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榕反驳完, 牟行阙的脸更黑了。
他虽然已经不在编制内，但到底真的当过老师，听到她跟自己杠，也觉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挑战。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他眸光冷冽。
“我也在说正经的啊牟老师。”唐榕说, “言朝晋去年就带着校队打进全国高中生联赛决赛了，您也是实验中学毕业的，您应该知道，我们学校每年招的体育生特别少, 主要抓的是学习，以前更是连省里的决赛圈都没去过。”
牟行阙：“……”
补习这么久，唐榕这个半路插队进来的学生，几乎一直是班上最认真的。
单纯从老师看学生的角度, 牟行阙对她其实颇有几分欣赏。
可他没想到, 今天他只是想让她劝一下言朝晋好好来上课, 她会是这个反应。
“所以你是不想劝他了？”他问。
“我没这么说吧。”唐榕大感冤枉，“我只是想纠正老师您的错误观念罢了。”
牟行阙再度：“……”
他谈不下去了, 直接抱起教案, 道：“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你让他好自为之。”
唐榕：“老师的话我会尽量带到的，不过老师误会了, 我并没有跟他谈恋爱。”
说完这句，唐榕抢在他前面跑出了教室。
教室外, 她的同班同学正等她。见她出来, 纷纷围过来问, 牟行阙说了什么？
唐榕：“让我劝言朝晋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听闻此言，范星源第一个不干了：“言哥哪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他是为了比赛！今天下午这场比赛很重要的。”
“对啊，而且言朝晋的成绩本来就不错。”张了了也有点不平，“之前每次课堂练习，他都完成得很快啊。”
“就是！”
“哎总之我照实说了啦。”唐榕道，“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们走吧。”
“对对对，走走走。我晚上还有训练呢。”范星源道。
一般来说，在比赛结束后的夜晚，校队很少会有训练，他们的教练很通情达理，会直接放他们高高兴兴庆祝一晚上。
但范星源最近因为要好好学习，日常训练被减半，除了另外找时间加练，别无他法。
出去的时候，他走得十分急。
几个女生见状，干脆让他先走，不用跟她们一起。
“你们当我想啊？”他啧了一声，“还不是言哥交待的，西城这边太乱了，不比我们学校边上，要我看好你们，别让不长眼的欺负了你们。”
“哇，言朝晋太好了吧！”第一个感叹的是宋小雨。
“好也看不上你。”范星源和她在学校里坐很近，贫惯了，“他对谁都很好，我要额外加练，也是他抽时间陪我一起。”
这么说着，前后六个人已经走出了补习机构大门。
周末不打晚工的宋莞照例在门边等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挥了挥手。
她今天特别兴奋，挥完手又立刻冲上来要抱唐榕：“我靠！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今晚请你们吃饭！”
唐榕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至于好消息……她大概猜到了一点，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问：“什么好消息？”
“你还记得上周那个要我拍奶茶广告的导演吗！”宋莞说，“他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有个朋友看到了广告粗剪片段，然后他那个朋友是做模特经纪的，想请我去当平模！”
因为宋莞才十六岁，高中还没毕业，所以导演没有直接把联系方式给自己的朋友，而是先来联系了她，想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过导演也说了，如果她缺钱的话，做平模，肯定比继续在奶茶店打工来得强。
宋莞当然缺钱。
她家里重男轻女，根本不管她，之前还想让她别上高中，直接去工作，给她弟弟赚零花钱。
她那时不见得有多想上学，但因为不想听从这个可笑的安排，硬是在中考过后的暑假靠打工把第一年学费挣出来了。
“你和导演朋友联系了吗？”唐榕并不意外，“对方怎么说？”
“还没呢。”宋莞挠了挠脑袋，“但导演说，他朋友对我挺感兴趣的，应该这两天就会来联系我。”
虽然唐榕知道，宋莞将来能成功在娱乐圈立足，面对无数粉黑风雨，始终当红不减。
但此时的宋莞毕竟只有十几岁，社会经验为零，有很多事，她可能连怎么处理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道：“如果对面诚心要发掘你去当平模，应该会跟你谈合同，你到时候别急着签，让我看一看再说。”
宋莞：“啊？好，我到时候通知你。”
唐榕：“那边约你见面，你也别一个人去，一个人去太容易被忽悠了，娱乐圈的人又能说会道。”
凭宋莞的性格，唐榕真的很难不担心。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狂喜乱舞的状态。
“所以莞莞是要出道了吗！”林子璇兴奋道，“我靠，我是不是该提前要个签名，回头莞莞红了，我就能发财了。”
“对对对，多要几个。”肖潇赞同。
宋莞被她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还没确定呢，而且红哪有那么容易啊。”
“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红不了。”
“就是，一定能红！”
宋莞更不好意思了：“哎，反正先等那边联系我吧。”
唐榕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笑道：“你就放心好了，你不止能红，还能红得发紫呢。”
“我从来不随便乱说的，你相信我。”
对话进行到这里，范星源的手机忽然响了。
只听他立刻接起来喂了一声，而后道：“还没呢。”
一群人反应过来，肯定是言朝晋在问他坐上公交了没。
于是通话结束后，和他最熟的宋小雨立刻道：“你要训练，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跟莞莞去庆祝一下，庆祝完了再回去。”
范星源：“没事，我刚刚跟言哥说了这个情况，他说既然这样，加练就改到明晚，反正都一样，还是安全最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初次见面，就和他不太对付的宋莞，道：“就是这样的话，你得多请一个人吃饭了。”
宋莞哼了一声，说就当请好姐妹的保镖了。
广告导演联系她之前，她正好收到那个广告的出镜费用，现在腰包满得很。
一群人在附近挑了个自助餐厅，敞开肚皮吃了一顿。
期间林子璇还特地打开书包，找出纸笔，让宋莞提前给她签几个名。
宋莞：“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先不说我能不能红，难道我红了，就不会再给你们签名了吗？”
“哎可是出道之前的签名更珍贵啊！”林子璇振振有词道。
“算了算了，给你写。”宋莞耐不住她求，到底应了下来，一下子给她写了十个，“行了吧？”
相比其他人的单纯兴奋和期待，唐榕在吃饭期间，考虑了不少问题。
她算半个娱乐圈人士，知道圈内大部分模特公司都在北上广之类的城市。如果宋莞真的签了合同，很可能要直接从西城退学，然后离开这里，开始工作。
直接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拼，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简而言之，机会很难得，但风险也不小。
唐榕把宋莞当朋友，自然希望她能少走一点弯路，少受一点苦。
于是接下来几天里，她几乎一直在思考，她能怎么帮宋莞。
半周后，宋莞联系了她，说那边来电话了，约她周六下午见面。
“我本来想你跟我一起去的，但周六下午你要补课，我自己去得了。”宋莞说，“我肯定会小心的，你放心。”
“补课没这事要紧。”唐榕毫不犹豫，“我让子璇她们给我请个假就行，我陪你去。”
宋莞感动不已，差点没在电话那头哭起来：“哎，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唐榕：“你也对我很好啊。”
两人说定之后，唐榕立刻跟一起去补课的同伴们说了自己要请假的事。
结果当天晚上，她要请假的消息就从被宋小雨传给了范星源，范星源一知道，陪他夜间加练的言朝晋也立刻知道了。
言朝晋表示两个女生去，还是不太安全，尤其是那个想签宋莞的模特公司，还把地方约在了酒店里。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他说了一堆，最终以此为结。
唐榕其实知道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她想到牟行阙上周让她给言朝晋带的话，心情难免复杂。
他俩一起不去，牟行阙又得误会了吧？
算了，误会就误会，反正牟行阙又不是在学校里的老师。
“行。”她答应了下来，“这样莞莞应该底气更足点。”
“那就说定了。”言朝晋松了一口气。
她把言朝晋到时候会一起去的消息告诉宋莞，宋莞非常高兴：“太好了，我本来还在想，不然在学校里拉个玩得好的男生陪我们一起壮胆，现在有言朝晋就不用了！”
唐榕：“嗯。”
宋莞：“不过他真的好义气哦，我现在真的太明白为啥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他在男生堆里还是这么吃得开了。”
唐榕：“他的确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到了周六，唐榕和这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一起去了宋莞说的见面地点，也就是全市规格最高的那家酒店。
宋莞和他们差不多时间到，在酒店门口踱来踱去，一派不能更紧张的模样。
见到唐榕和言朝晋，她的焦灼情绪缓解了不少。
此时离约定时间只有五六分钟了，唐榕想了想，说直接进去吧，不是约了在酒店大堂见吗？
宋莞：“我穿得好穷酸啊，我往里走，会不会被门童赶出来？”
“你想什么呢？”唐榕哭笑不得，“门童要敢这么做，这酒店也不用做生意了。”
“我真的很紧张！”一周过去，宋莞已经从最开始接到电话的兴奋劲里缓过来了，“万一他们见到我真人，觉得根本不够格当模特怎么办？”
唐榕只好抓紧她的手继续安慰：“我跟你说，镜头一般会把人的体型和脸都拉宽，你在粗剪的广告里都能被人一眼相中，足以证明你的外貌条件非常非常好，他们见了你真人，肯定会更惊艳。”
宋莞根本没听说过这个理论，但唐榕说得这么言之凿凿，一点不像在诓她的样子，她也就信了：“……好吧，那我们进去。”
三个人进了酒店大堂，立刻有人上来询问。
唐榕看宋莞还在紧张，干脆主动揽了交流的活：“我们不是来住宿的，是约了人在这见面，一位姓于的小姐约的，她应该有提前让你们在休息区给她预留座位。”
酒店工作人员查了一下，发现的确有这么一道预约，忙把他们带到了休息区，请他们坐下，全程彬彬有礼。
他们三人入座半分钟，约宋莞的人也下来了。
和唐榕预想中一样，对方见到宋莞本人，的确十分惊艳。
坐下后，这个很女强人打扮的模特经纪立刻给了他们三张名片，并自我介绍道：“我叫于丽，你们可以喊我于姐，也可以喊lily姐，不用紧张。”
唐榕在自己有限的娱乐圈经历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对这人没有太大的印象。
但她也并不紧张，道：“lily姐你好，我们是莞莞的朋友，陪她一起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介意，女孩子有点防备心是好事。”于丽微笑道。
“那……你们先谈谈？”唐榕一边说，一边在桌下捏了捏宋莞的掌心。
宋莞还在紧张，开口时，舌头都有点打结：“lily姐好。”
于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简单地与她打过招呼，就开始谈正事了。
就像唐榕说的那样，混娱乐圈的个个是人精，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约还没签呢，她就已经展望到宋莞出名后，还能进影视圈的事了。
当然，在唐榕看来，这话也不能算错，因为宋莞的确就是一出名就迅速进了影视圈，大爆的电视剧接了一部又一部。
宋莞被她说得晕晕乎乎，又谨记唐榕之前的叮嘱，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扭头去问唐榕的意见。
唐榕深吸一口气，对上于丽的目光，道：“能不能红，红了之后能怎样，这些先另谈，既然lily姐有心要签莞莞，那咱们先聊一聊几个基础问题。”
于丽顿时来了兴趣：“你说。”
唐榕：“首先，莞莞还在上学，你们公司在上海，她如果签了，学业要怎么安排？其次，你们签了她，是打算签多久，合约期内，对模特事务之外的演艺工作，又要怎么处理？最后，你们公司旗下的模特，是走基本收入加提成，还是单纯看工作量？”
于丽十分惊奇：“你年纪不大，懂的倒挺多。”
唐榕耸肩：“不然我为什么要来呢？”
“既然你把这些都摆到台面上了，我也不跟你说虚头巴脑的话。”于丽道，“学业这个，看宋莞自己的意思，她要是愿意继续读，我可以为她在上海办借读手续，不过费用得从她的工资里扣。”
“其他的呢？”唐榕问。
“约五年起签，合约期内，如果她另有机遇，我也不会当恶人，她红了，我也能赚钱，不是吗？”于丽顿了顿，“至于收入，你也可以放心，是有一定基本工资的。”
唐榕听到这几个答案，稍微放心了一点。
不过她也知道，模特不是什么很赚钱的行业，基本工资多半高不到哪里去。
“提成是怎么分？”她又问，“如果lily姐有准备合约的话，我们可以先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你们稍等片刻，我让我助理送下来。”说完这句，于丽就起身去打电话了。
她离开休息区后，宋莞才长出了一口气，对唐榕道：“你真的懂好多啊！”
唐榕汗颜：“这都是最基本的，我其实也没啥经验。”
宋莞：“比我多！”
“其实你的合约别的都可以商量，但是模特事务以外的演艺工作，在解约之前，要怎么跟公司分成，必须列清楚。”唐榕道。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万一之后你立刻接到了别的工作，比如拍电视剧之类的，你就能拿到片酬。”唐榕解释，“如果你签的经纪合约没有写清楚这类收入要怎么分，这公司想把你的收入全吞了，你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宋莞：“你想得好远啊，我能不能接到工作还另说呢……”
唐榕：“但我相信你一定能红啊。再说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好的，不是吗？”
宋莞被说服了：“好，听你的。”
大概三分钟，于丽就拿着助理送下来的合同，重新坐到了他们面前。
那份合同起码有二十多页，放在桌上厚厚一沓，叫宋莞看了就犯憷。
唐榕想了想，问于丽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于丽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想拿回去看？”
她点头。
“在我们业内，合同外泄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于丽提醒她。
“但这么大的事，没道理不能找专业人士参考一下吧？”唐榕才没那么容易被这句似是而非的话直接诓过去呢。
最终于丽答应了让他们拿回去看，但前提是看完之后，得尽快作出决定，她时间宝贵，就算宋莞资质再好，她也不可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唐榕：“没问题。”
该谈的事谈完，三个人就出了酒店。
于丽给的时间是明晚之前，宋莞很苦恼，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靠谱的法律人士，很多恐怕完全看不明白。
“没事，我认识。”唐榕说，“你跟你家里说一声，今晚别回去了，去我家睡一晚，顺便把这事解决，信我，很快的。”
“我当然信你了啊，可是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唐榕说，“我哥开律所的，一会儿我把合同拍给他就行了。”
对话进行到这，出门后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言朝晋终于开了口。
言朝晋问：“那现在坐车回去吗？还是先吃个饭？”
唐榕：“租的地方没有相机，我带莞莞回那边。”
她一边说，一边朝酒店对面林立的高楼指了指。
言朝晋之前送过她，还有印象，便点头表示知晓，又道：“那走吧，我送你们去门口。”
唐榕：“其实没几步路。”
他不以为意：“反正我假都请了，不要浪费嘛。”
一说到这个话题，唐榕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上周六牟行阙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揉了揉脸，叹了一声道：“牟老师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准要气死。”
言朝晋：“……”
唐榕：“不过他让未练姐受了这么多委屈，气气他也好。”
宋莞一听，立刻表示同意：“没错！”
“唉，说到未练姐，也不知道她联系上他弟弟了没……”
这么说的时候，宋莞并没有注意到，言朝晋一听到这句话，眼神忽然一变。
唐榕倒是注意到了，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说起来太麻烦。
如此又走了两步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解释一下的事啊？她到底为什么要纠结噢。
“该转弯了。”言朝晋忽然出声提醒她。
“啊？”她抬头一看，发现的确，“是。”
一旁的宋莞：“……？”怎么言朝晋好像比唐榕更熟悉她家在什么方位？
这个问题让宋莞不解的同时，也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下言朝晋。
这一观察，就让她观察出了一些平时没怎么注意过的事。
他们三个一起走，起码有半数时间，言朝晋的目光都在唐榕身上，而唐榕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之后穿过一条林荫道的时候，有一片银杏叶落到唐榕肩膀上，言朝晋的反应比唐榕还快，直接伸手拂去了，而且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宋莞顿时福至心灵，难怪这位男神要跟她们一起来呢，原来他是对唐榕有意思啊！
天哪，这么劲爆的消息，她以前居然完全不知道？！
一定要告诉林子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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