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四月初十, 皇太后因思念先帝, 于养心殿院中白梅树下上吊殉情。
酒砂听说后, 沉默许久, 觉得心中难受。沉曦轻拥住她, 低声道:“她死了, 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们姐弟了。”
“可她……终究是我姨母。”酒砂低低道。
皇太后停灵次日,文长懿得圣诏入宫。
文长懿战战兢兢,匍匐在殿前, “圣上,请饶小女一命。”
元德帝居高临下,不怒而威, “大将军夫人是觉得, 她为皇太后传信田考,诛杀酒眷白、酒砂酒砂三人, 罪不致死?”
文长懿无话可说, 小小年纪便毒杀表亲, 其罪不可饶恕, 可这当中定是有她二妹文幼悯教唆, 指不准是二妹将妹夫酒眷白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画儿, 画儿才会下此毒手,可是酒眷白的身份,她却是有口难言。圣上知不知情她不确定, 可是她知情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圣上知晓的, 不然只怕她娘家太师府上下都难逃一死。
“大姨母,”元德帝缓声道,“小表妹所犯之事,不只此一件,她还犯了朕的大忌!”元德帝突然怒而起身,咬牙切齿道,“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足以让她死上千万遍!”元德帝之龙音,震彻大殿。
前世,冷筱画怀上他的孩子后,带着酒陌的人头去到酒砂面前和她得意地炫耀,害得她小产,这是其一;其二,酒砂服毒自尽的□□,从何而来?——从她而来。
可是,这些却是前世之事了,他不能与之计较,也不能不与之计较!
元德帝如此震怒,文长懿惊惧得瑟瑟发抖,这个外甥自小性子温软,从未大声说过话,当上皇帝后,性子有所改变,可是也是第一次如此暴怒。她心中惶恐,真不知道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显然,这是圣上不能明说之事。按目前情况看来,女儿是保不住了,不仅如此,保不准他们将军府上下都得受牵连。
“朕此生,再也不想看到她。”元德帝声音恢复了如初的冷淡,“朕闻平南王麾下有一将士,勇猛善战,在平西一战中为救一百姓失了双腿,今已而立而未娶妻,常驻边疆;令爱已二八年华尚未婚配,不知是否愿意下嫁。”他并非询问,而是用了陈述的语气。
文长懿心惊,可是不容她迟疑了,她只能叩首,“谢主隆恩。”
四月,帝都城里出了不少大事,皇太后殉情宾天,此国丧首当其冲,随后便是大将军府的一系列变故。
大将军府最让人震惊之事,莫过于是其幼女、三大美人之一的冷筱画竟然远嫁边疆!嫁的人物就更不用提了,听闻只是一个七品将士,长她十几岁还未娶妻,也不知生得是何丑陋模样,这还不止,身有残疾呀!
啧啧啧……这将军府也不知倒了什么霉,这最受宠的幼女原本以为可以入宫扶摇直上,谁知最后竟嫁得比一个罪臣之女还不如;而原本风光的二女婿也突然因年初升阳长公主嫡子之死一案东窗事发而遭流放,他的妻子冷筱棋想不开,遁入空门;就长女还算正常,嫁得门当户对,也和长婿相敬如宾;而原先下嫁给江湖人的三女儿,本来以为是嫁得最差的,谁知突然间,其一介白身的夫婿温南陆突然就皇帝封为正三品一等御前带刀侍卫,掌管三千御林军,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
若不是这三女婿这般受宠,他们还以为将军府惹怒了圣上呢。这怎么说呢?真是世事难料啊!
当然,四月也不全是悲戚之事,四月殿试之后出了金榜,金榜题名的喜悦点滴流动于在大街小巷当中。
叶慕阳中了探花,因着国丧,酒府不能摆席设宴,只邀了亲近的人前来吃顿饭,暗中庆贺。
文太师是酒陌前去亲邀的,两家也离得近,很快便到了,酒砂和冷筱书都怀抱着爱女爱子喜悦前来,二人夫婿自是跟随,暖暖也来了,时不时逗着两个襁褓中的小娃娃玩,笑声不断。
酒足饭饱之后,暖暖抱着怀中的沉双,对叶慕阳道:“娃娃真可爱,暖暖也想生个娃娃。”
叶慕阳笑,“这话不能随便说。”
暖暖冲他一笑,逗着怀中胖乎乎的沉双玩。
“暖暖……”叶慕阳面色有些异常,“你娘今天……怎么没有过来呀。”
暖暖随口答道:“她跟我爹在一起呀,他们明天就要回谷了。”
“明天?那么快?”叶慕阳微讶。
“是啊,怎么了吗?”暖暖抬头看他。
“哦我……”叶慕阳面色微红,“我、我想见见你爹娘。”
“为什么呀?”
“我……你……暖暖,”叶慕阳微垂眼眸,“我想和你爹娘……提亲。”
“啊?”暖暖有些呆地望着他。
“我……我中了探花了。”
“嗯啊?”暖暖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
“我想娶你做我夫人,好不好?”叶慕阳红着脸道。
暖暖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二人身后不远处,佯装喝茶的沉曦听得脸都黑了。
“真的吗?”叶慕阳听了暖暖的回答,有些欢喜,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
“当然好啦,我们可以生娃娃!”暖暖痛快道。
“噗!”沉曦喷了一口茶出来。
叶慕阳脸都红了,“娃娃是要……成亲后才能生的。”
“是啊。”暖暖笑道,对着怀中的沉双爱不释手,她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娃娃。
“那、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去和你爹娘提亲呀?”
“我爹娘啊?”暖暖歪头想了想,“我娘一定会同意的,可是我爹不见别人的。不过,你可以跟我大哥二哥提啊,一样的!”
“你大哥二哥?”叶慕阳有些惊奇,“你还有大哥二哥?”之前冒出了一个爹,怎么现在又冒出了两个哥哥来?
“有啊!”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他们?”叶慕阳有些紧张。
“他们啊,我得问问他们可不可以见你。”暖暖歪头道,“不过我大哥有点凶,要不你和我二哥提吧?我二哥很好说话的。”
叶慕阳连忙点头,又道了一句,“你家里人,真神秘。”
暖暖嘿嘿直笑,想了想,“我送你的香囊你喜欢吗?”今日他高中,她送了礼物给他的。
“喜欢。”叶慕阳笑。
“我亲手绣的。”
“嗯,那两只鸭子真漂亮,我很喜欢。”叶慕阳诚心道。
“那不是鸭子啊!”暖暖委屈地看着他。
叶慕阳一愣,连忙从怀中将香囊掏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问道:“那是……母鸡?”
“哼!我绣的明明是鸳鸯!”暖暖气得抱着沉双扭头便走。
叶慕阳正欲追上,谁知一转身便撞到了沉曦。
沉曦黑着脸看着他,叶慕阳被他看得心一慌,连忙后退一步,恭敬作了一揖,“沉王爷。”
“你想娶我妹妹?”沉曦眉一挑。
叶慕阳当场目瞪口呆。
***
三个月后,皇太后梓宫入皇陵。
七日后,沉曦收府中一位医女为义妹,同日,圣上下旨封其为百花郡主,众人初时不知缘由,但在见过百花郡主真容后,都纷纷惊奇于她与圣上面容的相似,可是碍于先帝与先皇后恩爱无双,众人又不敢多加猜想,此事便成了大满朝史上一大不解之谜。
次日,元德帝提前册封尚未及冠的新科探花郎叶慕阳为叶国公,众人不以为然,只当其温和儒雅、文采斐然受了圣上钟爱。直到一年后,年轻的叶国公与百花郡主二人订亲,有心人才将这二者联想到了一起。当然,这是后话了。
又是一年仲秋佳节,百花谷内,璀璨的火树银花绽放个不停,河道边已经新建了一幢两层高的竹屋,还有一间石砌的三进院子。
元极帝与平南王二人在院中凤凰树下的白玉石榻上促膝长谈。
“你倒好,”平南王笑道,“寻了这么个避世之处。”
元极帝也笑,“等你们过些年回来了,随时来这儿。”平南王一家人明日便要回边疆了,归期未定。“若有心,与我在此处定居也可,能有个伴。”元极帝说着,看向了不远处二人相谈甚欢的妻子。
“哈哈,好好,若到时能归来,定是我大满朝四海升平,八方来贺之时!”平南王朗声笑道。
元极帝笑而不语,眸光看向了爱妻。
暖娘今日一整日都有些羞涩,自然是源于……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如今孙女都快半岁了,她却是下个月就要生产了,她脸皮薄,对于此事自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哪像某个厚脸皮的人,天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想到这,她又瞪了一眼那个始作俑者。
自二人重逢之后,她一直有心避子,就仅有一次,便是今年大年初二的时候,她遭人威胁,被他按在草地上……交欢了一次,谁知便这么地怀上了。
她发现后极其吃惊,可是不忍落子,有心隐瞒了许久,直到有一天晚上,某人盯着她的肚子看了许久,“晨晨,你肚子最近好像……有点大啊。”
她没说话。
某人喃喃自语,“不是癸水才刚来完吗?”
她还是不说话。
某人凑了过来,怀疑地盯着她,思索着——
这几个月以来他只要一想同房,她便推说身子不舒服,还有模有样地熬药吃,他问她怎么了,她便一脸难以启齿,明里暗里怪他房事过于频繁。他心中懊悔,便老老实实地等她康复,结果居然是——
“这些日子以来你吃的是安胎药?我要当……”
“闭嘴!”她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气地扭过身子去,“羞死人了!”她才刚当上祖母没多久。
“哈哈哈哈哈哈!”某人仰天长笑过后,便趁着她身子还未太过明显的时候欢天喜地地将她带回了百花谷。
奈何,纸是包不住火的,今日大家伙一来,无一不是盯着她的肚子目瞪口呆,她羞得不行,有人却笑得像个新郎官似的。
看着自己娘亲的肚子,沉曦面容有些古怪,酒砂倒还好,还劝慰了他几句,沉曦没说什么,只抱她在怀中,二人倚在院墙下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他怀中的酒砂弯唇一笑,“真好。”
沉曦淡淡一笑,今生今世,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心满意足。
“你看那边。”酒砂忽然语音带笑,开口说了句。
沉曦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暖暖和安宁儿坐在石墩上,二人手上各抱着一只顽皮的猴子,沉曦只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沉曦忽地想起酒砂和冷筱书二人平日在榻上怀抱婴儿说着育儿经的时候,这情景是出奇地相似啊。
想到爱女,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乖乖坐着、怀抱着沉双的安承双身上,这小子,明明个子还小,可是抱着双双的手势却是十分的老道,连着那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也是一脸老成。
沉曦不由得发自内心笑道:“双儿这孩子倒不错。”
酒砂也笑,“是啊。”酒砂仰头看他,含情脉脉,“我们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沉曦微微拧眉,“还要生?”
“给双双添个弟弟不好么?”酒砂有些撒娇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沉曦低头,认真思索了许久,低低在她耳旁道:“今晚,为夫有空。”
酒砂低笑出声,抬眼一看,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分外皎洁,大家都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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