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吹拉弹唱声不绝,隔着火红轿帘的却是另一番静谧。
盖头下,楚娆惊讶地微张开口,祁苏....他这次竟然来接她了?
她看向那好看的手,红色袖袍遮至腕上三寸,原本蛰伏的臂上青筋因手的垂势而微然显现,明明是白皙清瘦,却又奇异地充满了男子的气息,让人面红不已。
楚娆虚咽了一口抬起手上前,心怦怦的,耳边只剩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除开儿时,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男子呢。
相碰触的一刹,楚娆小小的手便被纳入了掌心。
他的手很凉,也没有想象中的无力,拉扯她出轿门时似乎只是轻轻一挑,就能将她提起。楚娆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纵然嫁了两次,她似乎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红锦喜毯上,他带着她,步子不疾不徐,偶尔从喉口溢出的咳嗽声,被周遭热闹的哄笑淹没。但楚娆就走在他身侧,自然听的清楚,难怪方才他的声音低哑,看来是又染了风症吧。
其实时值初春,算是祁苏身子最好的时候,也难怪这次他能出来迎亲。毕竟前世是再晚一个月成婚,暑气初起,别人或许不知,但楚娆十分清楚,祁苏是半分暑气半分寒气都受不得的,全倚仗着宅里的天材地宝护养身体,才能看起来与常人相差无多。
来不及细细整理这些细碎的回忆,她被祁苏牵着已然走至了满是宾客的喜堂。
祁家二房两老在祁苏儿时遇上船难,是以高堂是放了两盏香茶代替,自然也减免了不少礼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礼——成!”
礼司满脸喜气地高声宣完,夹杂着周围宾客偶有喧哗的赞喜声。
虽说是第二次,可是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拉扯力,楚娆的双颊还是生出了红晕,她也不明白为何,这次重生,好像有一些事,都和之前不同,难道祁苏的性子也变了?
“新娘子,就由奴扶着您,跟着公子一道进喜房吧。”喜婆乐呵呵地在一旁说道。
“嗯。”
楚娆点了点头,这倒又与前世一般了。
***
喜房里龙凤高烛烧的正旺,红光映辉,满满是喜气盈盈的气氛。
花梨木的架子床檐挂好了绯粉百子帐,床榻上则铺着厚厚实实的锦缎百鸟喜字大褥,朱红彩线,绣工讲究。
床边坐着的女子,乌发如锻,金质步摇镶嵌着火红色的琉璃石,斜插进扬凤发髻。虽说被红色盖头遮着看不到容色,但那露出的玉颈白皙如雪,孔雀绣金丝缨络霞帔下起伏有致的玲珑身段,只凭这些都能引人遐思。
至于桌边那个长身玉立,背对着门的新郎,更是不消说,方才偷望了望,差点叫喜婆站不住脚,传闻都说祁家这位公子是个病弱无力的,可现在看起来,也只是稍比寻常男子苍白几分,她做喜婆这些年,可再没见过比这位更俊的了!
喜婆在关门前还忍不住多看了这对璧人一眼,真是不晓得叫人羡慕哪一个才好。
楚娆不知旁人的心思,听得关门的一声,她的心也跟着一紧,这房里,只剩下她和祁苏了么。
时辰缓缓流逝,喜房里一片静谧,若不是祁苏偶尔几声轻咳,楚娆都不能确定他是否还在房内。
楚娆的手绞着喜帕边缘,犹豫着要不要自己现在就摘了。在来的路上,她思忖了许久,既然定下了要让祁苏休了她的心思,那除了计划之外,最好还能事事惹他厌弃。
前世,她等了许久直到靠着床栏沉沉睡去,祁苏都没摘下她的盖头,待她醒时,祁苏已经不在房中,想来是在她睡着时出了门。这一世婚期提前,有些事变了,有些却未变,连她自己都糊涂。
那么,不然索性由她自行摘了喜帕,不管祁苏想不想替她揭喜帕,看到她这唐突样子至少会心生不喜,那不正是个好的开头?
楚娆觉得此计可行,心里打定主意,也没细想便提气伸手一拉扯,捏着绸锦一角立时摘了下去。
只是在喜帕掉落的刹那,她没想到,朝向所及之处,竟恰好是祁苏背对而立。
他就站在烛火摇曳出的光影之中,大红色的喜服勾勒出的颀长身形高挑秀雅,白璧玉带扣出腰身,清瘦却不单薄,若只看背影,哪里像传闻中的病弱模样。
大概是听到了细微的声响,祁苏缓缓转身,眼睑低垂,正对上床边的女子。
楚娆被那视线搅得心头一滞,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见祁苏,但却是第一次见他不穿白衣。
他的容貌如冷玉雕成,看向她时亦是她印象里的冷淡无波,背脊挺直,墨色长发一曳之下,两指宽的朱红色抹额齐眉而系,五官似镂刻般精致,高冷出尘。
这世上,竟还有男子这般适合艳色,甚至他因着体弱带来的几分苍白,都消隐在这黑边金绣的红色喜袍之下,俊美如谪仙神祗,让人移不开目光。
楚娆手上还拿着方才摘下来的盖头,原本是想着要教他讨厌的,这时自己毫不察觉地直直盯了人家半响还被抓了正着,她突然便失了分寸。
纵然多活了一次,可前世今生合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没有看你呢....我,我只是戴着喜帕有些闷,一摘下来,你就站那儿了。”楚娆红着脸脱口而出。
那如芙蓉般灼灼的容貌,水杏似的眼眸漾起一圈红晕,羞染娇靥,还兀自逞强寻理由的模样,着实是难得的俏丽颜色。
若是寻常男子,此时怕是半分难堪都不舍得给的,可惜,祁苏不是。
他听完这蹩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话语,不带情绪的琥珀色双眸掠过她手里捏着的轻薄盖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直到楚娆的脸红的快埋进霞帔领襟,喜帕也被她绞的皱成一团,他才撇过脸,施恩一般淡淡地开口,“嗯。”
敷衍至极的解围,也总算是解围了。
过了片刻,待脸上的红晕稍褪,楚娆借着余光偷瞥向已经坐在桌前翻看棋谱的祁苏,心里忍不住喟叹,他根本就还与前世一样,冷冰冰的寡言少语,亏她今日进门的时候还以为他转了性子,有些不忍呢。
所以么,这样的男子,她重活一世,当然不想再嫁,不过米已成炊,楚娆的心思现在也只能放在休书这一条出路上了...
夜色渐浓,前院的宾客走的走散的散,喧嚣四起,喜房里的两人却各占一隅,乐得清静。
初春的晚风温凉,床边的窗牖半开阖着,吹得床上红色纱幔轻晃。楚娆闭着眼,合衣撑靠在床的棂子板上,她断续睡睡醒醒几次,探头看向喜桌,祁苏都坐在那,没什么动静。
“诶,他怎么还没走。”楚娆收回身,迷糊地低声嘟囔。
原本以为外头宾客散了,他就该走了,怎么现在还不动啊,她的脖子都快被厚重的嫁衣霞帔压出褶印了,什么时候才能脱了躺进那软绵绵的被窝子呀,像棉花似的,暖乎乎,蓬蓬的....
楚娆越想越累,没办法,她闭上双眼,准备再休憩一会儿等着。
可这次,没多久,她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困意顿消。
糟了,这感觉.....她想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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