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很快跳下驾驶座, 白着一张脸拿手机报警。
远远跟着的保镖也迅速跑上来处理现下棘手的情况, 经过的行人车辆陆续停下看热闹, 嘈杂的环境里, 展凝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小声冲身边人说:“哎呦呦, 出这么多血难弄了, 看着也没几岁呢吧, 真是可惜了。”
另外的人做出了怎样的回应,展凝没去注意,她头疼一般的按了按太阳穴, 随后将目光重新转向事故现场。
程谨言静静的在那躺着,垫着一地的鲜血,姿势有点扭曲, 没人敢移动他, 保镖正焦急的跪边上跟他说着什么。
展凝走过去,保镖看见连忙说:“展小姐你跟程总说说话, 得把人叫醒才行。”
具体伤在哪也说不出来, 但右腿已经折成了一个非常可怖的角度。
展凝拍了下他的脸:“程谨言?”
漂亮的五官没有丝毫动静, 原本大而清亮的双眸静静的闭合着, 好似午夜在疲累中沉睡的人。
展凝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提高音量:“程谨言, 醒醒!”
在最恨,最无望的时候,展凝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人死了算了, 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而当这个可能性真的摆到她眼前, 又发现其实任何东西涉及到生命时都是微不足道的,何况这人的现状总归是因她而起,尽管她依旧不会原谅和接受程谨言,可她也绝不希望这人就此结束生命。
因为这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巴掌好像真的起了作用,程谨言悠悠醒转,眼睛开出一条缝,一时间没法聚焦,所以也没出声。
展凝又拍了他一下:“醒没醒?”
在白茫茫一片中,程谨言隐约见到一个轮廓。
“展凝?”
展凝快速开口:“现在别睡,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千万要撑着,听到没有。”
“展凝……”程谨言手指抽了几下,他原想试着抬手碰碰她,奈何现下四肢完全不由自己支配。
程谨言:“你有没有受伤?”
然而他声音太弱,展凝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自己觉得怎么样?”展凝扫了眼他那惨不忍睹的腿,开始睁眼说瞎话,“别太担心,我看着应该问题不会大,到了医院好好做下治疗就能好,自己心态放稳了。”
程谨言听着展凝在那絮絮叨叨,有种往日奢望里的幸福感。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个轮廓,又说了遍:“你有没有受伤?”
“啊?你说什么?”展凝趴下去正要听,这个时候救护车到了。
随车医生依旧是上次那个,可能那次的情景令他印象很深刻,对这两人还记忆犹新,再次重逢时,他不由愣了一秒。
然后冲展凝一摆手:“赶紧,你也上去!”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展凝身上也带着摔倒时的擦伤,中间上了药,之后一直在手术室外静等着。
同样的又来了很多人,这次倒没再见到傅一。
车祸消息散的很快,这次严哲智也来了,甚至连展淮楠都来了电话询问情况。
展凝说:“还在手术呢,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展淮楠:“我听说情况很严重,已经下过病危了?”
都不止一张了。
展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语气还是尽量平和的说:“医院不都这样的嘛,动个再小的手术都得签一堆,不会有大事的。”
又唠了会才把电话挂了,之后一伙人就那么在门口杵着。
程谨言全身内外伤无数,手术出来后直接进了加护病房,然而术后并发症严重,又进行了两次小手术,可情况并没有好转。
最后加急转院,连夜横跨几个省市到达b市,提前联络好的权威医疗团队已经待命。
程谨言彻底醒转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伴着逐步炎热的天气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我没死。”程谨言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睛更大,黑乎乎的也更空洞,“你有没有很失望?”
消毒水味道浓重的病房内,他整个人陷在床铺上,说话声都是行将断气的状态。
展凝说:“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让你死。”
“是吗?”程谨言吃力的勾了下嘴角,看起来像是真的很愉悦,他静静的盯着展凝略尖了些的下巴,“这次过后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上辈子终结在了展凝死亡的时候,那么这辈子是不是可以开始于他的新生时?
车祸来临的那一刻,程谨言想都没想就把展凝给推了出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人不能有事。
至于自己怎么样,就看命了。
很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味道,他不敢用展凝的生命去赌,只能用自己的了。
但人跟人的想法,经历,看事角度都是不一样的。
他的新生并不是展凝可以接受他的理由,哪怕这次是为了救她。
如果要死要活一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这个世界是不是太美好了?
做人是不是也太爽了?
基于道义问题,展凝可以很负责的留在医院照料他,直到对方康复出院,但这不代表她就要赔上自己。
当下展凝并没有这么直白的回答他,因为这人的伤情只是稍稍稳定,万一一个刺激就翘了辫子,她去哪再找个程谨言赔给那些见了自己就脸不是脸的大佬?
之前严哲智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做人想开点,人喜欢你不是错,就算对方在追求上做法有欠缺,也需要给他进步的机会,何况你去哪能找个比小程总更出色的人来?展凝,跟他在一起你不亏。”
展凝当时被他的大言不惭给砸懵了,她心里捣鼓出了一大堆去反驳他的说法,可到最后依旧一个字没蹦出来,她懒得为自己去做辩解,更懒得去讨伐程谨言的所作所为。
因为是人总是偏心的,严哲智不用说都知道偏向谁,你跟敌方的友方去辩驳,那纯粹是傻子的做法。
由此展凝只是笑嘻嘻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就是贱!”
这话把严哲智说的直皱眉,之后也没再继续讨论下去,或许他觉得多说也是无益,而展凝则乐的清静。
程谨言还在巴巴的等待她的回应。
展凝回过神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你先养好身体吧,看严叔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似乎有一堆工作等着你了。”
程谨言:“我……”
正好是医生巡房时间,年轻的主治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展凝冲他们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
随后程谨言的身体情况一天天的好起来,而在其他伤口都好的七七八八时,受伤严重的右腿始终没有起色。
医生敲了敲他的膝盖,又拿着工具刮他的脚底,眼睛盯着他的反应:“有感觉吗?”
程谨言靠坐在床上,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
“这样呢?”
“没有。”
医生继续加重力道:“还没有?”
“没有。”
医生从护士手中拿过记录本写了一串鬼符文字:“换个外敷的药试试,现在自己也要多注意锻炼,复健很重要。”
程谨言很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车祸让他的右腿上下部位都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就好比一条腿断成了三截,留下了两条蜈蚣样可怖的疤痕不说,现在更是出现肌肉无知觉的情况。
原本搞不好就要落残的情况下,现在更是将这个几率往上提了提。
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其中也包括展凝,因为这意味着程谨言未来的每一步带出的一瘸一拐都会生生提醒着她是由自己造成的。
还是会有种欠了对方的感觉。
反观程谨言则一脸无所谓,用一条腿换展凝一条命,这个买卖简直不要太值。
心态很好的同时,该做的治疗还是得做。
国内能用的方法都用尽,却依旧没有明显效果的时候,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海外。
“你跟我一起去。”程谨言说,语气好比直接下令,这一点上他不会妥协,他不可能把展凝独自放在国内,他不放心,也无法接受长时间见不到这个人。
对于出国这事展凝很敏感,这意味着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国度,在全无经验的情况下,她几乎只能依靠眼前的人。
她讨厌这种极为被动的感觉,这种束手束脚跟在国内被监视又不一样,这里至少还有一种归宿感,还有自己的友人和至亲。
但展凝也就只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点头应了下来。
程谨言惊喜的看着她,意外于她这么轻易的应允,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更甚至可能还得来硬的。
他犹自不相信的说:“真的?”
“嗯,”展凝点了下头,“不管怎么样你出车祸都是因为我,陪你出国做治疗是我理应承担的责任。”
程谨言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因为他后知后觉发现,展凝在某些事上依旧没有松口,继续选择了坚持。
手指在把扶手上轻轻来回滑动,他的目光随着表情逐步的僵冷下去。
“为什么?”程谨言无法理解的说,“为什么你对我要这么苛刻?”
苛刻指的是哪方面大家都清楚。
展凝思考了一下措词:“你从小到大一直过的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所谓的求而不得,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当你为一件事倾其所有依旧无法达成时,在选择放弃的那一刻,就已经是真正的终结,想要在重新拾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十分平静的迎接着程谨言暗潮涌动的视线,继续说:“你以为我想过的这么坑爹,被你像耗子似得追着跑吗?你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凡事有一点可能,我都会去接受你。让彼此都过的爽快点,我又不是真爱自虐。”
展凝非常无奈的双手一摊:“做不到啊,我做梦都做不到,你说能怎么办?”
如果你真的深刻的爱过一个人,理应发现一旦选择了放手,往后这人的所作所为真的再难激起心底的波澜,所谓的纠缠只会增加厌恶的程度。
程谨言听完她直白的内心剖析,第一次如此直面她最真实残酷的想法,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绝望的想连自己的命都已经做过筹码,对方仍旧无动于衷,他还能拿出什么来试图引起她对自己的重视。
这个晚上在展凝走后,程谨言砸烂了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他无措的迷失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原本企图寻找细枝末节去打破那封闭的僵局,最后得不偿失的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后来他们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
展凝陪他出国做治疗,不管这个康复时间要多久,她都会陪伴在侧,而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试着好好的去相处,去了解彼此,去过一段区别于现在的平静生活。
而等回来的时候,如果展凝依旧选择离开,那么程谨言就要选择放手。
程谨言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后才十分艰难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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