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李宸对父亲并没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和韩国夫人母女的那些破事儿,在李宸眼里看来也不痛不痒。前有阿翁太宗收了兄弟的妻子,后有李隆基纳自己的儿媳妇为妃,大概是因为唐朝皇族有游牧血统的缘故,他们对这些事情也不怎么在意,李宸觉得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如今有人拿李治和韩国夫人过去的事情来做文章。
大明宫的人都晓得,永昌公主在宫里走动的时候,都是十分低调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打扰旁人。可就是李宸这个低调的习惯,让她在大明宫的花园里听到了几个采花的宫女低着声音七嘴八舌地在交流最新八卦——
“大伙儿都说太子不是皇后殿下的亲生儿子呢。”
“太子是在皇后殿下和圣人去祭拜先帝昭陵途中出生的,那时候皇后殿下已有身孕,若是其中没有文章,又怎会大冬天的跑去昭陵昭陵?”
“嘘——可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这事儿在后宫都传遍了,说不定早有风声传到皇后殿下那儿去了,若是假的,早该有禁令了。”
说起来,李宸带着杨枝甘露在花园里走,动静虽然不大,但还不至于让人察觉不到。可偏偏李宸远远地看见这几个宫女聚在一起,又想起最近张缓缓给她说最近后宫里头的谣言,便抬手制止了身后杨枝甘露的举动,她悄然无声地上前几步,就听到了这几个宫女正在说什么。
李宸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时,一个宫女回头,看见李宸正站在理她们不远的地方,大惊失色,手中的花掉了一地,连忙跪下,“永昌公主!”
其余几人见状,也连忙跪倒在地。
李宸冷冷地看着她们:“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在宫中也敢这么口无遮拦地造谣?”
跪在地上的宫女瑟瑟发抖,一个劲地认错。而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宫女抬起头来,看向李宸,“永昌公主,婢子的主子是上官才人。”
李宸闻言,笑了,“哦?上官婉儿是吗?你的主子是上官婉儿,然后呢?”
那名宫女登时语塞,上官才人从前是永昌公主身边的红人,如今又是皇后殿下身边的红人,她想着报了上官婉儿的名,或许能逃过一劫,谁知永昌公主根本不吃这一套。
李宸笑得有些漫不经心,语气不重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你是觉得如今上官才人是皇后殿下身边的红人,你便可以将她抬出来压我了,是吗?”说着,她的小脸一板,冷声吩咐身边的甘露,“将她们全部送去掖庭,我要她们从此都不敢再胡言乱语。”
甘露点头领命,目中有些同情地看向跪倒在地上的几个宫女。她们家公主说话含蓄,但是她常年跟在公主身边,对公主的心思是十分明白的。掖庭局的女令管着那么多罪臣家里的女眷,心肠是很硬的,公主说让她们从此都不敢胡言乱语,怕且掖庭局的女官得令之后,转身便将这几个人毒哑了。
什么事情不好说,非要说太子李贤的事情。
几位皇子当中,她们家公主和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的感情是最好的。
李宸将甘露留下,便带着杨枝前去清宁宫了。
李宸心里很明白,如果没人放任,后宫之中是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谣言的。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分明是背后有人。
谁都不是傻瓜,放出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这种谣言对李贤没有任何好处,正常情况下,要立国家储君,首选的便是帝王和皇后嫡出的儿子,当年没有生下儿子的王皇后便包养了李忠,立他为太子。后来武则天当了皇后,李忠就被废了,另立李弘。如今说李贤不是武则天所生的,不外乎是说他不够格当太子而已。
母亲在后宫之中情报网那么发达,早该知道这些谣言了,可她却一直不闻不问。
李宸甚至觉得这些谣言是母亲让人放出去的。
这样的谣言对母亲而言,不痛不痒,她要是生气震怒,后宫这类的谣言早该销声匿迹了,哪来那么多大胆的小宫女在背后议论纷纷?
去到清宁宫的李宸皱着眉头跟母亲生气地说道:“我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胡言乱语,听得我十分生气,我便让甘露将她们全部送去了掖庭局。”
一旁帮武则天捶肩膀的上官婉儿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李宸,说道:“她们是在说什么,竟让公主将她们送去了掖庭?”
在上官婉儿的印象当中,李宸有脾气,有时候也会赏下面的人一顿排头,但她对下面的人在一众贵主当中,算是宽厚的,从未听说过她会为了旁人的胡言乱语就将人送去掖庭局。上官婉儿从掖庭出来,知道里面是个怎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李宸听到上官婉儿的话,笑了笑,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个宫婢说她是在你手下做事的呢。”
上官婉儿一怔。
李宸自认没有母亲那么高的段数可以将后宫玩转,于是她采取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横冲直撞的方法。她不像李贤,李贤是谣言的当事人,他当上太子之后,与母亲的关系也日益紧张,如今谣言出来,他既不能来问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又不能跑去问父亲你当年和韩国夫人到底是有过什么破事,怎么会有人认为我是韩国夫人的儿子?
李贤是早就知道这些谣言的,听舒芷说近来太子殿下在东宫动辄因为心情不好而发作底下的人。李宸想了想,觉得如果她是当事人,大概也是心里窝火不安却无计可施。
但现在李宸不是当事人,她是母亲的女儿太子的阿妹,俗话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还不让她表现得两边都心疼啊?
于是李宸直接跟母亲武则天告状,她确实是为这些谣言十分不高兴。
“阿娘,这些宫女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二兄向来对阿娘恭敬孝顺,又是太子,您这些年来对几位兄长含辛茹苦,哪个又会不是您的心头肉?那几个宫女在采花时,竟然在说当年阿娘怀着二兄时,好好的怎么不在后宫待产非要去祭拜阿翁。”
武则天闻言,抬手,让身后的上官婉儿不用替她捶肩膀了。
上官婉儿见状,停下动作,静立在一旁。
武则天看向李宸,“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李宸点头,十分言辞义正:“可不是,这些宫婢实在胆大妄为,若不严加处罚,日后是不是看到我和太平阿姐也要收我们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皇家血统,岂容她们随意污蔑?”说着,她还顺手告了一把上官婉儿的状,“有一个宫婢,我要处罚她的时候,她还将婉儿搬了出来。”
武则天侧头,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连忙低头,轻声说道“皇后殿下,那应该只是跟婢子房中几个有过交情的宫婢。”
武则天微微颔首,看向气鼓鼓的李宸,将她拉了过去,笑着问道:“你很生气?”
李宸抬眼看向母亲,神情十分不解:“难道我不该生气?”
武则天却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徐声说道:“不论是你,还是太平,都是母亲所出,不会因为旁人说了两句便会改变了事实。永昌,你也该要长大了,流言蜚语并非是人为便能禁止的,你越是禁令,旁人便越是觉得你其中有,否则怕什么?”
李宸却不认同母亲的话,“我不怕流言蜚语,确有其事便是确有其事,若当真有人质疑二兄是否母亲所出,为何不亲自来问母亲或者父亲,而在私下嚼舌根?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无真凭实据,凭空猜测太子的血统那便是该死。我听到那些宫女私下议论,难道不该罚她们?若是不罚,说不定日后还不止说二兄不是母亲所生,还要说我不是父亲的骨肉,那阿娘的后妃坤德岂不是——!”
武则天闻言,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下去,“永昌!”
李宸委委屈屈地瞅了母亲一眼,低下头去:“我又没说错。”
武则天冷冷地瞥了在旁的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的神情也是一言难尽,面有愧色地低下头去。
武则天伸手,将李宸拉了过去,放轻了声音,“永昌,不是母亲要责怪你,你是大唐的公主,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该有分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适才的话是你该说的吗?”
李宸:“阿娘也说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说的人还是有意的,若是被人信以为真,又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李宸心里也明白,这事情既然已经被她挑明摆上了台面,母亲是肯定要处理的。母亲不处理难道等着她把这事情捅到父亲李治那儿,等着父亲来处理吗?虽然如今父亲的精力是大不如前了,可若此事当真是捅到了他那儿,不论谣言是真是假,母亲也是要落个治理后宫不力的。
果然,母亲似是无奈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吩咐上官婉儿,“日后宫中若是有人谈论太子出身之事,一律收进掖庭,若不悔改,便让人拔了她们的舌头,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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