁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由于感冒的缘故,脑子有些混沌,秦亦沉看她一眼,倾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男人冷峻的侧脸近在咫尺,薄唇微抿,薛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颊一阵发烫,心口那处漏了几拍。
本是极为暧昧的场景,可惜薛霁忽然喉咙发痒,憋不住咳嗽起来。
薛霁:“……”
她尴尬地别过脸,边咳嗽边说:“不好意思。”嗓音已然变得沙哑。
秦亦沉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又拿了一件外套替她披上:“不舒服的话,就睡一会儿。”
薛霁身上一暖,弯唇笑了笑,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疲累一扫而光,心中有无限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秋木长天,车外暖阳绵延,风送走金黄的叶,飘向锦绣重叠的远方。
她眯着眼,渐渐地,当真睡了过去。
某个瞬间,秦亦沉不经意偏头,看见身旁人安静的睡颜,素来清冷的眼底也添了一丝柔软温情。
……
到达薛霁所住的小区外,已经是晚上九点。
秦亦沉将车暂停在路边,冲刚睡醒的薛霁说了声:“在这儿等我。”
薛霁睡眼惺忪,有点懵懂。
随后秦亦沉匆匆下车,进了不远处的一家粥店。
他打包了一份粥和两样小菜出来,薛霁瞅见,不由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请你吃个饭吧?”
秦亦沉将东西放好,重新发动车子,言简意赅道:“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薛霁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拒绝自己,霎时如同被冷水迎头浇下,一颗炽烈的春心瞬间拔凉。
之后,秦亦沉送她上楼,两人全程再无任何交流。
进屋开灯,秦亦沉放下行李,把买的粥和小菜搁到旁边的茶几上,连坐都没坐一下,便准备离开:“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薛霁憋了一口气,也没挽留他。
秦亦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毫不犹豫地走了。
等他一出门,薛霁就绷不住了,一顿抓狂——
搞什么啊!
下午的时候还嘘寒问暖,一副关怀体贴的模样,一眨眼又这么冷淡。
男人心,海底针,简直太难猜了!
薛霁生了一会儿闷气,最终还是敌不过腹中饥饿,打开他买的粥和小菜,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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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薛霁一个人在家宅着,期间秦亦沉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薛霁有点心灰意冷,也没再舔着脸去主动联系他。
第三天,盛妍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戏拍完了没有。
薛霁有气无力地答道:“拍完了,正在家躺尸。”
“我看网上说,秦亦景在你拍戏的地方被人打了,你当时也在场,还舍身相救……真的假的?你咋又跟秦亦景扯到一块儿去了?”
虽然秦亦景那边在极力压制消息,但“秦风集团董事长遭人殴打”、“某女星舍身相救”这样的爆炸性新闻还是流传了出去。
甚至,还有人对薛霁和秦家两兄弟之间的“爱恨纠葛”进行了各种揣测,剧情精彩纷呈。
“纯属巧合……”薛霁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跟盛妍解释了一遍。
盛妍听完来龙去脉,无语地扶了扶额:“薛小霁,我觉得,就你这个体质,以后不管遇上多奇葩的事,我都能接受了。”
薛霁:“……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那你现在感冒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
“要不要出来聚聚?”盛妍顿了一下,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职了。”
薛霁一个激灵:“真的?!”
盛妍笑道:“总算没白加那么多班……”
薛霁立马直起身子,恢复了精神:“苟富贵无相忘,赶紧请客!”
“白天要上班,你今天晚上过来找我,我提前预留个好位置。”
薛霁忍不住笑她:“这回怎么不去吃别的了?不是说天天在那儿呆着,山珍海味都腻了吗?”
盛妍悠悠道:“刚升了职,总得表一下忠心。”
薛霁:“呵呵。”
……
当晚,在家躺尸许久的薛霁收拾一番,去了“春日宴”。
一直到八点多,盛妍才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来陪她吃饭。
“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薛霁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盛妍看了一眼桌上白瓷碟里备的甜点,说:“你就不能先吃点东西先垫垫?”
薛霁立马道:“那不成,我得留着肚子吃正餐。”
盛妍无语,让人迅速上菜。
服务员将菜摆上,薛霁当先盛了一碗排骨汤,暖了暖胃。
“你在电话里说,这次是秦亦沉送你回来的,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盛妍喝了两口汤,问道。
薛霁想起来就气闷:“别提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故意在吊着我一样。”
盛妍动作一顿:“怎么回事?不是说进展顺利吗?”
薛霁心中烦闷,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盛妍道:“你先别急,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我帮你分析分析。”
薛霁于是将自己拍戏期间时不时发消息撩秦亦沉的事大略同她讲了讲。
盛妍听后,说:“我现在相信,他确实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了。”放下勺子,瞥了她一眼,“这么拙劣的搭讪,他都肯理你,如果不是对你有意,那就是他实在太闲了。”
薛霁:“……”
“那为什么我说请他吃饭,他一点面子都不给就拒绝了?”薛霁不服气道,“而且这三天,他连一个字都没发过给我,也没打电话关心过一句……好歹我也是因为救他哥才掉水里生病的,事后慰问一下不是基本的礼节吗?”
盛妍琢磨道:“或许……是有事在忙?”
“反正我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太难猜了,我有点想放弃了。”
薛霁叹了口气,忽然又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端详起自己的容貌来:“唉……这么美的脸,没道理吸引不了他啊!”
盛妍:“……”
盛妍道:“倒追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不能太热络,否则只会让男人觉得你跌价,不把你当回事。”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再理他了?”
“也不是,总得确认清楚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盛妍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现在找个话头给他发个消息,看看他回不回你。”
薛霁思忖一番,从手机里翻了两张《佳偶天成》的剧照出来,发送给秦亦沉。
【我想发张照片宣传一下新戏,你觉得哪张好看?】
发完之后,薛霁就时不时看手机一眼,连吃饭都没什么心思了。
然而,一直到这顿饭结束,也没有得到回复。
盛妍瞅了瞅她颓然的脸色,劝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趁你现在还没泥足深陷,早点抽身也好。”
薛霁沉默了一会儿,将手机收起,抬头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好伤心的。”
嘴上这样说着,可回到家洗完澡,薛霁一个人坐在床上,还是对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怔神了半晌。
她点开聊天框,将这些日子两人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心口苦味蔓延。
许久,就在她准备躺下睡觉时,秦亦沉终于回了消息:【第一张。】
孤零零的三个字,再无其他,仿佛不耐烦的敷衍。
薛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她忽然感觉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倦意,眼角也一阵发涩,好久不曾有过的委屈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脑中蓦地闪过那一晚,被他拥入怀中的情形,当时的怦然心动,如今回想,似乎只有她一人。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在自作多情吧?
薛霁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冷冰冰的消息,关掉了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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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多,车子驶入别墅区。
秦亦沉开门进屋,按了按额角,一脸疲倦,眼下隐约可见两团乌青。
他松开领带,进浴室洗了个澡,倒床就睡。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被电话吵醒,从床上起来,皱着眉跟电话那头的人聊了二十来分钟。
挂断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三。
秋姨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秦亦沉没有再睡,刷牙洗脸,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他在落地镜面前整理好衬衣领子,拿了一件外套,走到客厅,冲秋姨道:“早饭我不吃了。”
秋姨忙端着碟子从厨房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秦亦沉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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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一路堵堵停停,秦亦沉终于开车到了秦家旧宅。
秦父去世之后,秦母就回老家苏城颐养天年去了,原本的秦家旧宅由秦亦景住着。
听见响动,秦亦景顶着一头乱发和一脸颓靡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地问:“怎么样了?”
秦亦沉道:“差不多都解决了。”
秦亦景松了口气,捧着受伤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邪门,会不会是赵凯那老狐狸搞的鬼?”
秦亦沉眉头深锁,没有回答。
“哥。”他忽然唤道,神情凝重,“好好查一下你身边的人,别让人算计了。”
秦亦景看着弟弟疲惫不堪的面容,生出些许愧疚,难得正经应道:“好。”
“还有,今天公司的会议,我不过去了,你安排吧。”秦亦沉说完这句,起身就要离开。
秦亦景见状道:“你都多久没睡了,别跑来跑去的,就在这儿歇两天吧,哥保证不带外人回来。”
“不了。”秦亦沉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有点事要办。”
秦亦景奇怪:不去公司,还能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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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淡淡,一只肥圆的橘猫舔了舔爪子,悠闲地穿过花坛远去了。
柔和的风拂动蓝色窗帘,视频里传来规律的节拍声——
薛霁踮起脚尖,伸直双臂,优雅地转了一个圈,窗外投进的光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她正随节拍专心练着舞,突然听到了门铃声。
这么早,谁会来找她?
薛霁关掉视频,过去开门。
见到门外长身玉立的秦亦沉时,薛霁愣了愣。
秦亦沉提着一个果篮,问她:“你的感冒好点没?”
薛霁:“……”
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果篮换成花,会比较浪漫吗?
“已经好了,请进。”薛霁侧过身,让前来“探病”的秦二公子进屋。
客厅的沙发上还随意搭着两件衣服,薛霁眼疾手快,飞快将衣服扔进卧室,顺道把敞开的卧室门给关了。
她请秦亦沉在客厅坐下,倒了一杯热水,搁在他面前。
秦亦沉抬头道:“谢谢。”
薛霁坐到一旁,对着眼前人,昨夜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绪莫名又起了波澜。
“这两天忙着处理事情,所以一直没时间来向你道谢。”秦亦沉开口,嗓音有点儿沙哑。
看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薛霁登时心一软,几乎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解释。
网上的那些爆料和流言陆续都消停了,想必就是他忙碌的结果。这样说来,他没时间理她,也实属正常。
薛霁心里好受了些,微微笑道:“没什么,我当时也是恰巧路过。”
秦亦沉顿了一下,又皱眉道:“不过,以后遇上这种情况,别再那么冲动了,太危险……”
薛霁刚想说什么,搁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剧组制片人打来的。
“不好意思。”
薛霁接通电话,起身走到阳台上。
秋日暖阳轻洒,给她身上镀了一层光。
秦亦沉坐在沙发上,支肘撑额,静静看着她。
角落里的仙人掌开了花,女人纤瘦的身影伴着淡黄色的花,沐浴在阳光下,辉泽熠熠,如同一帧虚幻的画。
秦亦沉看着她模糊的侧颜,视线渐渐变得恍惚……
薛霁接完电话进屋时,秦亦沉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合着眼,面容沉静,鼻梁高挺,薄唇因干燥起了些微的皮,下巴处隐隐可见青色的胡茬。
也不知多久没有休息过,才熬成这副模样。
薛霁看得怔了怔,忍不住心疼他起来。
随即,她又清醒了,暗暗唾弃自己:薛霁,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忘了昨天才下定的决心吗?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她还是转身,从卧室里拿了一床毯子出来,小心翼翼给秦亦沉盖上——
算了,做人嘛,要宽宏大量一点。
秦亦沉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薛霁在一旁托腮端详着他,脑中闪过两人初遇那夜,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时的情形。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却不想,会有后面这么多的牵绊。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薛霁莫名心情好起来,点开手机给盛妍发了条消息。
【美人,我心软了,我觉得,我还是想撩他。】
几分钟后,盛妍回了一长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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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薛霁看了看时间,打开冰箱,拿出一早买回来储备的菜,到厨房忙碌起来。
水声哗啦,洗净的莲藕被切成小段,放入炖锅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光愈来愈盛,阳台上的花影逐渐缩短。
沙发上的身影依旧安静地睡着,呼吸绵长。
厨房内,水雾袅袅而上,散开浓郁的汤香。
……
秦亦沉是在一阵诱人的香味中醒来的,他按了按眉心,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些许。
听到厨房的响动,他转过头,随即愣怔住。
薛霁端着炖好的汤从厨房出来,笑颜如花:“你醒了?”
她系着围裙,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纤细雪白的腕骨,头发简单束在脑后,脖颈优雅修长,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干净明媚,透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恍惚有温柔的光在眼前晕开,秦亦沉许久都没有回神。
“正好,可以吃饭了。”薛霁将汤搁在餐桌上,转身去端别的菜。
她在厨艺方面造诣一般,所以只炖了一道莲藕排骨汤,简单炒了两个家常菜。
等她将碗筷摆好,秦亦沉总算从沙发上起来,他个子高,长手长脚地杵在那里,一贯高冷的商界精英形象淡去,难得添了几分懵懂憨傻。
薛霁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可爱,忍俊不禁道:“洗手间在那边,洗个脸过来吃饭吧。”
秦亦沉看她一眼,十分听话地去了洗手间。
水浇到脸上,神思终于清醒了些,然而心底却滋生出一种异样感觉,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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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请你吃饭,在家请也算请了。”薛霁替他盛了一碗藕汤,搁到他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秋天正是吃藕的季节,润肺止咳,清热祛燥,秦亦沉尝了一口,抬头评价说:“汤不错。”
薛霁在餐桌对面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真的?”
明亮的眸子似落了春光,她笑得半天真半妩媚,有意无意撩拨着他。
他亦勾出一点笑意:“我若说假的,还能吃完这顿饭吗?”
秦亦沉的打趣让气氛变得融洽起来,薛霁握着筷子,扬了扬眉:“知道就好,吃我的饭,只能给好评,不能给差评。”
秦亦沉噙笑低头,继续喝汤。
薛霁夹了一块红烧茄子尝了尝,在心里对自己的厨艺做了一个公正的评判,又补充道:“我做的饭虽然不能跟你平时吃的那些山珍海味相比,但也不算太差,你将就着吃些吧。”
时光变得缓慢而平和,悄无声息地流过。
浮世清欢,藏于方寸之间。
吃完饭,秦亦沉又坐了会儿,同薛霁闲聊了几句,方才离开。
薛霁送他到门口,待他走远后,关上门开始傻乐,这一顿饭吃完,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迈进了一大步。
前景光明,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
薛霁愉快地哼着歌,心想:要不,下次直接扑倒?
……
大约休息了一周,薛霁接的现代戏开拍,生活再度变得忙碌起来。
这一回,她演的是一个专门搞事的妖艳心机女配,不用吊威亚也没有什么打打杀杀的戏,还算比较轻松。
这天傍晚,她结束一天的拍摄,从摄影场地出来,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亦沉。
暮色暝暝,修长的身影融在暮色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薛霁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秦亦沉淡淡道:“在附近谈点事情,顺道过来看看。”
剧组里频频有人投过来八卦的目光,薛霁往后掠了一眼,懒得遮遮掩掩,正大光明地跟着秦亦沉往外走。
“你等多久了?”薛霁边走边问。
“没多久。”秦亦沉看了看她,“刚好看到你拍最后一场戏。”
“……”
薛霁有点儿发窘:最后一场戏是她所饰演的女配算计女主失败,被女主连同男主啪啪打脸……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撞上这一场?
秦亦沉却并未在意,温和问道:“想吃什么?”
薛霁微微一笑:“都行。”
晚风拂过发梢,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进行着,他没有说约她吃饭的理由,她也没有开口询问。
你来我往,相互试探。
最后,秦亦沉挑了个临湖的饭庄,环境幽雅,格调颇高,像是专门供有钱人士附庸风雅的。
吃过饭后,时间还早,两人便在湖边走了走。
天幕上秋月高挂,粼粼湖水映照一轮莹白,潋滟的水光在身上清浅浮动。
薛霁望着半步之外颀长的身影,月光勾勒着他的侧脸,使得原本冷峻的轮廓添了几分温和。
春花秋月,佳期如梦。
她心下一动,忽然轻声道:“今夜月色真美。”
秦亦沉顿下步子,侧过头看她。
“哦,这是我在戏里要背的台词,你别误会。” 薛霁一脸无辜地说,眼底却闪过狡黠笑意。
秦亦沉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幽深一片。
薛霁也不管他有没有看穿自己,继续笑嘻嘻道:“反正现在没事,你介不介意陪我对场戏?”
秦亦沉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什么戏?”
“很简单,就是你演男主,我演心机女配,来勾引你。”薛霁道,“你不用说台词。”
秦亦沉唇角噙笑,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那我开始了?”
得到他的默许,薛霁迅速调整好状态,红唇微勾,媚眼如丝,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肩。
她仰着脸,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暧昧的语调,亦真亦假,若即若离地撩拨着。
纤白如玉的手指抚过胸口,缓缓往上游移,她偎着他,姿态慵懒,眼波流转。
夜色旖旎,咫尺之距,时光变得缓慢,一分一秒都仿佛躁动难耐。
就在那只手抚至脖颈处时,秦亦沉蓦地扣住了她的腰。
薛霁一愣,抬眼对上他的眸,幽深处隐约有什么在涌动。
虽然隔着一层布料,腰间的手仍旧烫得惊人,秦亦沉紧紧扣着她,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薛霁瞪大眼,清醒过来,瞬间就怂了,她虽然一直嚷着要扑倒他,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动真格啊!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露天的地方。
她慌忙从他怀里挣脱,抬手拢了拢头发,故作镇定道:“你演得不对,不符合男主人设……这种情况下,你应该表现得无动于衷不受影响……最好非常嫌弃地推开我……”
秋夜寂静,依稀能听到她慌乱的心跳声。
秦亦沉看着她,静默不语,好似并不认为自己演错了。
隔了半晌,他才开口说:“抱歉。”
轻描淡写的,分明没多少诚意。
薛霁被他沉沉的目光盯得一阵心慌,再不敢胡乱招惹他了,别开视线,掠了一眼四周,干巴巴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秦亦沉微微勾唇,没再说什么,抬步往一旁去。
薛霁安分地跟上。
身后月色轻漾,风皱一池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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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秦亦沉来过之后,薛霁明显感觉到,剧组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殷勤了许多,连一向有些趾高气昂的制片人王濛也开始和善地同她搭话,甚至还主动帮她介绍新戏。
薛霁不由得感慨,抱对大腿果然是有好处的。
不到半个月,薛霁在这部现代剧里的戏份就结束了。
杀青的第二天,王濛约她吃饭,给她介绍了一部正在筹备中的新剧,顺利谈成的话,她可以担任剧中的女主一角。
薛霁受宠若惊,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这峰回路转也来得太快了些。
“不过,在签署合同之前,投资方要求先见一见你本人。”王濛补充道。
这个要求还算寻常,薛霁问清楚投资方的大致情况,没多想便同意了。
“今天晚上七点半,你看这个时间如何?”
薛霁微微笑道:“我没问题,谢谢王濛姐。”
当天晚上,投资方那边特意派了助理过来接人,说是他们老板明天凌晨的飞机,时间比较紧,只能去下榻的酒店临时会谈。
薛霁觉得有点怪怪的,但王濛答应陪她同去,并表示只是见一面,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夜幕初降,助理去停车位将车子倒出,薛霁在路边等候,望着周遭灯火闪烁的街景,不知怎么,突然生出几分不安来。
趁助理开车过来的空档,她避开王濛,犹疑着给秦亦沉拨了个电话。
“喂,你待会儿有空吗?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车子停在身侧,电话那头不见回应,薛霁感觉自己有些唐突了,忙补上一句:“没空的话就算了。”
说完,飞快挂断电话,上了车。
夜色渐浓,车子驶入陌生的街区,薛霁望着车外,心中烦乱不已。
怪不得都说谈恋爱会降低智商,她现在这还没谈,脑子就已经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拿出手机,决定找盛妍唠几句磕,消磨一下时间,谁知盛妍好像不在线,半天都没理她。
就在这时,秦亦沉的消息弹了出来。
【地址?】
明明灭灭的灯火不断掠过眼前,薛霁对着手机屏幕,突然便笑了。
她将地址发送过去,再抬头,眼中似有烟火盛放。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约定的酒店外。
刚下车,王濛就接到一个电话,随后她十万火急地对薛霁说:“不好意思小霁,我家里出了点事情,得赶过去,你那个……要不自己去谈?”
薛霁面露难色:“可是……”
“实在不好意思,回头我再请你吃饭赔罪……”
王濛跟助理打了声招呼,随后便风急火燎地走了,留下薛霁一个人欲言又止。
王濛走后,薛霁站在酒店门口,抬头看着顶上灯光璀璨的招牌,心内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了。
见她踟蹰不前,助理问:“薛小姐,怎么了?”
薛霁捏着手机,礼貌笑道:“能不能跟你们张总商量一下,换个地方谈?”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助理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薛小姐,我们老板明早的飞机,还请您多见谅……”顿了顿,“您放心,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待会儿我就送您回去。”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吧?
薛霁自我安慰一番,最终还是跟着助理走了进去。
不多时,助理领着她到了老板所住的房间外,薛霁瞄了一眼房间号,不动声色地补发给秦亦沉。
助理刷卡开门,冲薛霁道:“薛小姐,请进。”
房间很大,薛霁从门口往里看,只看见一张豪华的大床,并没有看到人影。
薛霁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进门,催促道:“薛小姐,我们老板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时候,薛霁其实已经有些后悔,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再走太过刻意。
万一是她想多了,恐怕不好收场。
她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最里侧沙发上坐着的人抬起头来——
光线惨白,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薛霁猛然一震,几乎下意识想夺门而逃——
赵凯。
明晃晃的灯光照在男人油腻的脸上,衬得他仿佛修罗鬼刹。
薛霁心下一寒,退后半步,转身就想逃离,却被守在门口的助理堵住。
“你觉得你今天还走得了吗?”赵凯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薛霁捏紧手中的包,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回过身,冷冷道:“赵凯,你别乱来,我随时可以报警告你。”
“告我?”赵凯得意地嗤笑一声,“今天是你自愿来的这里,外面的摄像头应该都录下来了,你拿什么证据告我?”
“别犯傻了,走出这扇门,我只要对外说,是你主动来勾引我,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别想解释清楚。”
薛霁懒得同他废话,拿出手机开始按报警号码,赵凯没想到她当真如此不识时务,脸色瞬间铁青。
薛霁才按了一个号,冷不防助理从后面偷袭,一把夺下了她的手机。
薛霁踉跄了一下,退开两步站稳,看了看两人,默默估量着自己徒手打过他们的可能性,手心沁出了冷汗。
“薛霁,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跟女人动手。”赵凯一副高高在上的商人模样,缓缓道,“开个价吧。”
开你妹的价!薛霁险些没冲上前唾他一脸。
瞥见她的反应,赵凯皱了皱眉:“你既然都卖给了秦亦沉,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薛霁平复下气息,说:“你也知道我跟了秦亦沉,还敢动我,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赵凯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女人而已,你以为他真会为了你跟我翻脸?他要是真那么看重你,至于让你低声下气去演个小配角?”
薛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乐意!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你今天进了这里,不管最后有没有背叛他,他都不会再相信你——”赵凯一顿,胸有成竹道,“薛霁,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肯乖乖跟我配合,我或许还能给你个好价码。”
薛霁抿嘴不语。
赵凯以为她被说动了,往后仰了仰,面上得意之色愈显:“别再装模作样了,你能卖给他,就能卖给我,不过是价码问题……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听到这里,薛霁总算明白了,赵凯对她穷追不舍,布这一场局,根本就是想用她来羞辱报复秦亦沉。
简直丧心病狂!
她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上这么个神经病!
此时此刻,薛霁无比庆幸自己事先留了个心眼,让秦亦沉来接她……只是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赶过来。
薛霁权衡轻重,决定先拖延一下时间,于是换上了笑脸:“有话好好说,赵总何必动这么大的干戈?”
赵凯冷哼一声,点了一根烟,斜眼觑她:“想通了?”
薛霁赔着笑说:“还请赵总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赵凯靠着沙发,边吞云吐雾边道:“想通了,就自己过来。”
薛霁忍着恶心,走到他旁边坐下,隔了一段距离。
赵凯伸手去碰她的脸:“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薛霁扭头避开,以目示意,指了指守在门口的助理。
赵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助理十分狗腿地哈腰退出去,同时带走了薛霁的手机。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薛霁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凯弹了弹烟灰,重新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薛霁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再次避开:“赵总,我们还是先谈好价码吧。”
赵凯皱了皱眉,有点儿不高兴。
薛霁忙解释说:“之前秦亦沉答应了我许多条件,但事后却没有兑现,我不想再受骗了。”
赵凯听完她的解释,没再为难,拿过搁在一旁的酒。
薛霁立马意会,帮忙倒了两杯酒。
“你想开什么价?”赵凯端着酒杯问。
薛霁也端了一杯,却不敢碰,故意兜圈子说:“不知赵总肯给我什么价?”
赵凯看着她,忽然阴恻恻笑了:“这要看,你值什么价了。”
薛霁小心翼翼道:“赵总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赵凯饮了一口酒,别有深意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跟着秦亦沉,有没有接触过他工作方面的事情?”
薛霁:……问这种问题是不是蠢,商业机密有那么容易拿到吗?
“这……”薛霁装出万分纠结的样子,欲言又止。
赵凯见她这般反应,以为她当真知道些什么,立马坐直了,刚要开口细问,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薛霁手一紧:难道是秦亦沉?
赵凯话被打断,面露不悦,随后,他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打过来的。
电话接通,助理有些焦急地说:“赵总,秦亦沉打了电话到薛小姐的手机上。”
赵凯猛地看向薛霁,眼神阴冷,薛霁几乎瞬间意识到什么,顾不得再同他虚与委蛇,起身往门口跑去。
赵凯还没碰到过这么不识相的女人,阴沉着脸摁掉烟头,快步过去抓人。
薛霁手忙脚乱地开着门,才打开锁,赵凯就到了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拽。
“还指望秦亦沉来救你?”
薛霁原以为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真动手,却没想到他竟然变·态到了这种地步,一时间忍不住生出几分恐惧来。
头皮一阵剧痛,她被拽得往后踉跄,险些撞到墙上。
赵凯发了狠,继续来拽她,薛霁勉强站稳,忍着痛,一个倒肘将他撞开,又狠狠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总算挣脱了他的桎梏。
赵凯爆了句粗,神情越发狠戾。
薛霁狼狈地扑到门口,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将门打开——
外间的响动传入耳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捏住赵凯助理的手腕,将他甩过一旁而后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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