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过吗

    深夜, 医院停车场。     郭海从警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他从裤口袋里摸出火机,点了支烟倚在车门上望着医院住院部吐了口气。     白色的烟雾里不时有窗灯亮起,偶也有熄灭的。     两支烟后,他甩了甩脑袋, 用手将自个的瞌睡劲打走, 敲了下车窗:“你们先在车上打个盹,我一会就下来。”     他站直了身子这便要走,听着没人理会他就低头去看, 只见车上加司机包括另两个缉队组的成员, 此时早就东歪西倒,睡得不醒人事。     这几个没回去的都是些年轻的警员, 年纪最大的也不到三十, 小的不过二十三四,负责开车的那个警校还没有毕业,出来实习才两个月。     郭海今年三十来岁,看着这几天跟着他天天蹲点的人,一双眼睛跳了跳,紧而笑了下:“一群猪。”     进了医院,看见那头最不让人省心的猪, 郭海一巴掌就拍了下去。     挨了揍,陈天胜立马懵得一把跳起来就要摸枪, 定神看到是郭海, 立马就笑嘻嘻:“郭队, 怎么样,人抓着没?”     本来一 个是派出所,一个是市级缉毒队,关系不大,可陈天胜看见傅长仪去了缉毒队后就天天给郭海写自荐信。     想不熟都不行。     “别给我套案子,先说说你这里的情况。”郭海推开边上的门开了看。     病房里就两张床,关着灯,看不太清哪张床是哪个人。     “都没事。”陈天胜压低声音重新将门拉上在郭海面前汇报道:“查了沈祈,检测正常,应该没有注射过毒品。”     郭海噢了声:“有没有说过是谁?”     “好像惊吓过度,来医院前就睡着了。”陈天胜声音再又低了几分,扯着郭海坐到了椅子上:“长仪也是。”     基本都是上了车就一路睡到了医院,医生都说是受了惊吓。     郭海噢了声,又要抽烟,想起来是医院只好将拿出来的烟在的手里把了会夹到了耳朵上:“知道了。”     “平时看长仪挺冷静的,做事果断,基本没出过错。没想到也会有慌张的时刻。”陈天胜双腿摊开,仰靠在椅背上,手枕在脑后,眼睛瞅着廊顶的灯谓叹:“总归是个女人。”     郭海双手双在胸前,本身半眯着眼打盹,听了陈天胜的话,瞥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撑开:“臭小子,你懂个屁。”     “难道不是嘛,你看她表面看起来总是那么镇定,结果枪里从来都不上子弹的。”陈天胜有些不甘愿地冲郭队瞪了瞪眉毛:“话说你这个上级知道她枪里都不装子弹的吗?”     差点出大事。     只是细想一想,要是这次傅长仪枪里有子弹,沈祈估计也就没命了。     “知道。”郭队也叉开腿,双手环在胸前,学着陈天胜的样子:“知道长仪他爸傅局长原来是干啥的吧?”     “ 他原来就是缉毒队队长,我跟他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     “这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儿子原本也是做了缉毒警,哦,不对,是缉毒卧底。嘿嘿,很少的人知道这事儿吧,可我知道,嘿,我之前去过档案科帮忙做整理过资料。”陈天胜有点小得意。     才得意了一下,稍转头就看到郭队拉着给脸死瞪着他。他立马乖巧地收敛笑意,认真请教:“不过长仪的枪里为什么不装子弹?”     郭海忽地又有些想抽烟,长吁了口气:“傅局做缉毒队长的时候,老婆被人抓了。”     “报复。”陈天胜脸色沉了沉:“怎么处理的?”     郭海扫他一眼:“能怎么处理?对方要求一换一,把当时抓起来已经受审判了死刑的要犯换回去。”     “我当时在场。 ”想起往事,郭海睡意全无,双眼直直地望着白幽幽的顶灯:“人质交换的时候出了乱子。 ”     “对方撕票了。”陈天胜咬牙切齿:“狗娘养的。”     “人质作假,混乱中有警察开枪。”郭海将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咬进嘴里,话语有些含糊:“中了两枪,检测发现都是自己人的子弹。”     “怎么会这样?”陈天胜混身像被电击似地弹了起来,难以置信。     郭海有些困了:“嗯,那些狗娘养的,将人绑在工地的吊塔上,蒙着眼睛,看着有几分像,却不是要救的人质。”     要救的那一个被藏在匪徒中间,和所有的匪徒一样的装扮,戴着黑色的头罩。     “就是……被当成坏人击毙了?”     “嗯,因为混乱中,她跑得很快,一直跑向傅局的方向。身上绑了类似炸弹的东西。”郭海突然就睡不下去了,坐直身子用粗砺的手掌擦着脸:“只是像炸弹的道具。”     她只是在惊恐之余,想要离自己的家人近一些而已,却被执行了死刑。     “很多人开了枪。”郭海擦动的双手突然就停下来,脸埋进了掌心:“包括我。”     事件一开始的动静就比较大,局里的意思是不要张扬,最后把责任都撇到了匪徒头上。     “知道为什么长仪不敢装子弹吗?”郭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天她在。”     很多穿制服的人,很多枪,也有很多戴着黑色面罩的坏人。     天空是灰色的,风是黑色的,周边都是水泥的味道。十五岁的傅长仪蹲在一堆水泥后边,紧紧地盯着吊塔方向。     吊塔上挂着个人。     是妈妈。     枪响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心里很忐忑,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捂着惶惶不安的心跳,探下头去。     为了安全着想,她在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了离警察们近一些,离她的父亲近一些,离正义近一些。     正是如此,她清楚地看见有个头上戴着黑色面罩的人一直冲向父亲,她看见那个人穿着一双粉黄相间的运动鞋。     她也看见那么多人举起了枪。     不要,不要,不要开枪。     呯。     “不要!”     砰……     刚打开门的护士被忽然弹坐起来的傅长仪吓了跳:“醒啦,身上会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里是医院,时间已经早上七点多。     护士走出去后,傅长仪便起身给自己穿鞋,伤在腰边,只是表皮有些破损,不严重,除了隐约 有些痛感对行动没什么影响。     穿好鞋后,傅长仪才掀开衣服低头去看腰上的伤。     腰上缠着白色的绷带,绷带表面泛出些许黄色的药水。傅长仪伸手摁了下,不经意就嘶了声。     “对不起。”沈祈其实很早就醒了。     她一直没敢出声。     昨夜的所有对于她而言都像极了恶梦。所以当她被傅长仪的一声不要惊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还是在梦中。     护士的存在让她知道这是医院。     陌生总带着未知,而未知总是令人感到不安。沈祈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希望可以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灰暗的瓦梁,听见老鼠爬过楼板的声音。     至少,那样就可以当作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再次睁眼,她就看见了傅长仪身上的伤,那个伤提醒着她,昨天的一切。     她冲着一个警察开枪了。     “我当时太害怕了,不知道是你。”沈祈一动不动,握紧捏着被单,白着直挺挺地躺着,看着傅长仪:“我要坐牢吗?”     还是判死刑?     傅长仪把衣服放下,掩起伤口几步走到沈祈床边坐下。床边放着双粉黄相间的运动鞋。     她伸手在沈祈脸上摸了摸:“你没受伤吧。”     “没。”沈祈这次身上没有起鸡皮,也没有想要躲开,反倒用脸侧轻压住傅长仪的手心蹭了下:“就是觉得有点害怕。”     “别害怕,没事了,不会抓你的。”傅长仪说。     沈祈很冷静,双眼定定地看着傅长仪,一眨也不眨:“把我关起来,好吗?我现在是瘾君子了,我会干坏事。”     “我这么穷,又没有本事,毒瘾发作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去卖,也会不小心生小孩,会打孩子,会养出和我一样的白眼狼。”     “她……给我打了针。”沈祈始终没有眨眼睛,眼眶里的泪直直地掉了下去。     傅长仪确实愣了下。     她只记得昨夜的枪声,在混乱里,并没有听清沈祈的话,现在想来,昨天沈祈的慌张和害怕并不是因为开枪而是因为被打了针。     傅长仪用手帮沈祈将眼角的泪勾去:“只是一次,没关系的,不会上瘾。”     “你说的她……是你妈妈吗?”尽管不想往这方面想,可傅长仪一时半会想不到其她人,毕竟沈祈妈从解毒所出去后一直没有到当地派出所联系,踪迹全无。     再者,她是被沈祈举报进的戒毒所,心怀怨恨也是想当然。     沈祈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她伸出胳膊,努力将眼泪咽回肚子里:“ 你看,打在这里,真的不会变成坏人吗?”     “嗯。”傅长仪低头看了眼。     沈祈胳膊上有个小小的红点,显然就是扎过注射器的地方。     “你现在会觉得不舒服吗?”傅长仪伸手摸了摸针眼周边五划八门的指甲印:“比如肚子会不会饿,头晕不晕?或者觉得难受也可以哭一下。”     毕竟才十几岁,还是可以大哭的年纪。     “你呢,傅警官。”沈祈被她说得确实有点饿,也有点想哭。只是想到自己身上没病没疼的,有什么脸哭。     傅长仪有些虚弱地挑了挑嘴角,微微笑道:“我怎么了?”     “你难受的时候会哭吗?”沈祈问完突然想起一些人,于是改了下口:“大人也会哭吗?”     傅长仪轻轻拍了下被面:“会的。”     “可是我没有见过。”     “大人也是会难过的,只是成年人有责任和义务把悲伤藏起来。”傅长仪笑了下。     更何况,是警察。     ※※※※※※※※※※※※※※※※※※※※     大家,晚安啊。     (小声bb:作话尽量收敛系列)     喜欢平生一顾请大家收藏:平生一顾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