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离开家时才十六岁, 还是个半大的小子。由于长期吃不饱饭,使他发育迟缓,瘦不拉几的样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
离开村子后,他一路往东走, 他只记得村里人在闲聊时, 都指着那个方向说是首都在那里。他不管什么首都不首都的, 他只想去一个能够给他讨公道的地方。
几年前,父亲去世了, 母亲被爷爷奶奶赶走, 叔叔占了他家的房子和地。他不光成了孤儿,还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睡着杂物房,几年没有一件新衣服, 一到冬天全身都冻的发紫。最难熬的还是吃不饱饭,要不是村里的村民时不时接济他, 他真怀疑自己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眼看着冬天又快到了, 杂物房的屋顶塌了叔叔婶婶也没找人来修,本来就是石头夯的屋子, 四面穿风,现在连屋顶也不能保障,到了冬天得冷成什么样?更何况他连一件避寒的冬衣都没有。
他跑到了八九里外的外婆家, 原本是想让外婆舅舅他们帮帮自己, 谁知道他们竟然都不乐意伸手。
“你爸没了, 可你妈还在, 她也是个蠢的,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被赶走了。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妈投靠了她当病的堂哥,前两年在北平城,至于现在在哪我就不知道了,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吧。”
涛子当然是想妈的,“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当时他妈被爷爷奶奶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她跪在地上求着他们,想把自己给带走,是爷爷奶奶不愿意。
所以这几年,不管他的日子有多苦,他从来没有怪过他妈,反倒是一直挺担心她的。他相信,但凡他妈当时能有一点办法,绝对不会把他扔下不管。
现在听外婆提起了他妈的下落,涛子心里头高兴,他立刻动起了出去找妈的心思。
涛子趁着天没亮,从厨房偷了些米、面,就偷偷出了村,没两天那些米、面就都吃完了。时间长了,他满脸污垢,衣服也破了好些洞,饿的两眼发花,好些人当他是叫花子,看他年纪小,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也施舍些吃的给他。
后来他干脆一路乞讨到了北平城,看着那繁荣的城市,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才好。
他倒也聪明,知道打听北平的部队,可没关系,没熟人,甚至连对方的姓名也不知道,这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呢。
天气渐渐冷了,他身上穿的还是件破褂子,一天,福利院的人找上他,问了他些具体情况,得知他父亲去世,母亲不知所踪,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后,就带他回了福利院,给他上了新的户口。
就这样,他有了一个容身之所,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了读书学习的机会。
“你要好好学习,等你成为了有用的人,你就能找到你妈妈了。”
涛子从此记住了这句话,在学校里发奋学习,最后竟然还考了个不错的大学。
“你这个人真的不大好找啊,我查了北平市所有的户籍人员,没有你妈的名字,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人海茫茫,她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涛子处了几个不错的朋友,都是北平本地人,有两个家里还挺有来头,他们都知道涛子心心念念要找妈的事,还特意帮他想了办法,出了力,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你就没想回老家看看?说不准你妈已经回老家了呢?再不济,那堂哥的名字总能打听到吧?有了目标也好找人呐。”
“陈权说的不错,你离开家这么多年,还是回去看看,就当衣锦还乡了。”
涛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按他心里,他是不乐意再回那个地方,也不愿意再见那些人,可兄弟们说的也对,说不准回去后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抽了一天时间,几个人陪着涛子一起回了老家,爷奶家和外婆家都跑了一遍,还真有了新的进展。
原来前些年她妈回来找过她,按她当时跟邻居说的的只言片语,她从离开后,就一直给别人做保姆。之前去了金陵,后来又回了北平。
邻居大爷回忆后说,看她衣着打扮还不错,一听到涛子离家出走了,她哭的很伤心。
“你妈也是可怜,她说她做了几年保姆,存了些钱,找机会回北平,想就近照应你。回来后遇到了我,我跟她说你已经走了,把你过的苦日子告诉了她,给她难过的哦,哭的直不起腰来。”
“我让她到我家坐坐吧,她没同意,赶着回北平了。我好像听她说了句,她住军区大院里,要不你回去找找看,看她还在不在。”
除了这个消息,他们还打听到了他妈那远房堂哥的名字,叫白齐伟。
“行了,有了这些信息,人就好找多了。”
朋友们都为他感到高兴,拍了拍涛子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只顾着难过,虽然阿姨在做保姆,可是在亲戚家,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涛子心里明白这一点,要是她妈留在老家,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而且知道他妈回来找过他后,他心里其实是很高兴,很安慰的。
回了北平后,陈权他们就开始帮着涛子找人,首先就是找一个叫白齐伟的军人。
“我们确实打听到了白齐伟的消息,他二十五年前在北平军区担任陆军参谋,不过几年后就调到了金陵军区,担任军区总指挥,之后没有再回过北平。”
“我们也让金陵的朋友问了总军区的人,确实有人记得,当时白齐伟家里有个远房堂妹,在他家帮着做些家务,不过当时大环境不好,也没人敢说阿姨在做保姆。”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阿姨就离开了他家,跟着一家姓翟的到北平来了。这家姓翟的人家,也是军人家庭,所以接下来,我们得打听他们的消息。”
涛子听了后放了一半的心,事情虽然一波三折,好歹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是姓翟的,我倒是认识这么一家。”
托人去金陵找人的是陈权,这会听了陈权的话,另一位叫钱宝栋的开了口。
“我表婶就姓翟,娘家在西山大院,早些年她弟弟是去过金陵。翟家人风评不错,家里几代从军,在军队的职位都挺高的。要不回去后我帮你打听打听,看阿姨现在是不是在他家,不问清楚就上门也不大好。”
“那就拜托你了宝权,为了我的事,麻烦了你们这么久。”
如果不是这几个朋友帮忙,他绝对没有这么快能找到他妈的消息,好的是到目前为止,不管是白家还是翟家,都是不错的人家。
两天后,钱宝权过来告诉涛子,翟家有个叫“巧梅”的阿姨,在他家待了十来年了。
“是我妈,真的是我妈,我找到我妈了。”
涛子兴奋的喊了起来,“宝权,谢谢你,你看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我现在都有点等不及了。”
钱宝权能理解涛子的心情,也不怪涛子这会太着急。
“以前大院你知道吗?今天有些晚了,你明天直接去那,跟门口的哨兵说你要去翟家,实话实说就行,他们会帮你传达过去,你自然就能见到阿姨了。”
“那边毕竟是军区大院,各方面要注意一些,我们就不方便陪你过去了,你自己多当点心。”
这一夜涛子都没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洗漱,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等着第一班公交车就往以前大院去了。
到了大院门口,哨兵问清楚了他的个人信息后,打了内线电话。
“你先等等,过会儿会有人过来见你。”
这个人自然是巧梅。
刚刚的电话恰好是她接的,挺哨兵说她儿子过来了,她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去见一见,真要是你儿子,你就把他带过来,你们娘俩这么多年没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去买些菜回来,中午多做几个菜,帮你们庆祝一下。”
母子相见,泪流满面。顾及到这是大院门口,巧梅强忍住太过激动的情绪,仔仔细细把涛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你长大了,跟你爸倒挺像。”
说完这一句,她又忍不住哭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你先跟我进去,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想找你,可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每年去庙里烧香,就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够找见你,没想到倒是你先找过来了。”
“妈,你先别哭了,我跟着你去合适吗?人家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涛子毕竟不认识翟家的人,有所顾虑也是挺正常的,而且他知道他妈是做保姆的,那做保姆的能随便把人往家里带吗?
“没事,你跟着我去就行,我现在待的这家,人都很好,十来年了,他们都把我当一家人。”
听她这么说,涛子才跟着她一起走了。
“这就是涛子吧?你妈这么多年天天念着你呢,赶紧坐下说话。”
卞颖芝招呼涛子坐下后,看这会还早,恐怕涛子没吃早饭,又招呼着巧梅带他去吃饭。
“你们娘两说话,午饭我来做,中午一起吃个饭,什么事啊,等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
卞颖芝心里头明白,既然涛子能找到这离开,说明他过的也不错,不一定乐意自己的妈在别人家做活,说不得就要把巧梅接走。
巧梅在她家这么多年,前前后后帮了挺多忙,她早就已经习惯巧梅的存在,一想到她要走,心里还挺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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