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精神病人疗养院一共来了三个人,院长,主任,还有“李患者”的主治大夫。
修觉在会客厅接见了他们,至于冬长青,被崔岩带到了洗手间,兴致勃勃的去研究抽水马桶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贼眉鼠眼,一个歪瓜裂枣,一个油光粉面,修觉难以避免的心生偏见。
这长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病例呢。”
主任连忙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厚摞纸,递了过去,“在这,我们理解您的担忧,也非常敬佩您的善心,从古至今大多数人对精神病患者都避之不及,像您这样的好心人不多了。”
修觉懒得和他废话,拿过病例仔细翻阅。
大夫写的字一般人看不懂,修觉就恰好不是一般人。
堂堂修总,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能拦得住他。
这份病例的内容很多,很丰富,从入院时间,病情症状,医疗手段和用药措施,都写的清清楚楚。
“没有家人?”
院长点点头,表情略微严肃,“他原本只是智力有问题,但在十二岁那年,被家人遗弃在我们疗养院的门口,因此精神上受了刺激,病情更严重了,时不时的会失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无偿照顾他,治疗他,现在已经好转很多,毕竟年纪小,我们。很想让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所以经常会让院里的护士带他回归一段时间的家庭生活,没想到护士一时大意,把他弄丢了,害怕责怪,也没和我们说,一直瞒着,要不是接到您的消息,我现在还不知道他走失的事情。”
修觉将病例翻到首页,在姓名栏里,写着李辉。
看修觉不说话,梳着油头的主治大夫开口说道,“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把他接回去了,他已经一周没有用药了,要想控制病情,是必须按照一日三餐服药的,否则病情会加重到一个难以预料的情况。”
病例被轻轻的放到了桌子上,修觉问道,“有痊愈的希望吗?”
“精神病患者治愈的几率都很渺小,他的情况又比较复杂,所以,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我们也只能尽力,让他一点一点的好起来,最起码能够有清醒的时候,能自立生活。”院长看着修觉,“当然,要是用进口的药物,会好转的更快一些,只不过……我院的无偿救助资金很少,这些年李辉的治疗费用,全靠各界爱心人士的捐赠。”
……
冬长青生平第一次上厕所,圆满成功。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一边扯着裤腰带一边笑眯眯的对崔岩说,“肚子不疼啦!”
崔岩觉得,可能是自己遇到的傻子少,没见过世面。
上厕所都不知道,也是厉害。
“洗手了吗?”
“嗯,洗了!”冬长青重重的点头,把手往崔岩鼻子底下递,“你闻一闻,香不香。”
他的手还没擦干净,甩了崔岩一脸的水,崔岩并没有生气,只是拨开了他的胳膊,柔声说道,“别弄了,你跟我过来。”
冬长青还没意识到等待他的是什么,开开心心的跟在崔岩身后,“要吃好吃的了吗,我肚子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冬长青的声音在被带进会客厅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以为黄军长的就够独特了,没想到还有长成这样的。
老鼠眼,龅牙,大鼻子。
人的长相真的是千奇百怪。
这么一看,爱撒谎又小气的修总都顺眼了不少。
他盯着三人愣神的功夫,让修觉认为,他是认识这三个人的,“你过来。”
即是不喜欢离长的难看的人太近,可修觉发话了,冬长青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了他们跟前。
主治大夫看着冬长青,温和亲切的说着,“小辉都瘦了,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吧。”
冬长青有点懵,他回头看崔岩,“你叫小辉呀?”
“……”崔岩莫名的有种自己要把冬长青往火坑里推的感觉,他还是对这三个人充满了怀疑,可修觉既然认可了他们,他的怀疑就多余了。
“小辉,又闹脾气了是不是,和我们回家吧。”主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大黄牙,并向冬长青伸出了手。
什么玩意?
冬长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主任一把拉到了身边。
“啊啊啊啊啊——”
这令人心烦的嚎叫声,让修觉忍不住皱眉。
想到是最后一次听,他的眉头更紧了。
“你干嘛碰我!”
主任丝毫不意外冬长青的抵抗,只是更用力的攥住了他的手腕,“小辉!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可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冬长青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龅牙主任了,比二郎神和女娲还要讨厌千倍百倍,他一个劲的甩着胳膊,丝毫不像刚刚拉修觉手那般的亲近,“什么小辉?吃什么药?你松开我!你也太丑了吧!”
主任眼珠子晃了一下,转头对修觉说道,“李辉的情绪太不稳定了,这几天一定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现在就带他回去。”
“回去?”冬长青瞪圆了眼睛,“什么回去!不对,什么李辉?”
“病情果然又加重了……”院长长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对主治大夫说,“给他吃片镇定吧。”
主治大夫在兜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片药粒。
他动作很快,主任的力气也很大,两人合起来掰开冬长青的嘴,猛地把药塞进了嗓子眼里,这两个人,显然没少这么做,非常的有默契,这套动作也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只手按住冬长青的脖子,顺着往下猛压,药片就咕嘟一声进到了食道里。
冬长青对上主治大夫的眼睛,忽然想起电视机里那个猥琐的陶瓷艺术家。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唔——”
药片太苦,手腕太疼,冬长青紧紧咬着牙,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鼻尖变得通红一片,宽松的运动t恤在撕扯挣扎中滑落,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
看他模样,主治大夫没能忍住,嘴角若有若无的有了一丝弧度,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
冬长青突然明白,这是才是真正的坏人,真正的骗子,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慌乱之下,求助的手伸向了一旁的修觉。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修觉甚至没看清那药是怎么被塞进去的,他的视线中,只剩下冬长青如同婴儿受到惊吓般充满恐惧含着眼泪的双眸,以及在阳光下,白皙纤细,干净通透的手指。
行为要比思想来的更快。
修觉一把握住那只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疯了。
站在门口的崔岩也觉得他疯了。
他跟着修觉四年,四年时间不算短了,可他还是第一次见修觉和旁人有如此大面积的身体接触。
“修……修总……”
不止崔岩,疗养院的那三个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院长笑了出来,开口说道,“修总,是不是觉得我们动作粗鲁?疗养院的患者们都不喜欢吃药,就像宠物医院里的小猫小狗,主人明明是对它们好才给它们吃药,可它们不懂,必要的时候,就得用些强制性的手段。”
院长的话非常在理,修觉难以反驳。
他低下头,看着带着哭腔直哼唧,紧紧攥着他衣领,还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的冬长青,忽然觉得,就算是小猫小狗,他也是该被温柔呵护精心饲养的小猫小狗,哪怕是生病了,不想吃药,也必须很有耐心的哄着,劝着……
修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冬长青撞塌陷了,也空了,他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迫切的想要寻找回来,塞满自己的胸腔,所以只能讲冬长青抱得更紧。
真的疯了。
修觉的理智,向来高高在上,是身体里占据绝对主权的一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未来,肆无忌惮的对感情发号施令,每一步都按照正确的方向行走,然而此刻,理智打了败仗,落荒而逃,留下感情洋洋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偏爱理智的修觉,厌恶感情的炫耀。
他不想面对自己的失控。
对上冬长青满是依赖和眷恋的双眸,和那张酷似季星临的脸,修觉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我和他,很有缘分。”
修觉的话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一直保持冷静的院长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打算带他去京城的医院,接受治疗,你们回去吧。”
院长和主任还未开口,油光粉面的主治大夫不乐意了,“这怎么行!他必须和我们回去!”
修觉神情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崔岩,送客。”
一家小小的私人机构精神病院,没有实力和财大气粗的修仁地产抗衡,他们,也没有那个底气。
三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离去。
修觉将已经浑身软绵无力的冬长青抱到了床上,低哑温柔的说道,“没事了。”
专门给精神病患者开的镇定剂,在身体里分解的十分迅速,冬长青迷迷糊糊的盯着修觉,攥着他衣领的手不肯放开,“他们是,坏人……”
“嗯,坏人。”修觉笑笑,伸手抹去他睫羽上垂挂着的泪珠,“以后我照顾你。”
眼睛一旦合上,就睁不开了,冬长青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嘴巴里还不忘嘟囔着,“不要……”
“……傻子。”看不见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安安静静的冬长青和季星临更像了,修觉似乎找到了一个理由一般,心情更加愉悦,他决定,就把冬长青当做小猫小狗养在身边,或者,当做季星临。
好好的照顾他。
“睡吧。”
躺在满是修觉味道的床上,冬长青很不踏实,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了两下修觉的衣领,“毯子……毯子……”
毯子?
修觉了然,他站起身,走到客厅,从抱枕下翻出已经团成一团的羊绒毯。
喜欢这个吗?
修觉弯起嘴角,将羊绒毯抖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独特的味道。
冷冽,甘甜,纯粹。
有点像是,被大雪覆盖的森林。
修觉把毯子细致的盖在了冬长青的身上,几秒钟的功夫,他的呼吸就变的均匀而平静。
修觉抬起手,将垂落在他脸颊上的一缕黑发扶到了耳后,看着他乖巧的睡颜,修觉开始期待未来的日子,他甚至想好了该给他剪一个什么样的新发型,穿什么样的衣服。
他有这个条件给冬长青最好的一切。
就算是养的小宠物吧,也得拥有那个物种最好的生活。
这么想着,修觉再次起身,离开卧室,轻轻合上了门。
崔岩早就回来了,也看到了修觉的动作,到底是总裁特助,在经历过三观毁坏又重新塑造后,他表现的十分淡定,“修总,人已经离开了。”
“嗯,联系人去检查疗养院,有问题就解决掉,没问题……捐三百万的善款,再给他也订一张机票。”
崔岩点头,“我刚刚遇到了王小姐,她托我转告您,她和季先生两个小时候的飞机,去绥安市,参加同学聚会,临时决定的,时间仓促,就不来和您道别了……之后,会在绥安市直接出国。”
修觉意外的,并没有多难过,他轻声笑了笑,接着说关于冬长青的事,“你也别在这待一周了,明天上午交接一下,回京城后联系精神科的专家,给他做一次检查。”
“好的。”
……
这两片镇定让冬长青又睡了七个小时,等他醒来,已经是黄昏,夕阳温暖的光穿过落地窗,洒满卧室,那种颜色会让人觉得安逸又踏实。
冬长青不是人,他只感觉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向他发出猛烈的信号,他饿。
“我饿啊——”
一睁开眼睛就喊饿。
刚养的小家伙,新鲜感正浓,修觉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里的资料,走进卧室,“你醒了。”
“废话呀,睡觉能说话吗。”冬长青说完,抿起了嘴巴,小心翼翼的看向修觉。
小傻子说话不过脑子的。
不过,他居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
修觉感到欣慰,“你想吃什么?”
冬长青揉了揉肚子,回味起早上吃的扬州炒饭,“那个饭还有吗?”
就吃炒饭吗?也太好养活了。
“有,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说,我都满足你。”
修觉笑的温柔,冬长青却脊背冒凉风,他不懂修觉的态度为什么变得这样快,“我,还想吃,甜甜的,软软的,嗯……”
昨天坐车的时候,吃的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冬长青蹙着眉头仔细的回想。
“蛋糕?”
“对!蛋糕!”提起蛋糕,冬长青又想起了季星临,他记得自己还给季星临留了一个蛋糕,“他呢,季……”
“星临。”
“对,季星临,我想找他,我喜欢他~”
冬长青笑眼弯弯的望着修觉,“你可别骗我啊。”
虽然不知道冬长青为什么对季星临如此执着,但是修觉非常清楚,冬长青口中的喜欢,完全是信口开河。
他说喜欢时的眼神,还没有说想吃饭时的眼神热烈。
“他真的飞走了。”修觉走到冬长青的身旁,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打理他及肩的长发,“你想见他,要很久以后。”
“你……真的没骗我?你发誓,发毒誓!”即便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冬长青跋扈的性子还是难以收敛。
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修觉也乐意纵容他,“我发誓,如果骗你,灰飞烟灭,可以了吗小神花?”
神花变成人形,死了以后不能投胎,好歹能留下一副白骨,灰飞烟灭这个太毒了,冬长青信。
他笑容尽失,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揉搓着小毯子,“那,很久以后,是多久啊。”
或是有些感同身受吧,修觉的语气也低落了不少,“一年……”
“操——才一年啊!也不久啊,你吓死我了,快点吃饭吃饭吃饭!”
修觉怔住,好一会才笑了起来。
哦,忘记了,面前的人可活了几千万岁。
不过,谁教他说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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