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最近气温持续上升, 大家一到了中午便忍不住瞌睡,小区里的老爷爷老太太们都摇着扇子在树荫下分着冰震西瓜,讲着最近的新鲜事。
“好些日子没见着那个局长了。”
“他儿子最近不在。”
“哟,是吗?我见他们家晚上都有灯的呀, 还亮到挺晚的。”
“你还不知道呐,是新来的租客,一个小孩, 那小孩还帮老耿送报纸呢, 诺, 这个报纸就是她今早给我的。”
“是啊,都送一个礼拜了。骑的老耿那个绿色的大单车,人机灵着呢, 以前见过,在隔壁小区照顾我一个亲戚。”
*
日头下,一辆绿色的大单车在蝉鸣中左突右拐, 绕开停得乱七八糟的摩托车和小摊, 最后停在敬老院大门口。
沈祈双脚支落在地上, 抬手将脑袋上的太阳帽往上将书包顺到一侧,伸手拿出水壶喝了口冰镇过的凉白开。
舒服。
沈祈每周来敬老院两次,专门给傅修文送汤,这是第三次。
门口的保安隔着窗只一瞥就眉开眼笑的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啧,又来给修文送汤啦。”
或而是受了姥爷的影响, 也可能是因为之前照顾过好些老人, 沈祈的老人缘还不错, 在哪里都特别招老头老太的喜爱,才来敬老院两回,里外好些老人家都眼熟她,喜欢与她说话。
当然,其中有些人或而也不完全是因为喜爱她,所以和她攀谈。
敬老院的人都知道,院里最近来了个局长的儿子,于是明里暗里多少有些巴结的意思,见沈祈隔三差五地往院里跑,每回来了都拎着汤,想着总也是局长家的啥人,因而都连带着一块儿敬重。
沈祈倒不在意这些,即使是假意的好,也比真心的坏让人舒服。
送汤这事是傅长仪交待她的。
傅长仪也不知道怎么的,并不经常去探望哥哥,心里嘴里似乎又很在意哥哥的情况,见沈祈没事就倒腾好吃的,便干脆让她帮着每周炖两锅汤送到敬老院。
*
敬老院的老们都很闲,又很少在外边走动,因而没事就相互传些小道消息,传的又总是从院里边的事情。
一个老人扎堆的地方冷不丁来了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事,让大家悄议了许久,并且始终被反复提起。
傅修文面上那么一道大疤痕,自然会引起外人的好奇,因而老人们便喜欢反复在背后提起说,吁:“局长的儿子呢,听说专门让人把他请到这里帮忙做些事情。”
一个残疾人,能做的事情本身便很少。更何况连吃饭都需要废上好些力气的人。可是他总还是能开口说话,还能看,能听,能感受和理解别人的感受。
沈祈透过窗户的格有些好奇地盯着傅修文的背影。
傅修文最近似乎变胖了些,不再像一副骷髅,甚至于连声音也掺杂着厚实的温柔,在轮椅的支撑下,他坐得笔直。
前人的诗句从他唇间有力地倾吐而出。
他在给老人家读诗。
有时候也会给老人家念些故事,这就是他在这里的作用,给奄奄一息的老人家们读报念诗,听说老人们还想让他唱歌呢。
傅修文没转过来。
他知道后边站着个人,脚步轻盈,呼吸不喘不急,和这里大多数蹒跚步行的人都不大一样。他微微动着手指将面前的书合上,然后唤了声。
“沈祈。”他叫道。
沈祈心里咯噔了下,紧了紧怀里的保温盒:“汤在这里呢,你要现在喝吗?”
这种大热的天,汤最好都晾一晾再喝才好,不然满头大汗。沈祈原本是想等傅修文好了后,去他住的房间里给他打汤喝。
“不是汤。你去楼下,叫那几个阿姨上来。就说人走了。”
“噢。好。”沈祈知道那几个阿姨,都有四十多岁,专门负责照顾老人家们的饮食起居,平时没事的时候都挤在楼下房间里吹空调。
沈祈走路很快,很快就下到一楼,伸手敲了下门。
“谁呀?又有啥事?”
“我是小祈,上边的傅修文说人走了,让你们上去呢。”
话说出来后,沈祈才反应过来意思。原来那个听诗的老人家已经去世了,难怪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
沈祈上楼的时候又想起,上次她来找傅修文的时候,也是那个房间。
房间里出来三个阿姨叽叽喳喳的,其中一个明显比较急:“我们才三个人啊,这可怎么办,还差个人。”
这时正好有个从家里赶来上班的阿姨走过来:“热死了,你们不吹空调,跑出来干啥?”
“诶,你来了正好,快走快走,楼上死了个人。”
阿姨一听便笑了开来:“是吗?给我赶上啦?”
“可不是刚好,你一来就能赚八十块。”
*
“她们喜欢死人,因为每次搬死人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到现钱。”傅修文的房间在二楼。
说是二楼,其中接着后面高一些的平台,可以不通过楼梯就去到户外,这对于只能依靠轮椅出行的傅修文来说无疑非常地便利。
除了方便,这里视野也很好,往前可以看到一楼人们活动情况,往二楼向后面的位置可以看到许多栽植好的花草。
傅修文此时哪里也没看,只是专注地喝着碗里晾得半凉的汤:“照顾活着的人,一天也只能赚八十。”
沈祈照顾过老人,听傅修文这么一说大至也能明白那些阿姨开心的原因。
她觉得傅修文似乎也没有不高兴,当然,也说不上高兴,只是相对于之前在家里的情形,他的性子似乎平和了不少。
“长仪她最近有经常回家吗?”吃过东西后,傅修文转着轮椅从后门往外,直接驶进了林荫道。
沈祈点了点头:“有经常回来。”
*
傅长仪忙的时候两三天都不着家,不忙的时候几乎是天一暗人就到家了。
进入盛夏后,傅长仪回家的头件事情就是摊倒在房间的席面上打开空调,懒绵绵地嚎叫一声:“外边热死了。”
吹了会空调后,她才稍稍睁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这才想起沈祈应该还没有回来。
要是在家的话,会屁颠颠地的跑到门口,笑嘻嘻地说:“饭好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变得很随意。
傅长仪盯着吱吱作响的空调,伸手抓了抓软柔的头发如梦初醒般发着怔。
这段时间,她总是无意间重复做着类似的事情,喜欢滚到床上打滚。
似乎重新回到了少女时代,做回了那个还没有披上制服的小女生。
*
沈祈进门就看见明明该成对的鞋子,此时东一只西一只,袜子也是如此。
傅长仪最近似乎越来越随便了呢。
以前的时候,鞋子总是放得端端正正,床铺上的毯子即使薄薄的也会被强行压成豆腐块。
最近这些天却不是这样的,有时候连衣服都随意地扔到沙发上,有时候甚至是地板上。
当然,如果她回家的时候刚好穿的是制服便决不会这样。
大概每个警察都有奇怪的一面吧。
沈祈想。她将东倒西歪的鞋子拢起来摆到鞋柜里,将袜子拾起来拿进洗手间放到桶里放了点水泡上,然后才轻轻走进房间。
傅长仪睡着了。
她的脸侧向一边,怀里紧抱着一只枕头。
她睡觉的时候似乎一定是要抱着点什么的,她开空调总是把温度开得很低。
沈祈拿过遥控,将温度上调了两度。
*
晚上睡觉的时候,傅长仪照旧会回到隔壁没有空调的房间打地步,吹着风扇度日。
前阵子还好,毕竟地板也够凉。
可当下正是最热的时候,地板也都是热气腾腾的,令人难以忍受。
半夜里,傅长仪再次闷醒,伸手一摸锁骨,全是汗。她只好爬起来打算冲把脸。
人还没进洗手间,她就注意到书房里有灯。
这间书房是主卧改的,之前一直锁着,傅修文不在后才将打开。
傅长仪想起前几天回来时,对面爱多嘴的大妈说的话,人大妈说,你家那个小妹整天也不知道干啥子,灯就一直亮着,得多浪费。
她当时没放心上,现在大至明白过来,大妈确实也没乱说。
她想不出沈祈这么晚不睡能在书房里做什么。
*
听到敲门声,沈祈混身一个激灵便将手里的书藏到了身后,人也从桌子上溜了下来。
傅长仪开门的当儿正看见沈祈像尾鱼似地从桌子上溜下来,站正,手背到身后。
傅长仪平素只要不穿制服便很是随意,难得像今天这么严肃。
她一眼就看向对面墙上的钟:“两点钟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祈脸有些热:“没、没什么。”
她甚至还往后退了退。
傅长仪将门打开些,让到一边:“睡觉去。”
沈祈站在原地,不敢动。
“嗯?不走?”傅长仪这才伸出手:“给我。”
书房门打开那天,傅长仪有专门让沈祈收拾,还说,以后书房里的书可以随便看。
她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毕竟书房里的书好多都是些理论方面,很是枯燥的书,还有就是些男人喜欢看的探案类的的刑侦小说。
没什么好看的。
此时沈祈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使得傅长仪心里起疑,总觉得不大对劲。
“拿给我看看。”傅长仪贴了过来,直接站到了沈祈正面,然后手顺着沈祈胳膊便掏了下去。
掏出来的不是书,而是一沓打印纸,纸上墨印着密密麻麻的字。
一沓纸被装订在一块,最上面一页字上的内容很简单,字体也比较大《中学生精品范文》。
傅长仪低头一看,脸就热了,稍是翻了下,眼皮便往下掉了两分。
装订成册的纸页里,有好几处都有作过折角标准,虽然被抚平了,但仍旧明显,稍是一翻就翻到了。
看都不用看,傅长仪便对其中的内容一目了然。这东西是她亲自复制粘贴做成文本又亲自打印成册的,她怎么会不清楚内容。
傅长仪此时犹如拿着块烫手的山芋:“你在哪里找到的?”
“打扫的时候,在桌底。”沈祈此时大气都不敢出,指了指大书桌的底下。
那里堆积放着很多材料纸一类的东西,不过这个册子好像有意用一个文件袋装着。
因为袋子破了才掉出来,她看到是中学生范文便觉得正好合适,翻开看了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好像是小说吧。
还是谈恋爱的小说,而且里边一直都在讲两个女孩子如何如何要好的事情。
其中有个女孩子的心思很奇怪,好像总想对另一个女孩子做那些有点变态的事情。
“你看完了?”
“才、才看到三十三页。”
傅长仪暗自呼了口气:“好看吗?”
“还好……看得不是很明白。”沈祈如时回答。她早就不太想看了,主要是发现里边有很多地方有用铅字标注一些,例如【真是太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啊,好温柔,好可爱。好想有人这样爱我……】
沈祈有点好奇,这些会是傅长仪写的吗?
因为书页第一页有行很小的字,写着长仪亲印,闲人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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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大家晚安。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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