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客官里面请, 请问您可曾预定厢房?”
身穿素白衣裳,左襟处用蓝线绣着四方来贺, 绑着同色腰带的小二,统一着装, 形容整洁, 笑面迎人, 言语间恭敬却不卑微。
见来客摇头, 他便笑道:“那几位贵客想在茶楼小坐,还是去聚贤堂, 小的为您带路。”
这一行客人有五人, 都在暗自打量四方来贺和来往的人流, 可见是第一次光临。
闻言, 当先的那位便摇着折扇道:“不急,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什么上宾, 上上宾,是个什么说法?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小二看出他有意买福牌, 忙道:“既如此,五位贵客请随我到廊下歇歇脚,容小的与您细细说来, 可好?”
五人也不愿意在酒楼门口干站着,自然应允。
游廊临江, 有风徐徐吹来, 景色开阔。其上摆了不少座椅, 大多都坐了人, 正说着话,面有喜色。
据小二说,这些大部分是等候厢房,或因室内太闷出来透气的客人。
他引着五人在一处干净空桌坐下,当即便有小二送上茶水和一碟果脯,笑道:“欢迎光临,客官慢用。小的们就站在那处恭候,若需要续茶水或有其他吩咐,招呼一声,小的就来。”
他并不多话,放下东西,和客人笑着点点头便退下了。
之前领他们过来的小二将他们惊讶的神色看在眼里,一面给他们伺候茶水,一面笑道:“客人请用些茶水,这一路来辛苦了。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还请笑纳。”
喝了茶,才知虽不是名茶,却别有一番滋味,便有人问道:“这是什么茶,怎地我竟尝不出来?”
说话的书生姓林,家里做的就是茶叶买卖,便是贡茶他都了如指掌,所以才会这般好奇。
小二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从容道:“回客官,这是花茶,乃四方来贺的独门茶饮,您现在喝的便是茉莉花茶。”
“医书有云,茉莉此花,理气开郁、辟秽和中。饮此茶不仅生津止渴,还能清肝明目,顺气清脑。您要是喝着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闻言林姓书生便留了心,小二看出来,追了一句道:“不过,楼里花茶存量有限,若没有福牌,每人只能买一包尝尝鲜,还请客人原谅则个。”
说着,他看向坐在首座的赵姓书生,道:“客人方才所问,正是福牌。分有铜牌贵宾,银牌上宾,金牌上上宾。”
“承诸位贵客的厚情,楼里的厢房每每供不应求,贺爷不愿贵客因此闹不愉快,所以特此开售一批福牌。”
“持福牌能得许多好处,我这便和客官介绍一二。”
小二将三种福牌的各样用处娓娓道来,末了,笑道:“用我们贺爷的话说,凡事都要占得一个先机,福牌最大的好处便在此了。这是我四方来贺第一次发售福牌,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再想得牌,须得赢了文比,破了绝对才行呢。”
听他一番言语,五人都十分心动,赵姓书生更是道:“那金牌上上宾作价几何,你且说来。”
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小二心里虽留了三分余地,但也惊喜道:“说来不巧,福牌开售七日,已经所剩无多。金牌上上宾,一令千金,今日只剩最后一枚了。客官若要定下,可得动作快些,否则,那先机说不得就被别个占去了呢。”
闻言,赵姓书生把扇子一收,起身道:“那还磨蹭什么,带路吧。”
他今天就是冲着上上宾来的,怎么也不能让最后一枚旁落他人之手。
五人正要走,就见邻座的蓝衣书生离席后丢给送客的小二三枚铜板,赵姓书生用折扇敲了敲额头,恍然道:“瞧我,竟是忘了付茶钱。”
说着,便招呼身后一人拿钱。
小二忙道:“贵客误会了。正如我方才所说,廊上的茶水果点都是我四方来贺为贵客接风的一点心意,并不收钱。”
“那他们这是?”
赵姓书生指了一处,两句话的功夫,又有离席的客人付给小二铜钱了,这次给的比方才更多,有五六枚铜板。
小二抿唇一笑,道:“之前有位府台来的郑三郎君,他请的一位朋友饮水如牛,足足喝了四壶茶水,茶叶就用了半包呢。”
“郎君都替我们贺爷心疼茶水钱,说什么也要付银钱聊表歉意。贺爷便说,规矩不能破,茶水钱万万不能收。不若打赏小二几个铜板,也算谢过他没开口赶人的好脾气。”
“后来,大家若是觉得小二尽心,都会意思意思给些赏钱。给不给,给多少,权看客人高兴,图个乐子。”
“只是我们酒楼的小二刁钻,总要攀比谁更贴心些,见了打赏过自己的贵客,都比旁个多三分笑脸,这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五人听了原委觉得十分有意思,赵姓书生当下便给了小二十个铜板,说是入乡随俗,凑个趣味,喜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至于,打赏钱也是酒楼的一个进项,主家与小二三七分成;每月一评,前三名不但有赏,第一名还能调入君子阁服侍这些内情,自不详叙。
一行人到了柜台,却是慢了一步,已有人在购买金牌上上宾。
见了人,赵姓书生本就不好看的表情更难看了,冷哼道:“哟,这不是高家的七哥儿嘛,怎么今个儿没在家里绣花?”
正要付金票的人却不正是高七郎。
闻声,他变了脸色,叱道:“赵狗蛋,又是你!叫谁哥儿呢?找打是不是?”
被点破小名的赵书生脸一黑,毫不相让道:“谁和哥儿一样穿了耳洞,就叫谁。瞧你生的又白又矮,难怪连你阿爹都觉得生错了性别,要拿你当哥儿养活。”
“赵狗蛋,你再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见他生气,赵书生便笑了:“哎哟,七哥儿这就生气了?我还当一年不见你能有些长进,没想到生气还是只能学哥儿扯头发撕嘴巴的把戏。说你是哥儿,还真没说错了你。”
“赵狗蛋你找死!”
高七郎说着就要动手,掌柜和一旁的小二赶忙拦住了,“和气生财,各位给我四方来贺一个面子,切莫动气,莫动气。”
楼下热闹的时候,贺林轩正在清竹阁款待客人。
这两位客人的身份十分特殊,却不正是山水镇上最大的两家酒楼——山水酒楼和五香居的东家管事。
高家来的管事是第一次见面,何家来的则是贺林轩熟悉的何金生。
月前他已经正式回到主家,成了外院管事,所负责的便是山水楼在内的十处营生,极得主家看重。
只不过自四方来贺迅速崛起,镇内的客栈生意火爆,酒楼生意却大不如前。
但因主家都捧着四方来贺,他们看着缩水的账簿心里苦,却也不能暗地里使手段较量。
今日贺林轩相邀,他们虽不明所以,但都如约而来。
贺林轩亲自给他们倒了茶,笑问:“二位以为,我这酒楼如何?”
高管事苦笑道:“贺爷这是诚心询问,还是挖苦我们呢?”
何金生说话就更直接了。
“贺爷,你这酒楼当然是千好万好,可我这几天夜里睡不好觉,可全是你的功劳啊。”
“哎,原以为回主家得了一份好差事,便能高枕无忧。现在可好,到了我手里,这一月的入账还没有往日的一半。便是主家不说道我的不是,我这面子里子哪儿还摆得住?”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见贺林轩还笑眯眯的,喝下一口茶水道:“贺爷,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仗义。你可得救我一救啊,往后,我阿弟得了好山头好奴家,都给你府上留着。”
他说这话是有些底气的。
一来,和贺林轩结识这么久,对他的行事和品性都有些把握。主动叫他们过来商量,绝不会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二来,李家近来又到牙行买卖地皮和奴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生意能做的长久,他阿弟何银生也因为种种原因给他们行了许多方便,十分尽心。
这时候,他不趁机套套近乎,才是傻子。
贺林轩听得失笑,对高管事说:“瞧他,我就说了一句话呢,他就给我倒了一箩筐的苦水。”
又说何金生:“夸我不用花钱是吧,好话都往我身上砸?”
两人听得直笑,高管事便说:“之前就听七郎君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贺爷风趣的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哈哈。”
何金生点头附和,“此言甚是。不过贺爷这嘴可不是只有风趣,高老兄待会儿可警醒着些,莫要被他哄得找不着北才好呢。”
高管事连道受教。
三人说笑一番,气氛一扫之前的试探,变得轻松起来。
贺林轩这才说入正题,道:“今日请两位老兄来,不为别的。”
“却是前几日到州牧大人府上送花茶的时候,叫三廉兄拉着取笑,说我是山水镇一害,这酒楼一开,别家都不做生意了。我适才听他说五香居有他的一份,平日花销全在这处。往后断了源头,他腰带都要做短两寸,这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何金生二人会心一笑,都说高师爷真不同贺爷见外,这般肺腑之言都说与他听。
而听到这里,两人多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纷纷按住心中激动,耐心听他如何说法。
果然,贺林轩说道:“总不好叫他真的做那两袖清风客。我事后想了个法子,昨日送信给大人和师爷看过,说是随我做主。是以,我请二位来合计合计,是否可行。”
何金生和高管事对视一眼,笑道:“愿闻其详。”
贺林轩便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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