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十四算是尸骨无存, 加布里埃尔,艾登,还有陛下的铁狮军兵力几乎没了一多半。引起这场卡蒙嘉建国以来最大悲剧的是一枚爆炸力并不大的光源炮弹,但是就是这枚由垦荒者叛军打出的炮弹,它改变了几块巨大陨石的轨道。
很巧合的, 国家气象观测站竟然没有那些脱离轨道陨石的资料。同天, 国家气象局的一个主要检测部门六名观测员自杀身亡, 国家气象局长也服毒自尽。
一个星期后,在国家勇士纪念礼堂, 一次过皇帝陛下与死去的士兵、国民的集体葬礼在那里举行。
埃德蒙把自己关了好几天, 他甚至不想去参加那个葬礼。但是威尔克斯特说,有可能就在葬礼上,有人会强烈再要求一次加布雷恩思的登基事件, 埃德蒙觉着他到真的应该去了。
路易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埃德蒙没有去问路易为什么他不在舰艇上, 为什么是艾登在舰艇上。他们都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 谁也不愿意再撕破那道伤口。
上午,埃德蒙穿着一套漆黑的葬服慢慢的走出房间, 屋子外,波纹科菲跟威尔克斯特站了起来,波纹科菲看了他一眼说:“我被停了军部所有的工作。”
埃德蒙的嘴角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当它是休假吧。”波纹科菲点点头:“这正是我盼望的, 埃德蒙, 一会去了, 可以不闹吗?保持沉默好吗?”
有些原因, 有些事情已经浮出水面,但是,他们都没有证据。那位亲王陛下是最大的受益人,没人能指控他谋杀了自己的父亲,他做的事情可谓□□无缝,甚至他最爱的儿子都死于这场惨剧,据说加布雷恩思一度崩溃。
简的手紧紧抓了一下薄纱黑宽帽檐,她的眼睛红肿,这位可怜的女人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弟弟。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在岗位上,若代堡无法离开人,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已经集体辞职。
温暖的光线照射在这个小院子,这里人迹冷清,花池内的荷花残叶上落着灰尘还有腐烂的洞,这个院子从有了若代堡的大公就未曾这样寂寞凄凉过。
没有埃德蒙的卫兵,没有埃德蒙的亲随,没有埃德蒙的女官,没有埃德蒙的秘书,有的人被勒令审查去了,有的被逮捕了。
埃德蒙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他不是无法反抗,也不是不能反抗,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颠覆这个国家。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这是最后的承诺,他必须默默的看到最后,找出那只打赢的兽王捧它上位,这就是他最后的工作。他想过一千次的离开方式,唯独没有想过会这样,以前他常听诺曼十四说:
你还小。
你还年轻。
你智力过人,但是不了解真正的人性。
从出生到现在,埃德蒙也算是一直被捧着,一直……被高高的悬挂在那里。
这一摔,摔的埃德蒙有些发晕,他伸出手想去狠狠的打击什么,但是如果他伸出手,打击一切他不愿意,不想要的东西,那么?剩下的人呢?他们会按照自然规律依附过来,臣服过来?自己算什么?诺曼……十六,十七,十八吗?
奥戴维他们站立的笔直,他们看着自己的大公,脸上的表情刚毅无比,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依旧传达了一个意思,您有我们就够了,再也不需要更多了。
“车子在门口,还是您的车子,您的司机。”简走过来行礼说。
“辛苦了,简。”埃德蒙温言说。
“是我应该做的,我是您的管家,这是我的职责。”简笑了下,转身带路。
他们正说着,院子门口,安吉带着一队穿着整齐,军服笔挺的军人走了进来。
“我带来了属于您封地的士兵,还有您的空间站的士兵。”安吉冲大家笑笑,随之眼睛红肿。
埃德蒙点点头,继而向外脚步稳定的走去。他的身后,路易坐在窗台上,仰头看着蓝天一动不动。
国家安全部、最高警备厅从这一刻只为未来的卡蒙嘉皇帝服务,他们没出现在这里,未来的诺曼十五,大家都清楚是谁了。
一辆又一辆的黑色车子在国王老道缓缓的走着,埃德蒙的队伍慢慢跟随着,没人再为他戒严,一切特权随着诺曼十四的死去而消失。
“请您安心,我会支持您的。”威尔克斯特主动握起埃德蒙的手。埃德蒙冲他笑下,一夜,只是一夜,他从这个英俊的帝国贵族头上看到了白发。根据情报,威尔克斯特在家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家族分成两派,大权不稳,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有长老戒指的话,他已经被那股暗流掩埋。
“谢谢。”埃德蒙笑笑。这一刻他很想告诉这个人,我不在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国家的任何权利,也许前一天这里还是我的家,但是现在开始,只要离开我将永远不再回来。
但是……他又什么都不能说,最后的任务,只是简单的保持沉默。
终于,车队缓缓停下,有人打开车门,埃德蒙慢慢走了出去。黑压压的广场,抽泣声,议论声突然小了下来,埃德蒙走在前面,脊梁笔直,他的身后威尔克斯特,波纹科菲紧紧相随。
席书缘紧紧抓着自己的座位扶手,眼睛看着咨询器,在最后一刻,这位号称星际最沉稳的君王还是浑身发抖的掉了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他确定,这一刻埃德蒙是恨他的,这个孩子可能再也不回这个国度了。
“您是帝王,您不能干预他国政策,您必须依从宇宙大宪法走。从你答应了您的父亲,有些结果我们都是可以预见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您把他送到那里,却又接着不闻不问?”潘西坐在不远处的座位对他说。
“我的帝王艺术,是有残缺的。”席书缘终于缓缓开口。
潘西不明白,他站起来关了咨询器,皇帝莫尔在不远处松了一口气,他帮席书缘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里。
席书缘喝了一口,终于说出了他心里这些年一直压抑的话:“一直以来,贝因托成为一个全星系最优秀的民族,每个人都在传颂不一样的贝因托,不一样的新的国。但是当我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才知道欠缺了什么。一个事件可以产生一位将军,一位富翁,一位智者,国王也是,但是帝王有帝王的艺术,统治手段,统治教育在星系帝王教育上一直是秘密的功课。贝因托是好,但是……它是不健全的,我出身军人,莫尔是个……海盗。”
皇帝莫尔尴尬的笑了下,走过来接着跟一起站起来的同伴们说:“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积存经验,坐在这个位置总是想做的更好。但是,艺术,制度,语言,民族文化,帝王传统教育,我们是没有的。卡蒙嘉皇族存世六百年,他们有最完整的秘密教育,比如,物种之间的契约,社会群体控制,这是一本最高的君主论。送埃德蒙去就是为了这本卡蒙嘉君主论,我们没有付出代价和血的准备,也不准备付出这些。所以,埃德蒙为卡蒙嘉服务二十年,最后的谢礼,便是这本历代君王的君主论。最初的……协议,是这样的。”
席书缘轻轻闭起眼睛:“但是,埃德蒙走的第二年,我们发现……这本书,贝因托不需要。虽然……我的父亲,祖父说的那么好,但是那是卡蒙嘉的道路,任何事情我们只能借鉴,不付出代价是不成的。”
莫尔:“这个时候,我们下过十次召回令。”
席书缘:“埃德蒙却拒绝了。”
莫尔:“卡蒙嘉的帝王们给他的第一堂课就是……”
席书缘站起来无奈的叹息道:“帝王的信用!埃德蒙有了他第一重帝王性格,这重性格……属于卡蒙嘉,多可笑,他是贝因托的继承人啊。但是如果按照贝因托的教育,不喜欢可以转身走开,不想要那就不要,不高兴那就毁灭你。但是统治国家,那是人治艺术,最高艺术。”
旧日友人都默默无语的看着外面,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加了解初始人,这些人虽然表面刚烈,能力超群,但是……他们的情感却更加细腻。就像贝因托席书缘一般,那个他深爱的本,无论死去多少年,他都不会把莫尔放在第一位,这是属于初始人的偏执症。
“那么……风(埃德蒙在贝因托的名字)回来怎么办?”潘西犯了老毛病,他开始担心了。
席书缘叹息了下,冲着自己的老骑士笑下:“不是叫你这几年一直开垦行星,制造新的跳点线吗?”
潘西恍然大悟:“您的意思?”
席书缘点点头:“罗林威治,属于埃德蒙的国度,我会补偿给他最好的……但是现在,准备好,通知他们,五个月后,我要以国礼去迎接我的儿子。”
贝因托帝王站立在他皇宫的窗户上,看着远方,这一刻……他终于放弃了,埃德蒙是他心里的伤,悔之晚矣。
埃德蒙的位置依旧是第一排,当他孤独的坐下,周围呈现真空的时候,尤兰康丁第一个走过来坐了下来。
埃德蒙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说:“您不必坐在我这里,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倒霉了。”
“一位祖母,跟外孙坐在一起有罪吗?我看他们谁敢说。”前皇后的气质依旧凌烈,但是凌烈之下,又泛着一股凄凉。
她坐下后不久,已经成为一派党阀代表的金丝默默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不远处的非皇家席位。即使死去的是她的父亲,她的哥哥,离开皇家开始,她便放弃了这个权利。
露西由着几位宫女缓缓的扶进来,丈夫去世后,这位算是未来太妃的女人娇弱无比。她看了一眼尤兰康丁,看了一眼德莱婕,这两位皇妃只是默默无语的坐着。倒是德莱婕看到她时眼神柔和了很多,德莱婕的孩子还小,她必须有所打算。
终于,人渐渐坐满,在定好的时间里,诺曼·托波祈·加布雷恩思神色憔悴的走了进来。
有人站起来,也有人依旧坐着。
大部分站起来之后……有人终于在最后的时刻站了起来。
埃德蒙是坐着的,他在此表明一个立场,我可以不管,不闻,不问,但是我绝对不承认你大卡蒙嘉皇帝的地位。
加布雷恩思这次没再过来跟埃德蒙说话,这些年,他一直很亲和,很谦虚的做着一位好皇储,好父亲。也许,今天的他真的卸下了这个胆子,于是,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从下面看去跟诺曼十四出奇的相像。
加布雷恩思站到了讲话台,他没有回头看下卡蒙嘉前皇帝的遗像,也没看艾登的遗像,虽然……艾登的位置摆在皇储位,这一次他终于敢于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什么了,可是……艾登却不再需要了。
勇士礼堂的门缓缓打开,被诺曼十四逐渐废弃的长老会成员,威尔克斯特的好友塞德莱·布龙菲尔德站在了长老会成员的身后,旧日挚友就在这一刻,分开了。明妮属于塞德莱,布龙菲尔德必须跟自己的小姑姑走,威尔克斯特的父亲也跟随者,军政部的一半官员跟随着。
埃德蒙依旧面无表情,他知道这十多万人,这一国的人都在等着他整个传说中的皇位继承人跟现任的继承人发生某种对碰,这种对碰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埃德蒙没有动,他很抱歉的嘴角冷笑,整个皇位他从未想过,只是大家都不相信。
坐在后排的波纹科菲突然站了起来,他无视自己的级别,自己的立场,终于干了毕生最出头风的一件事,他走到埃德蒙面前,缓缓坐在了他身边拉住他的一只手说:“如果你想哭,我随时可以借你肩膀,如果悲伤令你浑身无力,你可以依赖我。”
埃德蒙冲他笑笑,摇摇头,只是手再也没放开他。
威尔克斯特无法过去,不能过去,他的教养,他的理智,他的教育,他的心放不开的有很多。他两次想站起来,他的母亲紧紧握着他的手,几乎要掐的威尔克斯特流血,这位夫人胆战心惊,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孩子,她只能哀求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加布雷恩思看着埃德蒙,他们的目光对碰,思想在空中交流。
加布雷恩思:“我赢了,我站在这里,我俯视着你。”
埃德蒙:“赢了?是啊,你杀了你的父亲,你的儿子,你赢了。”
加布雷恩思:“你的大厦轰然倒塌之后,你会发现你什么都不是。”
埃德蒙:“我的大厦高到你无法想象,它接天入地无边无际,就凭你?”
加布雷恩思:“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埃德蒙:“我懂人性。”
加布雷恩思:“人性?这很可笑。”
埃德蒙:“是啊,很可笑,你的身后,有你的父亲在看着你,艾登在看着你,几十万亡魂看着你,敢回头吗?回过头看着他们的眼睛,看啊,那些都是你的亲人……”
加布雷恩思最终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咳嗽了两声,一脸悲痛的发表了人生第一个以皇帝语气角度来总结的讲话。
“这是一个悲伤的月份,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的儿子。你们失去了你们的亲人,你们的皇帝。
卡蒙嘉建国六百多年,这是最大的灾难,这场灾难在我们的心里撕裂一个伤口,举国哀痛。我们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我们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表现出我们心底最最大的伤悲?
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想像一个平凡人一般,去为我的儿子哀求,为我的父亲嚎啕。但是,现在我在这里,我就站在这里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卡蒙嘉从不需要眼泪。
我们的卡蒙嘉,现在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在时代的洪流前进着……”
埃德蒙缓缓站起来,他看下诺曼十四的遗像,他向他微笑,在心底对他说:“祖父,我爱你。”
若代大公站起来离开,勇士大厅的灯光照耀在他的头顶,悲哀的钢琴在远处响彻。
我不悲哀,
我不具备悲哀的权利。
我不落泪,
卡蒙嘉没有眼泪。
我不呐喊。
我的亲人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默默的看着你,
我的卡蒙嘉。
有个声音就在对我说,
你从未离去。
你在记忆力微笑。
在空气里跳跃,
在世界飞舞,
那是你,最后的卡蒙嘉!
我的家园,
我宁静的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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