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一路上, 漪宁坐在白鹭车内, 再没了先前的兴奋, 只整个人呆坐着, 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马车到了通瑞门停下来, 佟迎唤她几声, 她方才幽幽回神, 缓步从马车内走出来。
礼部送她至此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接下来便是漪宁自通瑞门徒步去往承乾殿面圣。
邵恪之原还带了琼花软糖糕,想着三年未曾吃过这点心, 她若是瞧见了必然欢喜。孰料,他刚要走向她,她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阔步向着宫内而去。
邵恪之微微一怔, 盯着她迅步而去的背影,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从通瑞门至承乾殿, 皇宫里的一花一木都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走在大理石铺就的平坦大道上, 倒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她不曾离宫的日子。
及至承乾殿, 内监方德宣在外面守着, 看到他忙吩咐了人入内通报,自己则是亲自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意行礼:“呦, 可算是把郡主给盼回来了, 方才陛下还在念叨您呢。”
方德宣说着,又细细打量着漪宁,不住点头:“郡主长高了,还变漂亮了呢。”
漪宁自幼在宫中,方德宣一直待她不错,如今见了他,她自己也欢喜:“方公公,三年不见,您倒是没怎么变呢。”
方德宣笑意更浓:“郡主可真会说话儿,老奴都老了呢。”
“怎么会。”漪宁笑说着,目光望了眼殿内,问道,“岑伯父可在忙?”
方德宣笑应着:“不忙,正在殿内等着郡主回宫,方才都派人问了几回了,德妃娘娘也在呢。”
听到德妃,想到方才在街上看到的仪仗,漪宁脸上的笑意淡了。
方德宣岂会不知小姑娘的心思?安福郡主是跟着皇后长大的,这心自然也向着皇后,方才回宫的一路上,郡主兴许早已听到了风声,如今自己骤然提及德妃,可不是让郡主心里不舒服嘛。”
他心中暗骂一声自己嘴快,又对着漪宁笑道:“郡主快些进去吧,陛下怕是要等急了。”
他话音刚落,方才进去传话的小太监出来禀报,说陛下传安福郡主见驾。
想到岑伯父宠幸新人,冷落岑伯母,漪宁现在最想见的其实是皇后,但礼节摆在那儿,她到底是寄养宫中,不敢造次。
长舒一口气,理了理心绪,到底还是先进了承乾殿。
在她的幻想里,此时回宫,在承乾殿迎接自己的,本应是岑伯父和岑伯母二人,或者还会有太后和太子哥哥。
但任凭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会是如今这副画面。
走入熟悉的承乾殿内,三十九岁的顺熙帝一身玄色圆领便衣直缀,胸口处绣着盘坐的金龙纹饰。他眉清目朗,鼻若悬胆,虽已近不惑之龄,却是凤表龙姿,神采奕奕依旧。端坐在那里之时,周围散发帝王的威仪和肃穆。
看到漪宁,他绷着的那张脸渐渐松弛,展露出笑意来,那慈祥和蔼的面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在他的身边此时正站着一位尚不过二十岁的少妇,妇人一袭宝蓝色紫罗兰纹饰的宫妆襦裙,发上簪着紫金镂空嵌珠钗,气质优雅,笑语嫣然。
在看到走进来的漪宁时,她眸色微动,温和浅淡地笑着。
漪宁不过略扫了她一眼,走至大殿中央叩拜行礼:“漪宁给陛下请安。”默了许久,又淡淡补了一句,“给德妃娘娘请安。”
顺熙帝笑着亲自绕过龙案过来搀扶她起身:“阿宁快起,你这风尘仆仆的回来,便不必行礼了。”
说罢细细打量她半晌,眉眼透着宠溺:“你皇祖母若知道三年不见你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必是要吃上一惊的。岑伯父都险些要认不出来你,只当是哪里来的小仙子下了凡尘呢。”
顺熙帝这样的话,若搁在平时,漪宁听了必然是开心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心事重重的,一时竟提不起精神接他的话。
顺熙帝把她的心绪看在眼里,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转而对着一旁的乔德妃伸了手。
乔德妃走过来,把手交付在他手里,倒像是一对儿恩爱的夫妻。
“这便是阿宁了,你们年纪相当,日后可多加走动,必然能聊到一起。”顺熙帝温和开了口。
漪宁一听这话心中讥讽,岑伯父倒是还明白,这乔德妃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年纪,如今确实长辈呢。
乔德妃笑望向漪宁:“安福郡主这一路辛苦,不如本宫带你去偏殿沐浴一番,也好换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想必会舒服些。”
漪宁后退一步,对着乔德妃恭恭敬敬:“不敢劳烦德妃娘娘,安福三年未归,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和岑伯母,还是回了椒房殿再行洗漱。”
乔德妃刚伸了手欲拉她的胳膊,不料漪宁会后退,一时间双手倒是僵在那儿。
顺熙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了须臾,替乔德妃说话道:“阿宁就让德妃带你先去洗漱吧,也好轻轻松松的去见太后和皇后。乔德妃如今就住在承乾殿的西厢房内,你去她房里洗漱便是。”
漪宁眸中诧异一闪而逝,下意识望向了顺熙帝。
岑伯父方才说什么?乔德妃住在承乾殿?
她不觉哑然失笑,自古以来,倒是还不曾听过哪位妃子能有如此殊荣,居然住在帝王的宫苑内。纵然当初岑伯父和岑伯母如此和谐恩爱,也尚未到如此地步。
倒是想不到,乔德妃居然得宠至斯?
她一时间更为此刻还在椒房殿里守着的岑伯母叫屈,面对顺熙帝时也心生埋怨起来。
“陛下厚爱,阿宁本不应辞,只心系皇祖母和岑伯母二人,还是先一一拜见的好。”
她的话语中透着疏远,顺熙帝凝眉望着她,下颌弧线绷得紧紧的,周遭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顺熙帝总算开了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如此也好,你且先去看望太后和皇后吧,她们也甚是想你。”
“多谢陛下。”漪宁乖顺应着,话语中再没了以往的亲近和崇拜,随后对着顺熙帝欠了欠身,从承乾殿退了出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门口,顺熙帝静静站在那儿,目光迷离而深邃。
突然,他眉头紧了紧,心口处一阵刺痛,下意识抬手捂住,脸色白了几分。
乔德妃见此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传御医?”
顺熙帝抬手制止了她,缓和了好一会儿道:“没事,扶我进去躺会儿。”
乔德妃应了声是,忙搀扶着他进了内殿。
——
漪宁出了承乾殿,依着规矩,自然是要先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的。
到了长乐宫,不料太后竟是自己迎了出来,一瞧见漪宁又大步上前来,十分欢喜又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的阿宁乖孙女儿,奶奶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这三年在外面奔波劳碌的,可受了不少苦吧?”
漪宁先将方才在承乾殿引起的小情绪压在心底,笑挽着太后的手进了殿内:“不辛苦,倒也涨了不少见识呢。”
进了寝殿,漪宁搀扶太后在坐榻前坐下,这才规规矩矩后退几步,对着太后磕了个头。
太后忙又亲自搀扶她起来,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说话。
玉嬷嬷则是奉上了茶水。
两人聊了祖母的葬礼,随后又讲了些漪宁在宫外的生活,漪宁看太后脸色极好,倒仍是不怎么显老,心中也是宽慰,乖巧倚在太后肩上:“阿宁三年不在宫中,皇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太后笑着点头:“好,我这老婆子身强体壮着呢,自然是好的。就是总念着你呢,早先你虽没少出宫,但都是跟在我身边的,不过三两月便回来了。不想这次倒是自己出了远门,叫人忧心记挂着。”
漪宁道:“皇祖母何须如此记挂,不还有狄青跟着我吗?他武艺高强,有他在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说到这儿,漪宁又忍不住夸赞:“狄护卫武艺当真高强,在外面纵使遇到了泼皮无赖,或者强盗贼寇的,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如今阿宁回了宫,便让他还跟着皇祖母吧,日后皇祖母出宫了倒也能保护皇祖母安全。”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摇头:“不必了,你岑伯父又给了两个侍卫于我,这狄青跟了你三年,想来你用着也顺手,今后便让他做你的近卫吧。”
这狄青武艺非凡,本就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漪宁没料到太后如今居然开口将人赏给了自己,自然免不得又是谢恩。
太后不喜欢那些个客套,便又与她说些旁的。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便说到了如今圣宠正浓的乔德妃身上。
想到那位乔德妃,漪宁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转而问太后:“皇祖母,岑伯父和岑伯母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怎的突然又纳了这德妃娘娘入宫,居然还如此受宠,听闻如今甚至还住在岑伯父的承乾殿,实在匪夷所思。”
说罢,又小心翼翼询问一句:“莫非,岑伯父和岑伯母之间闹了什么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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