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的密室之内坐着的人很少,有光禄勋张宗;陆相的长子陆子腾,他还在司州刺史任上,此番因运送粮草进京;张宗的长子也是陆相的孙女婿张慎行;还有如今任文澜阁主薄的许衍。
大家听闻一向谦和的陆相竟然发火骂人,赶紧都站了起来,“丞相息怒。”
陆相一时气恼,转霎便控制了心境,“你们都坐吧。我不过在你们面前随意些,说几名心里话罢了。”
张宗躬身一礼方才坐下,也道:“无怪岳父生气,文澜阁是岳父费了多少心血才建成,如今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么高的影响力,竟让胶东王一声不吭地算计了去。且他又得寸进尺,还要岳父的府第,我在朝堂上听着亦觉得可恨!”
陆相的长子陆子腾便道:“父亲和舅兄且宽心,纵是丞相府做了太学,皇上定然另给相府赏一处好宅子。”
张宗就说:“子腾,你原不在京城,此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大清楚。岳父岂是在意这一处宅子?便是皇上不赏下新宅,岳父还真能风餐露宿了?丞相生气的是胶东王算计了他,非但占尽了好处,还让皇上和天下人以为他的上奏是陆相的主意——偏偏陆相还没有办法反驳。”
“说到这里,我其实也有一事不大明白,胶东王到底是不真傻了?”当初胶东王住在陆府时,陆子腾一直在司州任职,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外甥,但此次回朝见了几面,觉得胶东王虽然好静少语,但完全是一副贤王的举止,“该不会大家弄错了吧。”
“再不可能弄错的,”张慎行站起来道:“胶东王出宫后在相府住了整整一年,白天与我们在一处读书,晚上回到内宅,相府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他就是个傻子!”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日辰弟没来,他与胶东王在一起的时日更多,比我还清楚。”
虽然是亲儿子,可是陆子腾倒还知道陆辰是个什么样的,便斥道:“辰儿的话哪里可信!他整日说别人是傻子,我看他才是个傻子呢!”张慎行也不过比陆辰大上一两岁,家里有大事已经让他参与了,而陆辰还不知道家里有这间密室。
许衍见张慎行不好再说话,便赶紧起身道:“大人,张公子所言并不错。先前我曾陪胶东王读书,见他虽然看起来相貌出众、举止不凡,又有过目不忘的读书天分,但用膳、言谈、起居等等都与常人不同,都要靠身边的内侍提点。”
陆子腾就道:“胶东王生长在深宫内院,不会打理日常琐事,皆要内传服侍倒也没有什么。”
“也不只是不会打理日常琐事,”许衍就将胶东王日常的一些怪诞行为讲了出来,又道:“虽然胶东王能过目成诵,但其实他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就似鹦鹉学舌一般。”
张宗也说:“我们也曾在宫里打听,原来胶东王小时候极聪颖的,后来生病后就变成了这样,只是静妃娘娘一直极力掩饰,因此皇上才没有发现。”
提到了静妃,陆子腾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一向与大妹妹情分极好。当年父亲若是能施以援手,也许自己的妹妹就不会这样早就香消玉殒了,而她的几个孩子也不会落得现在的结果。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陆子腾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胶东王总是我们家的外孙,如今他接手了文澜阁总算是落到自己人手中,将来太学建成,我们陆家也一样跟着荣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们先前答应了赵家,要将文澜阁交给长沙王。当日皇上命胶东王接手文澜阁后,长沙王就将岳父召到宫里责问了一回。”张宗又说:“近来长沙王妃的日子也不好过,赵美人频频传了她进宫服侍,其实还不是不满意此事?待她知道了胶东王还要建太学,一定会让她的兄弟征西将军来向我们施压。”
征西将军赵无敌,原本籍籍无名,甚至他的本名都被人忘记了,还是因为赵美人才入了仕,还在新朝未立时皇上派他将几千兵马经略西北。那时的西北早已经乱了上百年,皇上力量不足实在顾不上,本意只要稳住西北不牵制中原就好,谁想他竟在西北打下一片天地,也成了天下闻名的赵无敌。
但若非赵无敌在西北雄厚的兵力牵制邓太尉,邓家还会更嚣张,而陆家的日子也会更难过,是以父亲最终还是决定舍弃有陆家血统的胶东王,与赵家结盟,共同举荐长沙王。想到这里陆子腾也叹了一声气,朝中局势便是如此,许多时候并不由人,便说:“赵无敌就算不满,可我们也没有办法,毕竟哪个皇子接文澜阁总要皇上点头的。”可是他毕竟懂得,胶东王是陆家的外孙,任凭谁都会以为陆家为胶东王的后盾,因此就问:“给胶东王出主意的是薛大儒?”
“想来一定是他,自他做了胶东王的太傅,胶东王的名声便一点点地转了过来,现在他更是要把胶东王推成了一代贤王。”张宗无奈地道:“原本薛大儒是岳父请来在文澜阁主持修书的,后来教习胶东王、慎行、辰儿他们读书,由此又成了胶东王太傅,胶东王的所作所为难不成能与他脱了关系?”
原来是这样。初得知胶东王出宫到了陆府时,自己还当父亲一定会为他用心谋划,现在才清楚相府与胶东王其实已经分道扬镳了,倒是薛太傅一心帮胶东王。陆子腾心里发酸,便道:“父亲,胶东王毕竟是妹妹唯一的儿子了。”
陆相就道:“谁说我们不支持胶东王了。”却望向张慎行道:“你如今成了亲也应该出来做官了。正好胶东王要建大学,不如我举荐你在太学里任太学录。”
太学录是太学里管记录、缮写的小官,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太学的重要性谁也没有陆相看得清楚,且如今太学初建,将来大有前程,更重要的是太学录在胶东王手下,正能表明一种立场。
张慎行赶紧上前答应:“是,丞相!”
“我们从来也是支持胶东王的,”陆丞相就向大家说:“毕竟是陆家的外孙,如果说我们不支持他,又有谁会信?”
大家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便是陆子腾也明白了,父亲虽然选中了长沙王,但却不想让薛大儒一个人将胶东王霸占了去,因此也不肯完全放手。想来这也是无奈之举,为的正是陆家,他也不能反对。
唯有张慎行毕竟城府还是浅了些,便问:“那长沙王怎么办?”
他的父亲光禄勋张宗就提点他道:“长沙王我们当然更要支持,毕竟赵家在西北的力量不能小瞧。但是胶东王既然是陆家的外孙,大家又都以为陆家支持他,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与他撇清关系,尤其是他现在名声正好的时候。”
张慎行对胶东王始终有些心结的,过去陆辰欺负胶东王时他也有参与,后来又有胶东王落水之事,更是得罪了他。原以为胶东王一辈子也就浑浑噩噩地做个傻子王爷,与自己完全无关,但现在自己竟然要到他的手下做一个小官,让他心里异常不自在,便又问:“其实我们还是不支持他,对吗?”
陆相就笑了,“慎行,你还是小了些,竟过于拘泥了。若是胶东王与常人无异,我们抛弃过他自然会被他记在心上,恨之入骨。但是胶东王本就有些痴傻,所以他眼下能有如此进境全是因为薛大儒,他当然是不懂得恨不恨的。邓家是我们必然要拉下来的,那么胶东王能更进一步岂不比长沙王要好?赵家才是长沙王真正的外家呢!”
张宗也笑道:“薛大儒其实也是与胶东王一样的傻子,胶东王初到文澜阁,他只当自己是伯乐,发现一匹千里马,用尽心血教导胶东王,被封为胶东王太傅还十分荣幸,现在干脆与薛家闹翻,搬到胶东王府一心一意地辅佐他的贤王去了。但他不懂,胶东王不成功他们师徒二人是拴在一起的,而胶东王若成事了,他不过是师傅,怎么也比不了丞相这个外祖父啊!”
张慎行便不担心了,的确,胶东王懂什么?“就算他当了皇上,还不是要听丞相的?这样说倒要比长沙王还要对我们有利呢。如今这形势,倒似那一石二鸟,将两位王爷都一网打尽了。”
“正是这样,你竟才明白,比起许主薄差得远了。”张宗便又教导儿子,“丞相荐你去做太学录,正是要提携你。你想太学是多重要的地方?将来的太学生们都要到朝中做官的!”
张慎行心里的那点担忧也就没了,他本又是自许极有智谋的人,此时心思一车便向陆相躬身道:“孙婿谢过!且孙婿到了太学,还能盯着胶东王和薛大儒,一旦他们有什么举动正可以回来禀报。”
陆子腾虽不敢反驳父亲,此时听张慎行此言心中十分不悦,便冷笑道:“胶东王再不好也是皇子凤孙,你不过一个太学的小官,竟然想去窥伺王爷和太傅,若是被王府的侍卫们发现了,小心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陆相瞧瞧大儿子,知他一向心软,总为静妃的事情内疚,当初听了胶东王到文澜阁读书的消息还特别写信回来请自己多多照应外孙,想斥责他在司州刺史任上一直十分平庸,自己竟无法将他调回京城做个帮手。但转念一想,却又压了下去,叹了一声道:“慎行亦不是恶意,不过是担心胶东王多关注一些而已。”便吩咐道:“你既然就要回司州了,就去看看外甥,再带着你媳妇,毕竟是一家人,还是要多走动的。”
又向张慎行和许衍道:“你们既然以后在胶东王手下,让家里的女眷也常去拜访拜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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