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

    “邵敬霆?”顺熙帝拧紧了眉头, “他是礼部侍郎, 这事轮不到他吧。何况, 地震过后兴许还会有余震, 到底不甚安全。他年轻有为, 朕留着他还有旁的用处。”     岑璋道:“正是因为父皇器重邵恪之, 儿臣以为这赈灾抚慰灾民一事, 非邵侍郎莫属。”     顺熙帝面露不解:“你此话何意?”     岑璋回禀道:“父皇也说了,邵恪之年轻有为,这赈灾一事交给他办理想来也绝非难事, 他若立下大功,日后父皇再委以重任百官也会更加信服。”     顺熙帝沉思片刻,兀自点头:“你这么说也确有几分道理。”     ——     南苑     皇后和漪宁用晚膳时岑璋也过来了, 三人合合乐乐用罢了膳食, 漪宁因为今日出宫的事觉得困倦,早早地回去休息, 岑璋则是留下来陪皇后说话。     平日里阿宁离开后不久, 岑璋也便回自己东宫去了, 今儿个却不知怎的, 竟一直在皇后身旁伴着, 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皇后在灯下练字, 他便十分体贴地在一旁研磨。     写了一会儿,皇后把笔放下,白皙纤细的双手在金嬷嬷端来的水盆里清洗后, 岑璋递了干净的帕子过来。     皇后一边擦着手一边打量他, 随后将帕子扔在盆里对着金嬷嬷挥了挥手,自己去桌边的杌子上坐下,这才看向欲言又止的儿子:“怎么了,有话要跟母后说?”     岑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回道:“母后,儿臣今日去承乾殿见父皇,提了想娶阿宁为妻之事。”     皇后刚端起茶盏,听闻此话手上微微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悠悠然放下来:“是吗,你父皇怎么说?”     “父皇一直很宠爱阿宁,自是有意把她许配给儿臣的。不过,父皇说这件事总还要问过母后的意见。”     皇后随意转动着桌上的茶盏,素来沉静端庄的她此刻却有些犹疑不决,沉默了好半晌才悠悠启唇:“阿宁还小,对于感情之事尚未开窍,此事不急。”     “母后……”岑璋情急之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后抬手制止,她柔声道:“母后知道你对阿宁的心意,但也无须操之过急,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     “是。”岑璋应着,对着皇后行了礼,缓缓告退。     皇后起身去妆奁前坐下,金嬷嬷和银嬷嬷二人上前来帮她卸下头饰。见皇后有些愁眉不展,金嬷嬷问道:“原本皇后今日让太子殿下带郡主出宫不就是为了撮合他们二人吗,可如今太子主动提出来,怎么瞧着皇后娘娘似乎又犹豫了?”     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目光突然又透过镜子里的影像看向后面的金嬷嬷和银嬷嬷:“你们觉得,陛下待我如何?”     金嬷嬷和银嬷嬷二人是皇后的心腹,关于陛下和乔德妃的关系两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听闻此话,银嬷嬷道:     “皇后娘娘必然是想听真话的吧,奴婢觉得,陛下对皇后的情意已是千古罕见的了。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万千?后庭内院素来就是个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伤心地。可咱们陛下待娘娘的心意,却是始终如一的。虽有贵淑德贤四妃,可娘娘心里清楚,那是为了朝纲和社稷的安稳。这些年,那些个娘娘们除了乔德妃顶着宠妃的名头,陛下又何曾宠幸过旁人?在陛下心里,他只念着娘娘一人的。”     皇后笑而不语,默了须臾又看向金嬷嬷:“阿金也这样看?”     金嬷嬷想了想颔首道:“奴婢还记得皇后第一次跟陛下赌气来南苑,陛下为了哄娘娘开心顶着大日头去湖里捕鱼,奴婢从来不知道,素来高高在上、威严尊贵无比的帝王,居然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若说陛下是少有的痴情人或许还不够,毕竟外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寻常夫妻比比皆是。可作为一个帝王,陛下对娘娘的情意的确堪称少见了。”     皇后听罢金嬷嬷的话,沉思着,突然叹了口气:“是啊,作为一个帝王,他已经算是好的了。”     其实顺熙帝究竟待自己如何,皇后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记得当初在宫外时,他模样生得好,包子铺里自是引来不少大胆的女子对他挤眉弄眼,当中也不乏容貌出众的丽人。不过那时候,他整颗心都扑在自己身上,对于那些女人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那时的他,当真是一个守得住本心的男人。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做皇帝,而是和她一起继续卖包子为生,兴许真的会呵护疼宠她一辈子吧。     可生逢乱世,他有远大的志向,又是文睿太子嫡孙,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永远的默默无闻做一对寻常夫妻。     他是半道儿夺来的皇位,虽读过些书却未曾入仕,对官场并不了解,初登大宝的那几年确实挺不容易的。他能坐稳皇位,平衡朝堂,重用能臣,救万民于水火,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称赞他为一代圣君,已是十分的难得了。     那时候纳妃,也确实是逼不得已的。其实如果换一个人面对他当时的处境,也未必就比他做的更好些。     她和皇帝是患难夫妻,到底是曾携手走过那么一段的,彼此心照不宣,情意自然与旁的妃子有所不同。她也清楚地知道,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一直是留给自己的。     可璋儿和他不一样。     这孩子养尊处优,从小到大虽受到极好的教育,却也是这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另外的一种性格。     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他身为储君,未来的帝王,日后也免不得三宫六院。     是以,他其实根本不懂得何谓真情,更不知何谓长情。     嘴上说的喜欢阿宁,可这份喜欢有多深,又能持续多久呢?只怕这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璋儿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可阿宁自由孤苦,是她亲自养大的,自然也是当女儿似的待,又哪里肯她将来嫁人后受一丁半点儿的委屈?     面对皇帝后宫里的其她妃嫔,她虽然端的温婉贤淑,可到底心里是存了芥蒂的。     她和陛下有那么深的情意尚且如此,阿宁和璋儿日后若真在一起了,会幸福吗?     若是将来的日子不幸福,届时苦的可是他们两个人。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俩孩子若一直做对儿兄妹,说不定会比成了夫妻情意更加长久。     因着儿女们的婚事,皇后一直心事重重的,直到被金嬷嬷和银嬷嬷伺候着梳洗后睡下,她躺在榻上却也是愁的难以入眠。     就在辗转反侧之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屋子里此时未点蜡烛,初三的也晚又格外深沉,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来人进来时未曾掌灯,皇后心知不是金嬷嬷和银嬷嬷,她下意识从榻上坐起,隔着床幔警戒地听着脚步声。     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上一颤,神色柔和许多,话语中带着惊讶:“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说话间顺熙帝已经走至榻前,撩开床幔在边缘坐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没睡?”     “睡不着。”皇后说着顺势要起来,“臣妾去掌灯。”     顺熙帝拦下她:“不必,我今夜来此无人知晓,穿的方德宣的衣裳,还是不惊动外人的好。”     皇后瞬间了然,如今外面都在传她失宠的事,这个时候陈贵妃若知道他来了南苑,必然会起疑。     见他褪去外裳,她往里面挪了挪,腾出空地来让他躺下。他将人拉至怀里,闻着独属于她的味道,闭目道:“今夜不知怎的,总也睡不着,突然就很想很想你,一时冲动便过来了。”     皇后倚在他怀中,犹豫着道:“璋儿今日找你了?”     “嗯。”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宽阔厚实的大掌攥着她的柔夷,轻轻揉捏着,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这般着急。朕说阿宁还小,可以暂缓两年,他却执意让早早定下。莫非,还真怕阿宁被人抢了不成?”     皇后闻此想了想:“莫不是今日出宫发生了什么事?我瞧阿宁晚膳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是吗?”顺熙帝倒是一愣,“这丫头今儿个回宫没去承乾殿,朕还没见到她人呢。不如,明日你宣了狄青和佟迎问问?”     皇后摇头:“孩子大了,阿宁自个儿不说,咱们问这些怕也不好。”     顺熙帝闻此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想了想又问:“阿宁同璋儿的关系一直不错,如今璋儿既然有了心思,不如近日便将他们的事定下来?”     喜欢乖,叫夫君请大家收藏:乖,叫夫君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