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漪宁这般一调侃, 邵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郡主这话说的, 我哪儿有那么可恶?有时候我可是很遵守规矩的。”
穆妧笑着过去在漪宁旁边的杌子上坐下, 执起棋坛里的白子, 话语中透着揶揄的意味:“还说呢, 方才也不知是谁, 我好容易走了个地方, 她偏要让我拿回去不准走。稀儿这丫头,真真是霸道的了。”
这穆妧的父亲袭封靖武侯的爵位,官拜大学士, 且还是太子岑璋的太傅。穆妧也算是出自书香世家,谈吐气度自然不俗,学问也是极好的, 且为人和气。她年长漪宁两岁, 如今十一岁的年纪却已十分高挑,再加上生得温婉秀气, 活脱脱便是个浑身透着书香气的闺阁淑女。
当初皇后为漪宁选伴读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她, 觉得此女懂事, 又颇具才情, 与漪宁也必然相处的来。至于会选择邵稀, 则完全是因为漪宁四岁那年皇后已亲口承诺过的。
以前漪宁对邵稀的印象大都来自于邵恪之的描述, 后来见了真人方知那不过冰山一角。这丫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可爱有趣,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心情也会变好很多。
平日在宫里有邵稀和穆妧这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陪伴身侧, 这些年倒真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
漪宁听了穆妧的话忍俊不禁:“呦, 瞧瞧,还不止是自己悔棋,现在旁人怎么走她也得管管了。”
这俩人合起伙儿来调侃自己,邵稀却也不恼,只嘻嘻一笑,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盯着那下了一半儿的棋局,突然很有兴致地道:“要不然你们俩接着来?”
漪宁去万福寺接太后,随后又住在这铜雀街里,她已许久不玩儿这个了,正觉得手痒心切,又听邵稀提议,自然乐得与穆妧切磋:“那咱们就来试试,阿妧吓得比我好,可得让着我些。”
穆妧无奈一笑:“郡主棋艺突飞猛进,我也想瞧瞧如今的水平呢。”
一时间倪云阁里漪宁和穆妧相对而坐,各自凝神思索着棋局。邵稀则坐在两人旁边的位置上,双手交叠置于桌上,支撑着圆润的下巴,一双水蒙蒙的凤眼微微眯着,脑袋一倒一倒的,跟丢了魂儿一般。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丫鬟偶尔进来为她们漆上一杯茶来,浓郁的茶汤热气氤氲,清香蔓延开来,醒神又醒脑。
关于围棋,其实范女先生去岁仲夏时才开始教她们,至今尚未一年,漪宁学得不甚精通。穆妧则是自幼看爹娘下棋耳濡目染,入门比漪宁早了些年,水平自然也是不同的。
到了最后,漪宁无奈吐了口气,失笑道:“又输了,咱们俩对局我都还没赢过。”
其实在穆妧看来,漪宁很聪明,大半年便能有如此成效已算十分难得了。她当初被母亲教习着学了一年多也才不过尔尔。
“方才这棋局被稀儿搞成这般,郡主能挽回局面已是让穆妧佩服的了。郡主已经比之前又有涨进,再过段日子只怕我就不及了。”
漪宁知道她在宽慰,笑着捧起茶盏呷了一口,想了想道:“若说起来,这棋上还是二姐姐更厉害些。”
漪宁口中的二姐姐正是二公主岑锦瑶,自打五年前她送了二公主白玉雕琢而成的小蜻蜓,二公主又回赠她一个亲手编织的吊坠儿后,二公主待她便不如往常那么冷淡了。
虽然两人依然不怎么说话,但漪宁能明显感觉到她不排斥自己。这两年她开口喊她二姐姐,她也不置可否,漪宁就权当是她默认了。
说起这个,穆妧也不反驳。二公主琴棋书画样样都是绝好的,棋艺更是个中翘楚,平日里在晋江阁更是没少被范先生夸赞,她心里也着实佩服。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漪宁发觉许久没听到邵稀的闹腾了,下意识往那边一看却不由得笑了:“瞧瞧,方才极有兴致地说要看咱俩对局的是她,如今睡得这般酣甜的也是她。这丫头,还真是懒骨头。”
穆妧也是哭笑不得:“真是想不到,有个邵恪之那样出类拔萃的兄长,她竟然丝毫没受到熏陶,对琴棋书画样样提不起兴趣来。这稀儿除了吃喝玩乐,我还真是不知道什么事是能勾起她兴趣的。”
漪宁唇角一勾,挑眉笑道:“怎么没有,除了吃喝玩乐不还有我三哥哥吗,她可都快成三哥哥的小尾巴了。”
被漪宁这么一说,穆妧不由想到每回在宫里小姑娘一看见三皇子岑琰便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问东问西的样子,又是摇头失笑。这倒是,稀儿这丫头除了吃喝玩乐,还很爱围着三皇子打转呢。三皇子如今正是变声期,不怎么爱说话,她还偏爱逗弄一番。三皇子脾气好,又因着她是邵恪之的妹妹不与她计较,她反倒越发得意起来。
这鬼灵精的丫头!
谁知,俩人正谈着她,邵稀倒是突然醒了,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郡主,我刚听到你叫三哥哥了,三皇子来了吗?在哪儿呢?”
漪宁和穆妧:“……”
说到这个问题,穆妧其实一直不太明白:“稀儿,你说你为什么总喜欢追着三皇子跑呢?”
这会儿知道三皇子没来,邵稀困意倒也消了大半儿,她道:“因为三皇子经常来我家找我二哥,我打小就认识他。而且三皇子人好啊,有时候比我二哥对我都好呢。我二哥有时候觉得我错了还会凶我,三皇子就不会,他会很有耐心的跟我讲道理……”说起三皇子,她似乎有说不完的优点,两眼放着光,一脸的崇拜。
穆妧和漪宁瞧她傻乎乎的样子,不约而同的笑了。
三个姑娘说了会儿话,琢磨着这个时辰邵恪之应该回来了,邵稀便领着漪宁和穆妧又去了阅朗轩。
郡主要找二哥寻玉佩,刚好穆妧想借一本书,她记得二哥那里书多,兴许会有。
三人在去阅朗轩的路上,却突然听到前面的树丛后面传来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听声音是个稚嫩的男童。
邵稀立马皱起了眉头:“又是邵敬霄,天天哭哭哭,没完没了,不知道这回谁又哪里惹着他了。”
邵敬霄,漪宁还是有些印象的,今年应该也十岁的吧,没想到居然还这么能哭。看来果真是被长浚伯夫人给娇惯坏了。
这时,那边又有了吵嚷声。
“哭哭哭,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哭了。”这是长浚伯夫人张氏的声音
“我不管,我就要二哥手里那玉佩,娘,二哥不肯给我你去帮我要回来,我真的很喜欢。”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玉佩啊,你二哥何曾有过什么好东西,你想要什么样的娘去铺子里给你买,或者寻了好玉给你打造一个更好的来,莫哭了我的儿,瞧瞧,嗓子都要哑了。”
“我不管,我就要我二哥手里的那个。那玉佩上镶的紫金边儿,你才得不来这样的好东西呢。娘,你去找二哥,他肯定听你的话,你去给我要回来好不好?”
“紫金的?你二哥怎会有那样的物什?”
“我哪儿知道啊,说不定是圣上赏的呢?”说到这儿,邵敬霄早已没了方才的哭腔,“娘,您就去跟二哥说一声,让他把那玉佩给我吧,反正他考上了状元,以后还会有更多赏赐的,也不差这一个吧?”
后面那对母子又说了什么三人已经听不见了,只隐约觉得是往阅朗轩的方向去了。
邵稀皱了皱眉头,突然看向漪宁:“我四哥说的玉佩该不会就是郡主丢失的那个吧?”
漪宁方才听了邵敬霄的描述心中也是这样想的,紫金乃皇家御用,岑伯父轻易不会赏赐旁人,纵然是赏也不会这么巧是块玉佩吧?
那也就是说,她的玉佩其实就是邵哥哥捡的,那,那她写的信呢,他难道没看?否则,今日一早为何没看到那玉佩悬挂于桃花枝头呢?
想到邵敬霄居然对自己的玉佩动了歪心思,漪宁心里越发不悦了,去往阅朗轩时脚下的步子都加急了几分。
——
到了阅朗轩,张氏和邵敬霄母子两个已经在院内了。
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漪宁脚下步子微顿,又后退几步站在了墙根儿。
“霆儿啊,我听闻你得了块好玉,还是紫金镶边儿的,那可是皇家之物,莫非是圣上赏赐?”张氏难得对这个儿子笑意盈盈的,说话也和气得很。
邵恪之一身月白色便衣长袍,长身玉立地站在台阶上,也不请他们入内,神情淡漠的仿若看到的并非自己的亲人:“并无此物,请回。”他冷淡至此,连多余的话都不愿多言。
这些年他们母子之间素来寡淡,张氏以前偶尔还会生气吵他两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中了状元,在伯爷心里正是个宝呢,她免不得也客客气气。
虽说她与这孩子犯冲,但到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中了状元被人夸赞,张氏自己面上也有光,是以对这孩子的不喜也淡了几分。
如今见他这般,她好言好语相劝:“你四弟都看见了,霆儿也无须隐瞒什么,娘也不是真向你讨要,你就借你四弟玩儿两日,两日后就还你。”不管怎么样,先把玉哄回来再说吧,日后还不还的自然另当别论。
邵恪之眸中闪过一抹讥嘲,语气更冷了几分:“当真没有。”
他怒起来也是格外的有气场,这些年随着他日渐长大,张氏对这个打小便不怎么亲近的次子莫名怵得慌,也不敢跟他来硬的,一时间有些踌躇,面上讪讪的。
邵敬霄却是不依的哭闹起来:“我不信,二哥方才进门的时候我方才瞧见那玉佩在你手上拿着的,现在怎么说没了,你骗人,骗人!”
漪宁终于听不下去了,上前两步站在了阅朗轩的门口:“邵二公子的确有块玉佩,那是我赏赐的!”这对儿母子也忒欺负人,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身为人母实在可恨可气!
她年纪轻轻的,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虽显稚嫩,却颇具气势,掷地有声,倒使得周遭安静下来,大家纷纷朝这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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