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仪弄了点洗洁精抹在手上,轻轻地搓着。白色的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夹杂着些许黑色的污渍。修轮椅的时候弄脏了手,这会回来才得空洗。
搓干净手后,傅长仪再次捧过洗手台边的那个银色饭盒。
饭盒的样式很简单,是铝制的,很薄一层,上边已经有好些地凹下去的小坑,似乎是被摔过很多次,上下的盖子并不齐整,歪斜着,菜香味全部都从这条裂开的缝里跑了出来。
顺着歪斜的裂缝,傅长仪将饭盒打开便看到了里边白色的米饭和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蛋。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小孩子,拿都不给我拿。”陈天胜路过洗手台边,凑近好奇地看了眼傅长仪手里的饭盒,便又嘻笑起来。
他站到旁边往满是疲色的脸抹了把水:“真不公平哈,明明都是好警察,为啥她给你送饭不给我送。傅警官要不要分享一下,毕竟是好同志好战友。”
“我的那桶泡面给你了。”
傅长仪拍开陈天胜伸过来的抢食的手,将饭盒盖了起来,又小心地拎过边上放着的一个小袋子回了宿舍。
红色小食品袋里装着的是一个有盖子的杯子。早在岗亭的时候,傅长仪就打开看过了,杯子里装着的是汤,里边还放着好几块排骨,闻着就很香。
像是做件很庄重的事情般,傅长仪将桌子上摆着的书和电脑键盘都一并收起来,留出干干净净的桌面,并找来筷子和汤匙,然后才将饭盒放在平整的桌面上打开。
仅仅只是抿了口杯子里的汤,傅长仪便感觉身子暖和了许多。
很香。
很香。
没有浓重的调料味,也没有特别的流程,一抿到唇边就会觉得很清淡。这就是家常的味道吧。傅长仪再次抿了口汤,并在这短暂的瞬间,有些百无聊赖般地,轻侧了下头。
突然就记不起,究竟有多久,没有尝到过这样的的饭菜,平淡得没有味道,却让人倍加思念。
“给你做的。”
沈祈把这个外壳有些丑的饭盒并扮相奇怪的杯子递过来时,傅长仪很是意外和迷惑,她伸手接下的时候,也并未想过,这是一顿午餐,她只是问:“做的什么?”
“给你做的饭。”沈祈留下这样的话就飞奔而去。
傅长仪再次抿了口汤,又再想起沈祈转身飞跑的样子,总也想笑。
因着经常会打照面的缘故,她对沈祈印象日益加深,后边和庄里一些人打的交道多了,对沈祈了解的也就更多了些。从理发店邓姨那里她就听说了沈祈小时候各种被妈妈冷落的境遇。
其她发廊的人都说沈祈是个小痞子,轻易不能惹,就连庄里留鸡冠头的小流氓轻易都不会去招惹她。
明明就是这样的人,却时不时会突然就扭扭捏捏也就算了,居然还会做这么好吃的饭菜。
好难吃啊。
沈祈每吃一口碗里的饭,眉头就皱得深一寸,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从岗亭送饭回来后,她就一直坐在桌边,对着面前的西红柿炒蛋愁眉苦脸。
今天是年初一,让人家吃西红柿炒蛋未免也太寒碜了吧。她可是警官诶。
不过即使寒碜也得去把饭盒拿回来,开学后还得装饭去学校呢。
尽管生无可恋,羞愤难当,可是想到饭盒,沈祈便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到傍晚的时候她便硬着头皮往外走了圈,发现岗亭里的警察已给换了人。
第二天去,仍旧没有看到人。
直到年初三这天。
到了年初三的时候,周边就又稍微热闹了些,到达各处的大巴车也开始正常运转。
沈祈这天推着姥爷出了门,因为今天姥爷早起的时候人是清醒,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去看看乐乐吧。”
姥爷头脑还清醒那阵,沈祈一直不太愿意提乐乐的事情,就只是告诉姥爷,乐乐挺好的,送养在好人家里。后来姥爷时常犯糊涂的时候,偶尔会在枕头上捏一捏,笑呵呵的说:“乐乐快长大哟,长大了好娶媳妇哟。”
每当这种时候,沈祈心里便堵得难受。
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她应该早点带着姥爷去看乐乐的,再不看看乐乐,可能真的乐乐就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认得了。
被姥爷忘记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路上车辆开始变多。
为了减少坐车的频率,沈祈打算用轮椅推着姥爷走五公里左右,就只需要坐一趟车。为了能赶上最近的那班车,她特地加快了步子。
走出还不到一半的路程,沈祈就有些冒汗,原地喘了口气和姥爷说话:“我们要不要去认乐乐呢?”
还是只是偷偷看看。
姥爷没有回答,只是呆坐着,抖动着手指。
一轮大车驰过,灰尘漫舞。沈祈拉起衣领半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帮姥爷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这么会低头的功夫,一辆摩托车便停在了她面前。
正是一直没有把饭盒还给她的人。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傅长仪长腿支地,将头盔取下来,看着风尘满身的一老一少,老的弱不禁风,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一张嘴皮子硬实,脖子一伸就:“不关你的事。”
“快说。”傅长仪面色微沉,尽管少了警服的加持,骑的车子款式也轻简了许多,可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有的。
沈祈脖子这就往回缩了点:“去看乐乐。”
“挺远的。”傅长仪大致记得位置,具体哪里一时却没有想起来:“打算走着去吗?”
问题真多。
沈祈抿了抿唇,大致把她的计划说了遍。她说完后,傅长仪在原地想了想很快就骑着有点炫酷的机车离去了,快得让沈祈有点不愉快。
忘记说饭盒的事情了。
也只是几分钟的事情,沈祈才走出三百米不到,一辆白色的轿车便停在了她面前,车上下来的人,还是傅长仪,她穿着件深色的大衣,衣角在风尘中翻动。
两边干枯了的树一直往后飞去。
沈祈笔挺地坐在汽车副驾驶上,她第一次坐这种私家轿车,说不上来和大巴车有什么不同,就是会觉得紧张,于是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很少遇到别人无缘无故的好心,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付。她只好捂紧了满是破洞的书包,书包里装着她年前就给乐乐挑好了的玩具狗。
因为颠簸,玩具狗狗会突然因为被碰到而发出汪汪的声音。每次这个时候,眼睛看着前方,开着车的傅警官嘴角便会轻轻挑一下。
“很可爱的玩具。”最后她提了句:“你是个好姐姐。”
听到说到姐姐这个词,沈祈便又有些黯然。
她想到乐乐以后也会慢慢忘记她这个姐姐的。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堵车。
沈祈抽空站起来些,往后边看了下。姥爷已经靠在垫子上睡着了,看起来一点也不类,沈祈注意到车子后座有些东西很奇怪,像是专门给姥爷用的似的。
对了。
沈祈想起来傅警官家里也有一个坐轮椅的人,是她的哥哥。
想到这点,沈祈又更加觉得她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幸了,原来警官也不是样样好的,身边也会有不幸的亲人。
小镇里这天很热闹,到处都在放鞭炮。
车子没办法往里边看,就停在了路边上,沈祈推着轮椅,傅长仪跟在她身边走了几步,问她:“我在这里等你们,还是怎样?能找回来吗?”
可是眼见着就要走近乐乐在的那栋屋子里,沈祈便显得有些无主,不过她尽量让自己像个大人,她和傅长仪说:“你可以帮我在这里看着姥爷吗?我去偷偷地把乐乐抱出来。”
路上傅长仪没有过问关于乐乐的事情,现在突然听到沈祈提到一个偷字,眉头立马就拱了起来。
“你是要把乐乐带走吗?”
“我只是想把他偷偷地带到这里陪一下姥爷。”沈祈挨在姥爷手边,帮姥爷把手套往上拉了拉。
这会姥爷思维仍旧不是很清晰,只是听着周边时不时响起炮竹声,会稍稍侧过头去,好像是在努力地思忆着这种熟悉的声响是否有着特殊的意义。
傅长仪的脸色越发地严肃了些:“你应该直接和人家说明一下身份,然后让乐乐和姥爷见一见。”
沈祈扭开了头,她受不了傅长仪带有审判意味的眼神:“说了,她们就可能不让我见了。”
“不会的。”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们说不定就不会再想养乐乐。”沈祈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你干嘛老是问那么多问题。”
傅长仪沉默了会,离着几步远跟在后边,走了段还是没忍住:“你觉得你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啊,一看就是又穷又丑没出息的样子。”沈祈紧巴着张脸,努力把语气收了收,向着无所谓的方向转。将后半句:一看就像个婊|子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尽管不想承认,可是沈祈一直都觉得,她是她妈生的,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她就像这个世界的残次品,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乐乐的新爸妈肯定也可以看出来。
他们或许就会觉得乐乐和她也会成为一类人,没什么用的那种人,又穷又贱。
“想什么呢。”傅长仪手就这样按在了沈祈的脑顶,轻拍了下:“虽然有点穷,有点矮,不过也不至于丑,至于出息,你是我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最会赚钱的小孩。 ”
她的手从沈祈脑顶,顺着头发,在沈祈后背拍了拍:“没关系的,你要相信,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坏,更不能因为担心遇到坏人,所以自己就先变成坏人。”
年初三,本来就是走亲串户的日子。
收养乐乐的那家人门前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来来去去的人,隔着条马路,傅长仪和沈祈都看到了乐乐。
乐乐这会的已经可以走得很快了,看到别人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东西,还会伸出小手来一抓一抓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惹得周边的大人们个个都来逗他。
显然在这种时候冲上去让乐乐叫姐姐似乎很不妥当,何况乐乐已经有了别的姐姐。
围在乐乐身边除了大人,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其中有个小女孩,估计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打扮得很漂亮,长头发悉数盘在了脑顶上,露出了娇小可爱的面容。
她始终围在乐乐身边不让其他小孩子撞到乐乐。
“姐姐。”乐乐有时候被人欺负了,就咯咯大笑着找那个小姑娘。
现在叫的是姐姐了,不是鸡鸡。沈祈捏了捏手里的机器狗,有点心烦。偏头看了眼姥爷。
姥爷这会已经打起了盹,应该是坐车坐累了。通常他睡醒后,意识就会稍微清醒一会,沈祈有想过打道回府,毕竟她觉得姥爷一会见到乐乐,可能也会什么都不记得的。
可万一他醒来,又说要看看乐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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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破书包的时候,我想起来,君以沐的书包也总是很破……这个梗源自我学前班,我有个同桌,男生,还是我村里的。因为我很胆小【那个时候我就是大脑一片空白,不太会思考和想问题,所以也不说话,就是别人骂我,我就悄咪咪地低头看着人家的那种。】所以他每次都要欺负我,然后喜欢用刀子割我的书包,学前班那时候学费贵,会发一个红色的书包,是双肩的,在我眼里超级洋气好吗!!!就因为他把我的书包割得破破烂烂的,一年级以后,我就只能背着布缝的书包去上学————一直背到小学毕业,五年级的书辣么多,带子都背断了。
嗯,说起这个男生,他爸爸前年被他伯父用鸟枪打死了。
说到这个事情,我觉得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觉得又好笑又悲剧。
就是两兄弟,大哥和弟弟两个人已经分了家了,祖上传下来的山也分成了两份,一人一份。
前年赶上我们这里征田片山用来开发建设,分批次征收,第一次征的是大哥的山,补贴七万四,这时候弟弟跳出来说,这个钱他也应该有份,因为虽然当初分家的时候山已经分好了,可是分给我的山不能换钱,那就等于我不划算啦。
然后因为弟弟是村里的队长,所以上边款拨下来的时候,他直接利用自己的职权,从大哥这里拿走了三万七。
大哥很生气,两家就一直吵架,最后村里的人们都劝大哥说,算啦,都是兄弟嘛,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对不对,反正就各种劝,大哥也没办法,就只好这样了。
可是第二批征山名单下来了。这次征的是弟弟的山,补贴25万!!!!
大哥立马就跳出来:按你上次的说法,那我这次应该也可以和你平分这25万了。
这次弟弟也不肯了,就是不分。
大哥没有别的办法,一家人就闹,把事情闹得很大,连县领导那些都专门下来调解,用当初劝大哥的说词劝弟弟。
弟弟怎么也不听。
不听怎么办呢,于是大家就说,那好吧,你既然不愿意,那你好歹把人家那三万七还回去吧?
大哥这个时候虽然也不想同意,可是觉得再闹下去确实也不像话,于是也答应了,让弟弟把三万七还给他。
本来这个事情如果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
可弟弟的老婆这个时候呢,就在要还钱的时候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扣下了五千,三万二划回给村里,村里的人也比较贪心,吃掉了两千。
于是到账只有三万。
知道只有三万后,大哥就爆发了,他钱都不要了,直接冲回家,拿起鸟枪,站在自家二楼,冲着对面楼上正在晒稻子的弟弟就放了一枪……当场毙命。
嗯……码正文的速度蜗牛似的,码这些闲言碎语倒是风速前行。睡觉了,晚安。对了,下章就入v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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