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 还没有想起来吗？
莲沼明音扶着额头, 坐在玛丽的办公室里。她用手指揪着头发丝，面孔阴沉得可怕：“这个大秃瓢和雪妖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玛丽哆哆嗦嗦地藏在办公桌后：“这个, 这个……就是由你的选择所编成的【最后一集】呀。”
莲沼面若结霜：“所以曾经的我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和尚？”
玛丽咳了咳：“前世之事，都已经过去了，请不要在意。”
莲沼怒：“怎么可能不在意！！”
玛丽摊开双手：“莲沼小姐, 这可是你自己用来劝诫阿尔玛的话啊。”
莲沼陷入了沉思。
好像确实如此。
在阿尔玛和神田优的故事中, 她告诉阿尔玛，不管前世的她/他与优有着怎样的纠葛，现在的阿尔玛便是阿尔玛, 是优的好友, 不是任何其他的人, 他有着自己独立的故事与灵魂。
她摊在了椅子上。
玛丽见她平静了下来，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说：“现在的莲沼小姐, 就是莲沼小姐呀。”
说完这句话后，玛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动着：“因为你的表演非常出色, 所以已经荣获了今年‘最欠打玛丽苏奖’以及‘金叼奖最佳女主角’。而且，你已经攒够了积分, 可以获得‘复生’的机会。你想要去哪里呢——”
“是回到本来的世界继续买哈根达斯，还是去火影的世界称王称霸，还是留在秃子的世界变成篮球女王, 还是……”
“请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莲沼说。
玛丽耸了耸肩, 将房间留给了她自己。
莲沼闭上双目, 久久地躺在椅子上。
许久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双眸，朝着那扇可以通往无数世界的任意门走去。
推开门扇的吱呀响声后，她渐渐消失在空间穿越的光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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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渐渐散去。
莲沼明音睁开了眼睛。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
口中立刻涌入了大量的液体，她咳了几声，立刻朝着水面上浮去。哗啦一片响声，她沉沉地浮出了水面，疯狂地咳了起来，想要把肺部的液体咳出来。
好一阵咳嗽后，她的视野才恢复过来。
不等眼前变为一片明亮，一个声音便传到了她的耳畔。
“……自己、自己醒过来了？！”
莲沼的面前晃着一片白色，那是研究员的外袍。属于黑色教团的蔷薇十字徽章，明晃晃地刺在胸前的口袋上方。
她又咳了一阵，终于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珠，有精力去观察附近的场景。
几名研究员正在四处奔走，一名女性研究员正用帕巾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凑在一起的男研究员们叽叽咕咕地低语着，许久之后，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快去把元帅找来……”
元帅？
为什么要通知元帅？
莲沼抬起手掌，确信现在的自己还处于十八岁的状态，而非一个普通的孩子。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醒来为何要去通知黑之教团的元帅。
来的元帅会是哪一个啊……？
她在脑海里胡乱地回忆着那些元帅的名字。
库洛斯，还有谁来着……
记忆太过模糊，她已经无法准确地回忆起那些人的面孔了。
许久之后，一道匆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声嘎吱轻响，研究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名身着黑底红边制服的黑发少年急躁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意识被冻结了吗！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是……是实验体自己醒了过来……”
目光落到黑发少年的面孔上，莲沼歪头，头顶冒出一个黑人问号。
——她这是在，拓麻的做梦吧！
她一定是在做梦！
那少年束着黑色的长发，一手揪着研究员的衣领，将其提得高高的。清俊的脸上是一团暴躁的怒意，但双眸却是无法掩盖的清澈之色。
于是她推开为自己穿衣服的女性研究员，二话不说，一个猛子又扎回了盛装她的容器里。在没底之前，她还一边咕噜噜地吐了会儿泡泡，一边喃喃地说：“神田优竟然当元帅了，这一定是梦，再睡一会儿就醒了。”
隔着模糊的水面，她看到优松开了研究员的衣领，大步朝浸没在水面以下的她走来。
“哗啦——”
优不顾自己的袖口会被水沾湿，将手穿过她的腋下，将莲沼强行从水面下提了起来。
“你——给——我——醒——醒——”
伴随着刻意拖长的声音，神田优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了。
细碎的黑色长发，还有他那极具标志性的瞳色，都真实得宛如现实。
莲沼喃喃了一句“这梦还挺真啊”，又想往水下钻。
“喂！再不起来我就打你了！”神田优明明有一张很帅的脸，这张脸却因为狂躁的表情而平添了几分可怕之意。他摇了摇莲沼明音，说：“这不是梦！我成为元帅有那么奇怪吗？！你醒来了吧？给我出来——”
终于，莲沼明音从容器里软趴趴地爬出来了。
在女研究员的讪笑里，她披上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坐到了优的面前。
从始至终，元帅·神田优便保持着深沉的神色，敲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那扫视的眼神，严肃可怕到令人炸毛。虽然年纪轻轻，但他确实有着元帅的实力和气场，成为黑之教团的“元帅”，倒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在神田优可怕的眼光威压下，研究员们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门吱呀一声合拢后，优站了起来。
“……阿尔玛，还是死了。”
神田优的第一句话，便让莲沼微微一愣。
优垂下视线，目光落在挂在颈间的一个小布囊上。
布囊的形状很奇怪，不知道里面装什么。但从优的眼光来看，他一定很珍爱这个布囊。
是……
阿尔玛的骨灰吗？
“他被伯爵以暗黑物质复活，原本便是恶魔之身。后来，熬过了第一次莲花开花之后，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优望向窗外的景象，想起了带阿尔玛去看莲花时的场景。
那个孩子从第六研究所的意外之后，就被封冻了起来。直到被伯爵唤醒前的漫长时光里，他一直待在黑暗之中。从未接触过外界事物，以至于阿尔玛第一次看到天空、湖泊、海洋、冬雪时，竟然发出了孩子气的感慨。
更别提火车上的烟与广场大钟的鸣响，拍打翅膀的飞鸟与斜照的夕阳。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从未见过的事物。
而最让阿尔玛喜悦的，大概就是春夏时开放的莲花了吧——
那片莲花，绝对不是曾经的两个人看到过的那一片。既没有不见边际的清澈湖水，也没有遮天蔽日的莲叶。轻轻浅浅的一小捧，沾着夏日的初露与明媚的光。虽然不够壮丽，却也清新可爱。
恰好是莲花半开的时候，阳光下露出的一星半点红色，让阿尔玛喜悦了好久。
“莲花……”
阿尔玛涉入水中，用手指戳了戳细嫩的花瓣。绿色的叶片碰到了他的大衣衣摆，竟让他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仍旧属于恶魔，因而有着许多并非人类的体征。为了遮住身上五彩斑斓的纹路与尖尖的尾巴，他不得不用优的大衣裹着自己的身体，尽量把自己盖起来，伪装成一颗厚实的大球。
优看着涉入水中的阿尔玛，脑海中不由想起幼年时曾在第六研究所听到过的话。那些伴随着女人的幻影，时刻回荡在他耳边的细碎言语，时隔多年，依旧依稀可闻——
“好想和你一起去看莲花啊。”
“……真的吗？”
“说定了噢，即使等到一百岁，变成了老头子与老婆婆，也要来看莲花噢。”
“这些莲花，就像我们驱魔师一样……”
“虽然生在淤泥之中，却为这个世界带来了芬芳。”
阿尔玛忽然仰起了头，对他伸出了手。
“喂，优——你说，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
优有些恼，又不好对着这个幼年的伙伴发火。
怎么这家伙还想着莲沼啊！！他知道他已经出局了吗！
出！局！
“会吧。”
虽然心里恼，优还是这样说。
“不要那副表情啊。”阿尔玛嘲笑他的神情：“一副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模样。我知道啊，她喜欢你。我对她而言，也许只是个朋友而已。所以……”
风停了下来。清澈的日光洒落得四处都是，名叫阿尔玛·卡尔玛的少年微笑起来，一如曾经天真活泼的模样。
虽然笑容开朗，但是阿尔玛知道，自己内心还是有一分失落的。
他的短暂人生，可能真的只能在这里结束了。
曾经的他很渴望死亡，想要用死亡来结束三个人之间纠葛的关系，这样也不用再担忧他到底应该是前世的自己，亦或是现在的自己；但现在的他，却不再想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优带他看过了广场上白色的鸽子，塔楼上的钟，轰然鸣响、吐出黑烟的火车；白雪厚覆的山野、阶阶泛金的麦田、满岸绿意的河川；初初绽放的莲花、轻浅的日光与明澈的池水。最重要的，他还看到了长大了的贝露丹迪。
世事总是这么麻烦。
想要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见识了世界的绮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却知道自己的生命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已经很快乐了。”阿尔玛说：“能够见到你，还有她。……已经，足够了。”
“只是——”
“如果还能转生的话，不要以这样的时间、地点与身份，再次见面了。”
时间回到现在。
神田优的描述很简单，声音清浅，但是所叙述的事实却令两人都有些不忍。
想到那个曾经健气阳光、渴望着友情的男孩，莲沼便觉得心底有哪儿扎得厉害。
明明在那时，她试过努力着让两个人都活下去……
但是，到底还是失败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不可改的命运吧。
算了。
“不过，”优忽而扬起了唇角，天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离开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很快乐了。能够见到我，见到你。……只是希望，如果还能转生的话，那就不要生在这样的身份与这样的地点了。”
——不要在以试验品的身份，生在这个混乱、动荡、荒唐的年代。灵魂与身体，都能真正地属于自己。可以拥有爱情，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格与身份。
沉默。
沉默。
许久之后，莲沼茫然无措地看了看身旁，说：“是……是吗？这样啊……还是看到了莲花吗？那，那很好啊。”
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是很少见的。
她想，阿尔玛和神田优能够一起看到莲花，那便足够了吧。
前世未能完成的约定，最终还是以这样的形式，跨过生与死的界限完成了。
“那为什么……你又回到教团里来了？”莲沼问他。
阿尔玛曾经的梦想，便是三个人一起逃离这里。
既然是做梦也想离开的噩梦之地，神田优为什么又在获得自由之后，回到了这里？
“啊，那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神田优坐了回去，他用手掌托着面颊，目光盯着窗外的天色：“为了救回豆芽菜那家伙。我还是回到教团里来了。再怎么说……那家伙，也是我的同伴啊。”
“嗯。”莲沼点了点头。
没想到优和亚连看起来不对盘，没三句话就要吵起来的模样，感情竟然还挺好的？
那平常用“阴暗男”和“豆芽菜”互相怼，电光火石噼啪乱闪的两个人是谁？她的错觉吗？
神田优不是天天按着她的脑袋对她说“和亚连远一点”、“与亚连·沃克保持距离”、“亚连那家伙很危险”、“他有可能是敌人”……吗？
怎么这家伙现在自己和“敌人”、“危险的家伙”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就差出生入死刀山火海两肋插刀了？！
“然后，是你，喂——白痴！”优竭力忍住用六幻砸她头顶的冲动，面色里写满了不爽：“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意思？！竟然在我和阿尔玛走了之后，就自己把意识封闭了起来？！结果就让教团的高层白白把你捡回去，重新冻结了起来！！”
优的话，让莲沼回忆起了一些前尘旧事。
在亚连打开方舟之门后，她还特别耍酷地说了一句“再见”还是“永别”什么的……
结果这就自己把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响，她又从容器里爬出来，宣告自己复活了。
“啊——”莲沼冷着脸，说：“只是想睡一觉而已。”
“谁信你啊！！”优低吼了一声，随即说道：“算了。现在，连亚连都不在教团内了。他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在已经算作了‘敌人’。为了保护亚连，也是为了与敌人战斗，我才会成为元帅。教团的战力比从前愈发不足了，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但是，你醒来了，可能会让你再像以前一样，替教团工作。”
现在的战况已经愈发复杂了。
亚连原本就是受到监视的敏感目光，他和诺亚一起出逃，出逃时还杀死了监察官林克。这样的行为，让教团无法再把他视为己方。在教团高层的判断下，亚连被认定为“敌人”。
亚连原本就是拥有元帅实力的驱魔师，在驱魔师日益减少的现在是个重要战力。他离开后，教团的人手再次缩减，一直备受非议的第三驱魔师计划频频出现在高层人们的口中。
莲沼醒来了，对教团来说是件好事。
她虽然没什么实战经历，但好歹是圣洁的持有者，可以为教团战斗。只要她愿意表现出乖乖配合的态度，那教团不会愚蠢地把她杀死或者冻结，平白无故地减少自己的战力。
“可以啊。”她回答的很快。
“嗯？”优的眉头一蹙，像是不明白她的答案为什么那么快。
“工作就工作吧——”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说：“能和优一起工作，感觉很不错啊。”
神田优看着她轻松的神态，默默地转过了面颊。
当初的她，在自己与阿尔玛离开后，便决然而然地封闭了自我的意识，陷入了沉睡之中。教团不得不把她重新封装入容器之中冻结。
而现在，她又醒了过来。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醒来的呢？
不知不觉，优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口。
“啊？”莲沼靠在了窗玻璃上，语气里有一分惫懒：“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因为听到了黑之教团需要我，我才醒过来的。凭借优一个人，肯定不足以完成工作的，对吧？”
优：……
信她才有鬼了！！
莲沼看他那副要暴走不暴走的表情，默不作声。
他当然不是因为听到了教团的祈祷之声才醒来的，而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醒来的。她来的时候，现在的优，大概是最为孤独的时候——阿尔玛已死，友人亚连出逃，驱魔师数量严重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元帅的优，必然要承担很大的压力。
不过，没事，她来了。
“压力不用太大。”她像个巡视的警官一样，拍了拍神田老同志的肩膀，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就和我说。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都可以告诉我。”
她这幅欠揍的样子，差点再次点燃优的怒火。但最终，优只是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始终拿面前这个家伙没办法。
毕竟是，小时候便一起长大的同伴，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同伴，还是喜欢的人。
“好。”
他说。
“至于我当时为什么睡着了——”莲沼故意拉长了语调：“没什么。只是当时的我想，你们可能不需要我。那是阿尔玛和你的故事，不需要我的参与。毕竟曾经的我只是一个和尚罢了。哦对了，优，我是和尚，你知道吗？”
优选择性地无视了她自我暴露马甲的行为。
“阿尔玛说，看到的莲花和记忆中一样。发自淤泥，却拔而不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是在赞美看到的风景，还是在赞美我呢？”
“你。”
少年少见的、意外直接的话，令莲沼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夕阳时分的光，穿过了彩色的窗玻璃，照亮出两人隐约模糊的轮廓。窗外的蔷薇花迎着夕阳的斜照，微微地摇曳着自己的花瓣和叶片。彩窗筛出了漂亮的玫瑰色，将斑斓的光投在了两个人的肩上与面颊上。几只晚归的飞鸟拍打着翅膀飞过，发出扑棱扑棱的轻响。
少女面上微微惊诧的神情，最终转化为同样少见的、带着浅淡温柔的笑意，犹如云间初开之月。
“好，我知道了。”
-正文end-
※※※※※※※※※※※※※※※※※※※※
我傻了，修文的时候黏错了章节，番外黏了两次，现在才发现……
还好完结很久了应该没人发现_(:3ゝ∠)_
修文了，还是按照原大纲和优哥he了。
下一章是原结局，现在小修了一下当做一个if设定的快乐日常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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