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中流砥柱

    晓角秋茄马上歌,黄花白草英雄路。夏去秋来,我军可算是备尝人世艰辛,极尽忠臣的冤苦。我把内政和朝事全部交给王琪父子,京城治安和宫城保卫托付柳昙。我所直接注意的,已经全在战场烽火。蒋源奉命住在东宫中,参谋军事。他对于任何的报告,数字,过目不忘。配合破虏军行事,也井井有条。有了他的分析,虽然我处于深宫中,对于千里之外的战争,也一目了然。     庞颢军南下以后,按照鉴容的指示,绕过了围城护南府。直接插入山东腹地。在山东府一带,受到留守的将军言嘉的阻截。言嘉,与庞颢有杀兄之仇。因此,双方激战,分外残酷。根据汇报,十五天里,尸横遍野。夏季尸体腐烂很快,战场上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从日出到日落,在月光下,反复争夺。庞颢军队,都衣不卸甲,裹创连战。可是,双方都不能取胜。对言嘉,处于他国的土地上,所要做的不过是拦住庞颢的去路,阻止他与鉴容率领的主力会师。但对于庞颢,每消耗一份力量,都会减少自己的战斗力。而且,鉴容军队在徐州,以不足二十万人对抗北帝数倍于己的大军,形势十分不利。因此,消灭言嘉,迫在眉睫。     宋鹏镇守的护南府,根本无法得到救援。日夜不能休息,士兵们眼睛干涩,用手去揉,几乎都生眼疮。北朝河南王的军队,也是骑虎难下。攻城损兵折将超过三分之一的,就已经代价过大。面对护南府的坚定,伤亡惨重的河南王军队,怨声载道。可是,北帝却下令给河南王“如果不取下护南府,你们就不要活着回到长安”。河南王命令士卒把这个命令附在箭头上,射到护南府内,表示攻坚的决心。我也知道,护南府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但纵使忧心如焚,也只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鉴容的军队,每天都有三次快报送到建康。因为天气炎热,我们的战马不惯辛劳,许多都生长了鞍疮。为了让战马得到恢复,鉴容下令士兵们自己背负重物。跋山涉水中,鉴容和王榕,也不骑马,领头步行。他到了徐州附近,有名军官夜间袭击渡河,偷袭北军,杀死数名敌人。但鉴容仍然命令将他斩首。左右的人劝说。鉴容回答:“军有军规,国有国法。如果此次按照情理通融,将来所有人都不听号令。就不是赢得敌人几个头颅,而是我全军覆灭的危险。”此事以后,军队没有一个人敢于有丝毫懈怠。     鉴容之行军,最推崇孙子兵法之言。他的军队把口号纪录在旗帜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八月底,他们在淮河南岸。与北军大营,隔水相对。我问蒋源:“你看太尉布阵,是否有利?”他看了地图上的图形后,笑着说:“淮河之南,此刻看,比较北岸,并无太大的优势。但进入雨季,水流逆上,则北军不利。起先,北帝之副将陆慎想抢渡淮河。但北帝以为冒险,缺乏退路。所以才能让太尉陈兵对岸。”     我说:“周易上说,师,左次,无咎也。这样说来,你也认为,我军破敌有望?”     蒋源苦笑:“陛下,那也不一定。臣总以为,战争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战事,如同乌云一样,霎时间就可以浆合,又如同飞鸟,霎时间一哄而散。变化无穷,对于太尉大人,理应想到每一种情况。”     竹珈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我们说话。他的眼睛,越发明净。他眨着眼说:“母亲,北帝为什么不听老将之言呢?”     我拍拍他:“因为皇帝往往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忠言逆耳,自古皆然。可是竹珈,你要记住。箭,好比士卒,弩,好比将帅,发射的人,好比君王。虽然你得到了好箭好驽,但也不可以刚愎自用。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但不完全倾向任何一方。把智慧集中于你的运筹帷幄。博采众长,而高于他们。就是胜算大半了。”     竹珈不解:“什么意见都有,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好?”     我回答:“因此,一个君王,不需要多大才能。只要有良好的判断力,也可以守成了。”     竹珈点头,他用小手拉我:“母亲,难道护南府,就等死吗?你看看宋卫率,好可怜。”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少年宋彦面容黑瘦憔悴不少。我长叹,推己及人。如果自己的家人都在护南府内,我恐怕还没有他坚强呢。     我们实在无力去挽救护南府。我走到少年的跟前,告诉他说:“昨夜,朕已经秘密下令,要求你的哥哥弃城突围了。最迟后天他应该可以收到。”     宋彦的肩膀哆嗦了一下。他郑重的跪下,眼圈红了:“陛下,今天的护南府,早就没有粮食。听说,城里的茶叶,纸张,马匹都已经被军民吃完。大家爬到树上,吃尽了麻雀。最后,连城里的老鼠也都吃绝。救兵不可能来,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会死,但没有一个人动摇,也没有怨言。大家所有的,不过是对皇上,对国家的一片丹心。因为牺牲了护南府一城,可以为野战的王师,争取时间,牵制兵力。哥哥常说,陛下对臣一家有重恩。金银财帛,庄园童仆,皆来自于陛下,自己有的,不过是躯体而已……”     我潸然泪下,忍不住按了按少年的肩膀,以示抚慰。他又说:“陛下,护南府破,哥哥也就不在世上了。当初,北方围城之日,哥哥就给臣写信说。如果城破,他没有颜面给陛下留什么遗言。只是要臣将来告诉侄儿们两句诗:孰知不向边廷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他的话音刚落,东宫里面的人们俱是无语哽咽。我看到竹珈捏紧了去拳头,绕过帷幕,跑出大殿。我跟他来到殿外,只见荧荧灯火,惊风乱飐芙蓉水。昔日娇艳的花木,如今也只是秋风里的愁花惨绿。他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与童稚不相称的悲伤。     我蹲下身子,对竹珈说:“愁花惨绿今宵看,却似吴宫教阵图。其实,儿子你经历过现在的场面,才可以更快的长大。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贪图享乐,偏好冶艳词风吗?因为他们没有经受过足够的苦难。苦难,是一种财富。竹珈,你是我的太子,不许你哭出来。即使要哭,也不能让人家看到。”     “在母亲面前也不可以吗?”他的凤眼里满含清泪。     我搂住他:“不行。因为虽然你年纪小,但你可是男孩子。母亲依靠你。竹珈哭了,母亲就克制不住了。”     竹珈点了点头。他真的没有哭。     我有些辛酸,蓦然,杨卫辰已经捧上鉴容的来信。鉴容的笔迹,清丽以外,多了一种肃杀的风骨。他写道:“报秋声,一叶仓梧。昨夜巡营,迤逦行至陔下。冷月无声,芦苇萧疏。念及项羽当年惜败于此,至今为英雄遗恨。楚汉相争,胜负决于气势。背水一战,尚需破釜沉舟之决心。护南城破,不过三日。围城日久,北军厌战。我料定河南王,必定围三缺一,是以南军,尚存一线生路。已命庞颢接应突围。然以宋鹏为人,城破之日,就是他赴义之时。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宋鹏,死得其所,我辈之楷模。”     我握着信纸,指尖颤抖。无情征燕,我与鉴容,一年光景,几度别离。淮水之畔,当年是楚汉决战的古战场。但对于历史,胜与负,不都化作了尘土?为英雄者,以慷慨赴死自豪,但对于自己的情人骨肉,有意义吗?我的想法,泄漏一份,就是动摇军心。但我,确实痛恨战争。     三日之后,护南府城破。宋鹏让副将龚鸣突围。龚鸣逃至庞颢军中的时候,左右只有七个勇士。我记得昔日巡视,护南府的繁华,十万军民,只剩八人!庞颢长史详细的记录,放在我的面前。我几乎不忍阅读。当天,庞颢问龚鸣:“你们有几天没有睡了?”龚鸣摇头,回答说:“不记得了。”庞颢又问:“为何不劝宋将军一起突围?两月之内,你们战斗超过百次。已经尽到责任。”龚鸣回答:“将军向南叩头,告诉我说,我之子女,皆在建康。我没有后顾之忧。我能够死,你们可以为我报仇。然后,他走进了祖母宋老夫人点燃的大火中。和楼阁一起化为灰烬……”于是,铁汉庞颢流泪了,他手持钢刀,坐在自己的大帐前面,说道:“我军前方,还与北军交战。但今夜,颢为各位守卫。大家安枕无忧。”作为君王的我,除了表彰功勋,抚恤遗孤,也不可以起到直接的作用。不管自己是否承认,战争中,即使是一个女皇,也是自动被排斥在外的。对于男人们来说,胜负关系荣誉,因此不得不用血捍卫。而对于女人,战争意味牺牲。长江日夜的波涛,才是泪海。     庞颢和我们的通讯,已经不能正常进行。军事步骤,为了防止泄密。都暂时停止。九月中旬,他忽然率军发起总攻。庞颢手举大旗,以“锥形阵”,率领部队冲击言嘉军营。因为他来势凶猛,言嘉命令长蛇阵迎战,当庞颢军进攻的时候,长蛇的两端变化成雁行。庞颢军混乱,庞颢夺取北军战马,向山谷逃跑。当北军进入山谷的时候,早已埋伏在上的三千名弓箭手,由龚鸣指挥,向北军骑兵猛射。因为三千人分成四队,轮流发射,所以,一箭连一箭,言嘉本人,为流矢击中脖子,阵亡。庞颢军一鼓作气,冲出山谷,拿下山东府。     鉴容此刻,才下发命令。第一,命庞颢烧毁山东府城,准备迎战向南推进的河南王军队。其次,命令收敛言嘉尸体,送还北帝大营。第三,修筑壕沟,没有指令,不得迎战。     此后,雨季终于到来。建康城里,也是阴雨阵阵。可是根据战报,河南王军,仍然在快速推进。同时,我方的粮草供应,也出现了危机。兵部运粮士兵,报告户部不给拨粮。我根本没有料到这点,因此为之气急。     当天,我在东宫紧急召见王琪长子,王览的从兄,户部尚书王祥。见面以后,我当面质问:“你实说,近日建康米价,涨到多少?”     他不慌不忙:“两千前一贯。因此,臣无法调配给太尉前线足够粮食。本来,每年的库存,都来自于六州。现在,六个州都在作战,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大怒,不禁声色俱厉:“难道如此,你就没错了?战争期间,不能各自行事。你作为户部尚书,早在数月之前,就应该未雨绸缪,向岭南或者四川调集库存。再说,这些天来,我们忙于军事,都无暇关心国库,你也应该及时报告,抑制米价。”     他虽然战战兢兢,但口里依然不服:“陛下,米价飞涨,是由于人心惶惶。如今护南府破,庞颢为北军牵制。太尉和北帝僵持,也不知结果。战场上的人,就该取得胜利,安定人心。臣……臣……即使变出百万石大米。也不能防民之口。”     他抬头看我的脸色,终于不说话。     我冷笑:“你做事,你父亲都知晓?”     他面色由红转白。     我转身叫:“杨卫辰。”杨卫辰机警的站在我的后面,我下旨意,少不了他。     “你送王尚书回去。对他父亲传达朕的口谕,王祥失职。延误军情,其罪当斩。以其外家,免官禁锢。户部事,由侍郎欧阳显图代理。”     王祥离开后,我一个人在书房迈步。无意识的,我把手掌罩在盆花之上。只看着自己的指甲青白,生生的揉碎了花瓣。雨水敲打窗棂,把丛丛金黄色的菊花都打残了。黄金甲胄,如果缺粮,也会黯然失色。我一阵目眩,跌坐下去。     “陛下。”正在这时,我跌到一个人的手臂里面。张开眼,清瘦的身躯,绝好的面容,正是周远薰。婕妤事件,我查不出他有什么破绽。这些日子,他作为黄门郎,奉命在东宫侍奉。其实,就是陪伴年幼的太子而已。我还是到现在,才想起他来。     “陛下不舒服,臣去叫人来吗?”他很聪明,说这话,明显带了质疑。     我摇头,这个时候,如果让大家知道我有点病,不是乱了众人的心绪?     “不,朕不要紧。你偷偷去,把太医令史玉传到书房来。记住,只能叫史太医本人。”     “是。”周远薰把我扶到龙椅上面。伸手拉过一个软垫,搁在我的背后。     屋里面鸦雀无声,我忽然问他:“怨我吗?”千言万语,何从说起?     周远薰茫然摇头,仿佛不明白我说什么。他半跪着,给我整好袍角,转身离开。我叹息,他一定明白我的话。     这几日,我的身体起了变化。自己也是过来人,也并非没有察觉。因为处于节骨眼,我自欺欺人,总想没有那么不巧。但刚才的眩晕,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果然,看着太医的眉峰。我已经知晓,沉吟片刻,我率先问:“是有了?”     他说:“是。”通常此种时刻,太医应该说恭喜陛下,但这回,老太医没有说。     我笑了笑,轻声说:“虽然不是时候,总不是坏事。”     太医神色复杂,到底年过古稀,眼光也透彻些。     我把手掌移到腰间,眼见到自己的手背泛起粉色。我对太医恳切地说:“此事,不适合外传。缘由,老先生你也知道了。但朕最近身心劳瘁,恐怕伤及胎儿。老先生务必设法为朕安胎。只要将它当成补药,交到东宫给韦娘就行了。”     太医走后,我凝望雨窗,轻缓的抚摸腹部。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王览病重。第二次,鉴容身在前线。难道说,我生孩子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痛苦?如果在和平年代,不知鉴容有多么高兴。但今时今日,我也不愿意让鉴容为我分神。这几个月,尚可瞒过众人,也就先不要他知道吧。     因为多了一重牵挂,我就更加忧愁。面子上不能露出来,但粮食是军中的血脉。几天以来,鉴容亲自抚慰士兵,均分粮草,休戚与共。即使一个瓜果,也与众人同享。他隔案视察,不避矢石,因此,左右的人,没有离心。可是,这样下去,雨季结束,如何面对北帝大军的总攻?现在向其他地方征调粮食,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正在此时,四川的穆国公,送来了百万石的大米。四川到达首都,至少三个月。推算起来,六月就已经出发。我喜出望外,穆国公派来的使者,是他的心腹谢宪亭。谢宪亭请求我单独见他,我自然答应。     此人矮小,目光炯炯,他见到我后说:“国公此次调粮,是应太尉之托。太尉大人,在五月就给国公去信。”     我并不知道此事。我眼睫毛一眨,谢宪亭的面孔就罩上一层阴影。他低声而清楚地说:“国公爷要臣对陛下进言,华鉴容,虽然是皇亲。但是,他已经是太尉,位极人臣。如果将来克服失地,削平国难。恐怕没有更高的位置,让他升迁了。”     我颇感诧异,毕竟国公在皇族孩子里面,最为喜欢鉴容。怎么如此讲话。但细细想来,也不能见怪。我平和的说:“对于鉴容,也许名利,也并不那么让他向往。当年我曾祖父杀死立功的大将谭恺,人们至今还扼腕叹息,说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国公的提醒,本是好意。但此中道理,朕自己会分辨。”     谢宪亭闻言叩头,伏在我的脚跟,他说:“皇上,国公爷说,江山是陛下的。不论将来风云如何,我四川只效忠于皇上一人。”     “嗯。朕可以体会,替我谢谢国公爷。”我刚转身,却见杨卫辰已经站在远处。     我命谢宪亭退下。才打开鉴容书信。鉴容写道:“天降大雨,河南王军,日夜急进,深入三百里,到达山东府界。与庞颢军成犄角之势。我军以逸待劳,可乘其弊而击溃之……”     我微笑,他可算是胸有成竹。只是没有庞颢这样的勇将,任何一个统帅也不会如此踌躇。我每次看完信,杨卫辰就会烧掉它。我说:“太尉与蒋尚书不谋而合。其实你也是个人才。在满宫内侍中,你是我的心腹。你对这次战事,有何见解?”     他低下头:“陛下,奴才是宦官,不宜参与意见。”     “朕叫你说,你怕什么?”     他头更低:“兵者,诡道也。以奴才的愚见,无论太尉,还是北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的战场,会是徐州城下。”     我问:“何以见得?”     “水战,除非当年对付曹操那样的方法。即使取胜,要消灭北帝军队,还是要陆战。淮河附近的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太尉大人,是以自己吸引敌军注意力。阴雨不止,趁此机会,徐州城守将,一定是奉命挖深壕沟,整修城墙。如果庞颢将军胜利,和太尉恰好夹攻北军,如果庞颢将军失利,太尉也只有从淮河退守徐州,才可以避免被北军蚕食。”     我的心一惊。我向来知道杨卫辰有见识,却不知道他看战局如此明白。他的谋略,如果他是一直衷心,倒也无妨。但如果为他人利用,难道不是潜在的威胁?转念间,想到杨卫辰如果有些许野心,此刻尽可以藏起来。何必坦言?我也就松弛下来。微笑:“卫辰,你的谋略,在内宫中,有些可惜。”     他下跪:“陛下,是奴才。命运不可逆转,奴才在宫中,见识不少,才长了些智慧。人生总有机缘,如果奴才一生困于乡间,也就难免见识鄙陋了。奴才受陛下信任,因此才冒死上言。此战结束以后,奴才发誓,绝对不对政事,再发一言。”     我正想开口,突然一阵恶心。皱着眉头,强忍下去。我说:“卫辰,宫中人,只有你一人参知机要。信不过你,何必选你。只是,你是聪明人。战事结束以后,莫让人知道,你预知布局。”     河南王能征善战,如此行军,恐怕是北帝说他“贻误战机”有关。不出所料。北军军队虽多,但千里奔走,士兵疲倦不堪,就是□□上的胶也受潮,失去弹力。与庞颢一战,北军大败。河南王率残部败退边境。我的意思,向来“莫追穷寇”。因此,庞颢直接南下,北帝军队,也就急于与鉴容对阵。     雨季过后,根据探子回报。天气湿冷,北方军人,水土不服的很多。有些人染上瘟疫。北帝唯恐瘟疫扩散,将患病者全部丢弃到山谷中。因此,军中不满情绪日增。     天开始放晴,北军就在淮河对岸。每天给骏马轮流洗澡,耀武扬威,显示自己的马匹精良。鉴容针锋相对,命令选取上千匹母马,与其子马分开。子马关在军营中间。放那些母马岛岸边。母马思念子马,纷纷嘶叫。结果,对岸的北军马匹,不听吆喝,涉案过河。一日之间,不战而获军马近千。我军军营,以为笑谈。我们吴宫,也当成故事传说。北帝自然震怒。     十月初,北军分为两队,一队由陆慎率领,出其不意的绕过淮河,进攻徐州。徐州城内,近八万人。鉴容将王榕派到徐州,告诉守将夏侯炎,你如果坚守十天,我们肯定前来救援。十天过后,我如果不来,就随便你处置徐州。我都不会怪罪。     另外一队,由北帝自己带领。十月初三,强度淮河。鉴容命令南军在河滩,摆下枪阵,枪尖一律朝外,防止骑兵冲撞。北帝军队,以火船开路,南军利用十丈长杆百根,固定在树立河中的巨木之上,当焚烧的火船接近,长杆尖端的叉子,迎击火船。火船不能进退,烧成灰烬。与此同时,浮桥上,我军士兵以大炮发射巨石,击中敌船,即刻下沉。鉴容下令,凡是落水的北军士兵,不用俘虏,一律杀死。到了第二天,淮河的下游,也为鲜血染红。     由于伤亡众多,北军终于后撤,稍作集结,汇集到徐州。鉴容也日夜行军,赶到徐州。此时的徐州,白天也是浓烟滚滚,暗无天日。淮河暴涨,山洪暴发。因此,庞颢的军队,不可能及时救援了。     竹珈的乳母松娘,是王榕之妻子。因此东宫聚焦徐州时候,孩子也各外紧张。陆慎攻城,不如河南王有章法,但却格外强力。陆慎对自己的军队说:“世上只有更强的力量,绝对不存在攻不破的城池。”     鉴容军队,与北帝的军队遭遇徐州野外,形成拉锯。因此在第十一天上,夏侯炎与王榕,仍在苦战。我在东宫,和蒋源分析形势,始终没有休息。竹珈的旁边,坐着周远薰和宋彦,宋彦给他讲着守城的情况:“陆慎,用一百门攻城巨炮,万石齐发。但徐州树立木栅,抵抗飞石。陆慎又把士兵分成三个梯队,轮流攀城。但徐州城放下无数点着火的草绳,那些士兵,都跌落下来。徐州守卒,从城墙根挖掘地盗,陆慎军不知为陷阱。战车至地道处,皆倒塌入陷 。夏侯炎将军袒露上身,头系汗巾,在徐州城头擂鼓。战斗至第十天,决定反守为攻,王榕亲自站在徐州城的最高处,战场形势,一目了然。陆慎军队异常勇猛,砍倒栅栏,填平敖沟,但夏侯炎仍然不出战。王榕只得派传令兵问他,将军打算应战,还是退守呢?夏侯炎说,既然老子打算应战,兔崽子们替我们填壕砍栅,老子和兄弟们为何要阻止?王榕遂向他致歉,说不知道将军的策划。可是,等到陆慎军队攻到城下,夏侯炎还是没有动静,王榕再次请人询问他,夏侯炎不耐烦地说,战斗紧要关头,叫我干什么?反正王大人的阵法,我已经牢记。但具体的火侯,我们军人才懂。午后,徐州城下,夏侯炎忽然率军呐喊击鼓,声音雷动,北军破胆后退。此时,双方交战与城外。北军,士气开始衰弱,而我们的气势,犹如朝阳,正在旺时。”     竹珈听到这些,眉飞色舞。但转瞬间,就蹙起眉头:“尽管这样,仲父还是危险,是不是?”     宋彦单腿跪下:“老天有眼,吉人天相。”周远薰的脸上,纹丝不动。他本来就缄默。如今我才想起,东宫喧哗人声中,几乎没有过他的声音。     蒋源说:“到今天。太尉军与徐州军,仍然不可以会师。其实,北军等于拦腰切断两军。除非太尉或者夏侯炎军队吃掉北帝或者陆慎一部。不然,庞颢军队抵达之前,有寡不敌众的危险。”     我看了看天空:“明天可是月食日?太尉在明日,预备发动总攻击。是否会不利?”     蒋源扬眉:“这个嘛,太尉大人说了。我往,他亡,纵使不利,也是对方。太尉大人自从出征以来,还没有剃过胡须。大人也说了,只要胜利,他才可以净面去髯。陛下,你好几日没有休息了。为了明日,后日,将来,先回昭阳殿休息。臣等在此,有特殊情况会立刻报告的。”     我叹息,听到这些话。虽然是豪迈之言,我却不能够兴奋。他不信鬼神,可是,真的没有命运吗?     夜深了,大半丸冷月照着巍峨的宫殿。昭阳殿的翠竹,带着残梦摇曳。战场的水深火热,似乎是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我根本睡不着,吃了安胎的汤药,嘴里越发苦涩。     竹珈手持着鉴容给他的野王笛,踞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     “母亲,我常常把月亮当成是爹爹,无人的时候,我就会对它说话。而且,觉得月亮,会对竹珈笑。”他说。     自从我知道怀孕以来,每次面对竹珈。都感觉到一点内疚。大人的事,怎么样让孩子理解呢。我慈爱的抱住他:“你的爹爹肯定会听见。”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顶好的人。母亲比你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你爹爹就照顾我了。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他一个人支撑。所以,他会很累……”我说不下去。     如今想到王览,我就会有一种浸透骨髓的静谧感。这种静谧,和战争以来,周围的喧闹与骚动完全不可以调和。对于他,我的情感,已经超过了对故人的爱恋,对伤逝的悲叹,而是独立于尘世的,完美的记忆。他没有任何缺陷,因为他短暂的生命,这种美好,永远的定格。鉴容和王览,是不同的。鉴容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苦苦挣扎于世间的人。何处是岸?茫然四野皆枯秋。     竹珈还不足以猜出我的想法。他说:“我刚才对月亮祈祷。希望保佑仲父胜利。母亲,我可以看到月亮,但看不到仲父,他比月亮,离我更远。”     我把他抱到怀里:“竹珈,你的爹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是我的长子,帝国的储君。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百姓家的小孩,做妈妈的爱宠,说是金不换。你竹珈,是皇帝的孩子,对母亲来说,即使给我整个江山,我也要竹珈。”竹珈的小脑袋靠着我。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过去,我把他当成王览的遗念,感情的寄托。以后,他会成长成一个独立的男子汉。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竹珈,就是竹珈。     第二天,鉴容军队对北帝大营发起总攻。蒋源告诉我说:“如今我们有一个优势,就是北帝的粮草,接济困难。当初太尉在北帝的后方,派出了一个游击分队。他们穿上北军衣服,隐藏在山林中。行踪飘忽,来去如风。夜间见到北军粮队,举刀就杀。车辆聚集,就纵火焚烧。因此,北军的后备,如同惊弓之鸟,惶恐万分。但我们也有劣势。正面攻击,我们目前只剩余十万人,而北帝这里,即使损耗过半,还有二十多万人。北军的骑兵善战,我们骑兵新建。几乎没有正面对抗的经验。徐州王榕,夏侯炎,自身危险。庞颢,鞭长莫及。因此,太尉处于不利的地位。”     从这天早晨开始,三天,我们没有一个人松懈片刻。到了这种时候,也不会觉得疲倦。第三天,鉴容那里,派回来一个人。     来人正是陈赏。他的脸面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仅可认出他来的两只眼睛,还燃烧着杀气。他跪在我的面前,送上鉴容的亲笔信。     他一字一句禀报:“夏侯炎部,已经难以支撑。昨日王榕派人告知太尉,说他们不欲落入敌手,万不得已,要杀身成仁。太尉大人回答说,我华鉴容还活着,你们就必须活着。两军分割,这算是唯一的约定。太尉大人,对付北方骑兵,打算采用却月阵法。昨天下午,派出我们的主力。太尉大人,以御赐‘玄一’宝剑割破靴子,然后将宝剑插入阵地。对大家说:我是朝廷三公,不可以死于敌手。我在这里,绝对不会后退一寸。如果你们在前方战败。我就在此用此剑自杀。决不会让各位死,而我独活。”     陈赏所说的却月阵,是围绕插白羽毛的兵车,组成半圆形的队伍。当对方骑兵攻击。则两侧出现弓箭手,在箭手的背后,隐藏巨大的□□,上面架设长矛,兵士用大锤击打,发动长矛攻击。杀伤力很大。但过去,仅仅实践于中小规模的战争中。但对于数十万北军,这种方法也不能不说是铤而走险。     我走到边上,背对着东宫众人。一定是出于紧急,鉴容草书数行。     “阿福,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然而于我,不过视名望如浮云而。成全天下,只为一人。山河破碎,国难当头,我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有牵记你与太子。望京师同仇敌忾,汝母子多加珍重……”     我看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却见信尾还有一行字:“我派陈赏回京,因其夫人,不日临盆。鉴容不幸,生而丧父,竹珈,亦为遗腹之子。因此不欲使陈赏之子,再遭丧父荼酷。”     鉴容,因为这样,你就知道保全他人的性命。那么我呢,我也怀着你的孩子呀?难道我的孩子,又会是一个无父的遗孤?     死去的人,万事皆空。而活着的人,痛何以堪?     飞花满天,恰似忠魂当空舞。     此生只为一人去,莫道君王情也痴。     鉴容,我要你活,我-——相信你。     喜欢女皇神慧请大家收藏:女皇神慧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