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风临正在屋内冥想入定, 却忽觉一阵心悸。
他睁开眼,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心口,皱眉道:“小昀……”
箫风临尝试释放灵力,探寻楚昀身上的玉佩所在,却全然找不到那玉佩的下落。他心中越发不安, 正欲起身去寻人,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在对方敲门前打开了门, 是孟景晨。
孟景晨急忙迎上来, 气喘吁吁道:“霁华君,晏清和九儿,他们、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箫风临道,“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孟景晨道:“今天我们一起陪九儿去红袖姑娘那里医治, 晏清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后来便一直不见踪影。红袖姑娘说他有事出去了,让我们先行回来。可回来的路上,九儿说放心不下, 便提出与我分头去找他。我们约好回来见的, 可这都已经晚上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箫风临察觉到不对:“你说晏清独自离开?”
孟景晨心虚道:“是、是……”
箫风临道:“我记得我吩咐过你,绝不能让他独自行动。”
“弟子知错。”孟景晨道:“小晏清这几天都会单独离开几个时辰, 可每次都会按时回来, 我以为只是贪玩, 就没放在心上。我也没想到今日竟……霁华君, 您说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他每日都会离开?”
“是……”
箫风临思索片刻,道:“那位红袖姑娘,你去找过她了吗?”
孟景晨道:“找过了,那庭院与醉欢楼都去了,可红袖姑娘也不见了踪影,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来找您。”
“红袖也不见了?”箫风临神色微动,立即道,“她为九儿姑娘诊治之所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是。”
红袖作为治疗之所的那间庭院位于城西,孟景晨不再耽搁,立即带着箫风临赶到那处。他们还未走进,远远便看见不远处已经火光滔天、浓烟滚滚。此时已是深夜,街头却有不少人围观驻足,而远处,还有些慌忙逃离出来的百姓。
孟景晨随意记住一位年长老者,问道:“老人家,前面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道:“城西一座庭院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方才大伙自发取水救火,可没想到那火势越烧越旺,一点也没灭。邪乎啊!”
说完这话,那老人家又慌慌忙忙混入人流,逃走了。
孟景晨与箫风临对视一眼,箫风临立即腾空朝那着火之处跃去。孟景晨随后跟上,果真发现着火的地方正是红袖租来的那间的庭院。
二人站在庭院外,看着眼前熊熊烈火,孟景晨急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会在里面吗?”
他越想越是着急,也顾不得许多,立即便想冲入庭院内。可箫风临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将他拦住。
“霁华君?”
箫风临道:“不对劲。”
孟景晨疑惑道:“怎么了?”
箫风临未答,他抬手一挥,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出。白玉短笛掠向空中,笛身泛起白光,光芒过后,变作一把银白长剑。随着一声锐器划破空气之响,霜寒出鞘,化作点点寒芒,如星辰陨落般飒飒降下。
寒芒之下,火焰稍弱几分,却很快重新燃起,竟与剑芒形成势均力敌的僵持之态。
箫风临眼眸微颤一下:“九阴之火……”
孟景晨惊诧道:“这是九阴之火?”他停顿一下,又满脸疑惑:“可九阴之火不是已经绝迹多年了么……怎么会……”
箫风临没有回答,他目光始终凝视着庭院内。原本静谧雅致的庭院,如今已在大火的侵袭下摇摇欲坠。忽然,箫风临眼眸微动,当即召回霜寒剑,纵身跃入火光之中。须臾,只听一声清亮剑啸,箫风临怀抱一名女子从火光中步出。
他周身以剑影化作结界,未受大火丝毫影响。
孟景晨连忙迎了上去,却发现箫风临怀中的女子,竟是红袖。
红袖身上有多处大火烧伤的痕迹,她奄奄一息地靠在箫风临怀中,目光仍看向庭院内:“九儿……九儿姑娘她……”
“九儿在里面?”孟景晨听了他这话,当即就要冲入院子里。又是一声剑啸,一把银白仙剑挡在他的面前。孟景晨回头,却听箫风临道:“稍安勿躁,我探查过,里面没有别人。”
“可是……”
与此同时,那摇摇欲坠的庭院终于承受不住这火势,轰然倒塌。可就算这样,火势依旧还在继续蔓延,孟景晨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阴之火……”红袖虚弱地抓住箫风临的衣袖,道,“这是兰笙的九阴之火……”
箫风临点点头:“我知道。”
随后,他抬头看向孟景晨,吩咐一句:“照顾好她。”
说完,箫风临重新跃上半空。他从袖中甩出数张符纸,分别落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符纸表面红光一闪,数道红线如同活物般窜出,彼此交织成网,形成一个法阵,覆盖在熊熊大火之上。火舌接触到那红网,却像是触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一般,无法越过。
箫风临不断朝那火源之处注入灵力,灵力没入之处,火势渐渐小了起来。可他一人的能力始终有限,仅凭这样,依旧无法彻底熄灭这大火。
不多时,天边落下几道剑影,几名身着蓝衣道袍的修士从剑影中踏出。看见眼前之景,众人均是一惊。
箫风临注意到了这些弟子,他缓缓落到地面,朝这几人点了点头。这几人在门派里都是翘楚,自然也见过箫风临,当即朝他揖礼:“霁华君。”
箫风临道:“几位来自天衡派?”
为首那名弟子道:“正是,这广陵城乃我们天衡派的管辖范围。方才我们察觉到此处有异样,遂及时赶来——”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有一名弟子突然惊呼道:“师兄,这、这好像是九阴之火!”
“九阴之火?是魔域的九阴之火么?”有人问。
原先那人道:“那是自然,你还在何处听过有别的九阴之火?”
“就是没有才问的!”那人反驳道,“难道你们不记得九阴之火上一任主人是谁么?自从魔域被毁,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人能驱动九阴之火?”
“是谁?”
那人解释:“当年魔域圣主身边两大女护法。左护法红袖,容颜绝美,以医术与媚术为名;右护法兰笙,冷若冰霜,独门秘籍便是这九阴之火。不过,这左右护法当年结下这么多仇家,应当早就死在那场大战当中了。九阴之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近来修真界总有传闻,说那魔域又要卷土重来,难道是真的……”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是骇然。
为首那名弟子喝止道:“都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众天衡派弟子不再多言,那为首弟子又对箫风临道:“霁华君见笑。”
“无妨。”箫风临道,“这九阴之火只能以精纯灵力扑灭,我已将它控制,余下的就劳烦各位了。”
这话他说得倒也没错。此地既然是天衡派的地界,出了这种事情,也理应留给天衡派的弟子处理。按照规矩,箫风临乃是天岳门中人,本不该继续插手。但他加入天岳门这么多年,鲜少顾忌这个规矩,从来都是遇到想管的事情照管不误,从不在意是谁家仙门管辖。
因此,此时他这话一出,天衡派那几名弟子均是有些诧异。
“……在下义不容辞。”为首那名弟子率先反应过来,行礼回应道。说完,他稍稍停顿一下,又问,“敢问霁华君为何会在此处?可有看见是谁纵的火?”
箫风临淡淡道:“不知。”
那人还想再问些什么,箫风临却道:“这位姑娘受了伤,我先带她离开了。景晨,走吧。”
孟景晨连忙回应一声:“是。”
他抱起红袖,走到箫风临身边。箫风临朝眼前这几名弟子点点头,一声剑啸过后,三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名弟子道:“这位霁华君怎么跟传闻不大一样,不是说,只要是与魔域有关之事,他都会干涉到底么,可今天怎么……”
又有人接话道:“谁不知道霁华君的脾气出了名的古怪,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行了。”为首那名弟子打断几人,厉声道,“此处灾祸未平,你们还有闲工夫议论他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灭火。”
“是。”
几名弟子纵身跃出,落在那庭院的四面八方,调动起浑身灵力注入院内。有了箫风临法阵的协助,注入其中的灵力很快将火势控制住。
另一边,箫风临与孟景晨跨出剑影,已经回到了小筑的院内。箫风临一言不发,快速抬步朝前走,可孟景晨却像是另有心事,并未及时跟上。
他斟酌许久,在箫风临身后唤道:“霁华君。”
箫风临回头:“怎么?”
孟景晨将红袖放在院内的石椅上,缓缓道:“魔域圣主两大护法,一名兰笙,一名红袖……我先前还以为是巧合,可这位红袖姑娘,她……”
红袖听了这话,转头不语。箫风临还未及回答,忽然一个嘶哑干涩的男声从屋内传来:“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
红袖听言一惊:“白芨?”
“白芨?”孟景晨惊呀地抬头,房门被打开,走出来的人却不是白芨,而是九儿。
九儿漠然看向前方,开口,却吐出了男子的声音:“红袖,霁华君,别来无恙。”
“九阴之火是你所为,”箫风临冷声道,“他在哪里?”
“九儿”道:“霁华君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问你他在哪儿。”箫风临手中长剑一展,剑气掠出,将“九儿”击得倒飞出去,撞上了门扉。
“霁华君!”孟景晨拦在箫风临面前,“霁华君手下留情,她、她是九儿啊,她一定是受人控制了……”
红袖低声道:“摄心蛊……我竟然没有察觉……”
“什么?”
“九儿”唇边流出一道血线,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是啊,你替她诊治这么多日,竟没有发现我在她体内埋了蛊虫。不过也对,谁让你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可怜的姑娘身上呢……”
孟景晨急道:“你们说清楚,摄心蛊究竟是什么?”
红袖道:“摄心蛊,是西域传来的一种蛊虫。能够侵入人的身体,控制人的言行。蛊虫被激活之前,会一直潜藏在人体内,无人能够察觉。但一旦激活……”
“激活后会怎么样……”
“九儿”道:“激活后,她的言行便由我控制。也幸好有这丫头,不然,我怎么会趁机接近他,有机会将他带走呢?”
“你……你到底把他……”红袖忍不住向前一步,却根本无法站稳,狼狈摔倒在地。
“九儿”道:“看你们一个个,对他如此心急的模样,真是让人十分触动。我也不再隐瞒你们,他的确在我手里。而九阴之火也的确是我放的,不这样,怎么能引起你们的注意。”
箫风临手中剑光大涨,“九儿”不紧不慢道:“别急别急。霁华君,我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来找他,不过,只能你一人前来。”她停顿一下,又道,“哦对了,你需要快一些,要是晚了,你或许就见不到他了。”
“你——”
“九儿”说完这话,突然身体一软,如枯叶般倒下。孟景晨连忙上前,将她接住:“霁华君,这到底……”
箫风临脸色冷峻至极,他双眸敛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红袖缓慢撑起上半身,拉住箫风临的衣摆:“都怪我,我今日不该让他一人离开。救救他,您救救他……”
“孟景晨,”箫风临抬头吩咐道,“照顾好她们,等我回来。”
箫风临说完这话,转身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小筑内。
楚昀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阴冷的山洞之中。他正被分开四肢绑在一个岩壁上,阴冷的铁链带着寒意,扣紧了四肢,几乎要陷入皮肉之中。山洞内阴风阵阵,耳畔偶尔有水滴声响起,楚昀睁开眼,模糊不清地看到了跳动着的火光。
“醒了?”白芨走到他身边,他双足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走起路还有些不稳。
寒意透过石壁传到楚昀身上,他动了动已有些麻木的手指,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看入那人眼中。白芨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幽幽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问我与魔域是什么关系。都说魔域圣主聪慧无比,您不妨猜猜看呢。”
楚昀道:“是兰笙告诉你的?她是你什么人。”
白芨笑了笑:“兰笙,是我师父。”
楚昀神色稍有惊诧,却很快掩饰起来:“她怎会收你这般心术不正之徒?”
“心术不正?哈哈,随便你怎么说吧。”白芨道,“我师父与红袖姐将我一同抚养长大,可惜,当年魔域一战,她身受重伤,只将一身功法传给我,便撒手人寰。若非如此,我正想让她与你当面对峙。顺便当面告诉你,她为何要收我为徒,又为何,会重伤至此。”
“你什么意思?”
“你果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笑啊……”白芨冷笑几声,却也并无解释之意,“魔域圣主有何厉害,现在还不是只能落在我的手里。你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模样,还有半分魔域圣主的样子么?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如此喜欢你……”
楚昀问:“他?你在说谁,箫风临么?”
白芨神情中闪过一丝狠戾,没有回应。
“我是什么模样,与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任何关系么?”楚昀略带讽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不管我成了什么样子,至少你是个阴险小人的事实,并不会有所改变。”
“你闭嘴!”白芨厉声喝道,一拳狠狠击向楚昀腹部。
楚昀浑身震颤一下,四肢挣动带起铁链哗啦作响,却硬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口中一片腥甜,冷笑一声:“这就恼羞成怒了?你也就这点能耐,真不知阿临当初究竟看重了你什么,竟曾经如此信任你。”
“呵,阿临……”白芨嗤笑道,“叫得够亲密的。是啊,我是真想知道,他究竟看上了你什么,竟愿意为你牺牲至此。”
楚昀挑眉:“这叫两情相悦,你不懂我也不怪你。毕竟,我看你这样子,或许从来就没有感情一说。”
白芨眼角抽动一下,流露出一丝厌恶又怨恨的神情:“是啊,两情相悦,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你的一切付出。让他为你而活,为你牺牲,甚至为你断送一切,你很自豪是么?”
楚昀一怔:“你在说什么?”
白芨脸上出现了一丝报复的快意,可他并未多言,而是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此处是哪里么?”
楚昀这才环顾四周。这山洞似乎是一处修炼场所,洞内隐约可觉出残留的灵力流动。他被束缚的石壁前方,有一方石台。而另一边,则摆放着些石桌石椅,只是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这里的所有陈设布置,都让他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可是他能够确定,这绝对不是他记忆中来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楚昀问:“这是哪里?”
白芨道:“此地名为乾坤洞,地处昆仑地界,是霁华君两度飞升的修行场所。不过这只是表面为外人道的作用,你知道,它实际上,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什么?”
他话音刚落,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剑啸。一阵狂风呼啸着卷入山洞,激起尘土飞扬。几道剑影掠过,直朝白芨击去。他敏捷地闪身躲开,依旧被那凌冽的剑意紧贴着侧脸划过,削去几缕发丝。
楚昀目光立即看向洞外:“阿临……”
箫风临执剑走进,抬眼便看见了被束缚在石壁上的楚昀。他正要上前,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外。箫风临想也不想举剑击碎了那屏障,楚昀突然道:“阿临,你别过来!”
箫风临一怔,垂眸看去,也立即发现了这阵法的诡谲之处。这阵法外的屏障只是个寻常的法术光屏,几乎不需要耗费太大的修为便可破去。可破去之后,这屏障内,却套着一个极其阴邪的魔道禁阵。
白芨轻笑一声:“圣主大人果真敏锐,竟能一眼就认出这九转魔阵。”
这阵法可迅速激起魔道血脉。入此法阵者,将会以被强行催动魔道血脉,并在瞬间灵力大增。可这种力量大增也意味着失控,入阵者会在灵力大增的瞬间,经脉逆行,无法自主行动,只能受施术者控制。
不过这种法阵对没有魔道血脉的人毫无作用,因此,直到箫风临来到之前,楚昀都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法阵的存在。
楚昀转头道:“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用我引他来这里。”
“是又如何?”白芨轻笑一声,转头对箫风临道,“对了,我方才正在与圣主讨论一些旧事,正巧阁主您到来,不妨就由您来说吧。您来告诉他,此地,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箫风临冷声道:“你说这些有何意?”
“哦,没有意义么?”白芨道,“可在下觉得,有意义得很啊。要没有这个地方,阁主该如何以自身精血与修为催动禁术,拼凑起那早已散落各处的残魂,再以数百年如一日的以心头血灌溉滋养,才让其得以重新聚合转生?”
楚昀心头一震,下意识转头去看白芨,引得四肢的铁链震荡不断:“你在说什么?你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芨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楚昀怔怔看向箫风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为什么……”
而箫风临只是淡淡移开了目光,没有去看他。他对白芨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如何?”白芨没有回答。他抬手一挥,指尖突然泛起些许亮光。与他手中光芒相辉映的,是数枚晶莹剔透、冰晶般的冰刃,正悬在楚昀的身体各处。他指尖微动,一枚冰锥顺着楚昀的侧脸没入石壁。楚昀脸上刺痛一下,锋利的冰刃已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箫风临道:“住手。”
白芨动作停下,箫风临又道:“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若想报仇,就冲我来,别动他。”
白芨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那般,他大笑几声,道:“阁主大人这是心疼了吧,可我为何要冲你来,你有你该做的事情。先把剑放下吧,否则这下一枚冰刃会刺向哪里,我可不敢确定。”
“阿临!”楚昀根本顾不上理会白芨话中的深意,只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人。箫风临手一松,霜寒剑落在地上,荡开一道清亮的响声。
随后,白芨又道:“走过来。”
箫风临眼眸微动,楚昀道:“别,阿临,你别管我……”
他话音未落,又有数枚冰刃分别刺入他的身体。楚昀浑身微颤一下,那几枚冰刃避开了要害部位,不过他的衣衫依旧很快被血液染红。
箫风临朝前迈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
“箫风临!”楚昀厉声喝止,“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
他体内魔道血脉的封印早已经被冲开,可他如今修为高深,还能勉强控制得住。可如果他进入了这个阵法,就彻底无法控制了。
白芨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手指微微合拢,数枚冰刃接连朝楚昀刺去。
楚昀下意识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他眼前一暗,抬头,才发觉箫风临已经站在自己面前。那些冰刃,竟全数被箫风临用身体挡住。
“阿临……”
箫风临朝他轻轻笑了一下,伸手碰了碰他的侧脸:“很疼吧,抱歉,我来晚了。”
他说话间,眼底已有血色蔓延开来。
法阵察觉到猎物的进入,兴奋地剧烈震颤,炽烈的红光几乎要将箫风临的一袭白衣吞噬。
“阿临!”
白芨快意的笑声传来:“为了你,他是连命都能豁出去的,又何况只是区区的血脉失控呢?”
箫风临身形一晃,单膝落地。
白芨又道:“阁主就不要再继续抵抗了。你往日已经耗费太多修为压制魔道血脉,殊不知,你压抑得越狠,它爆发出来时,便会越强大。”
箫风临面色苍白如纸,他低声道:“你究竟……为什么……”
“我什么?”白芨笑道,“我什么这么做,阁主大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他缓缓走到箫风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当初我师父临死之前,将我托付给您,您既收留了我,我便下定决心永远追随于您。”
“可是,您实在太让我失望了。”白芨道,“空有一身精纯的魔道血脉与超绝的修为,可偏偏就是不愿将其用在该用的事情上。我不逼一逼您,难道要看着您也被感情左右,永远将那空前强大的力量压制于体内么?”
他说着,转头扫了楚昀一眼,眼中带了几分阴狠之意:“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不过无妨,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仰仗你,不妨我自己将这一身修为拿到手里。要做的事情,我自己亲自去做。”
“有一句话,你说得不错。”箫风临道,“魔道血脉压抑得越久,爆发出来时便会越强大。那么……”他突然抬起头来,眼底已经殷红如血,“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够控制得住了?”
他忽然闪身上前,一掌将白芨击飞出去。接着,他掌心白光一闪,落在地上的霜寒剑化作一道银光回到他的手中。霜寒剑上剑光大涨,裹着雷霆万钧般的凌冽剑气,朝白芨席卷而去。
洞内爆发出一道炫目的白光。光芒过后,白芨手中执剑,剑身正与霜寒相击。他竟生生挡下了箫风临这一剑。可他接下了这一剑之后,力量也已经耗尽。白芨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白芨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受这魔阵影响?”
箫风临淡淡道:“九转魔阵,是以精血为祭,强行催动魔道血脉。可若魔道血脉早已觉醒,且修至高阶,你认为,还能有作用么?”
白芨瞳孔微缩:“你……你竟然……”
箫风临道:“你以为,我就不会修魔了么?”
他话音落下,山洞外骤然掀起一道诡谲阴风。天边阴云被这狂风卷起,汇聚在山洞之上,隐天蔽日。在远离此处千里之外的天岳门内,无间塔外的镇魔珠红光闪动不休。天边忽而雷鸣电掣,群山巨震,万兽齐鸣。
修真界无数大能,在这一瞬间共同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有祸世妖魔,正在出世。
此等情形前一次出现,是在楚昀铸出乌邪剑之时。
阴风卷入山洞,将箫风临的衣袂纷飞,随风而动。他的双瞳越发幽深似血,发丝被吹拂飘摇。如瀑地长发落下,如同颜色被一点点洗净,由发根开始,雪白快速覆盖了青丝。
白芨难以置信道:“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箫风临没有看他一眼,他手中长剑一挥,轻而易举将束缚着楚昀四肢的铁链击碎。楚昀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箫风临垂眸看他,那如血的红眸中,藏着与过去一模一样的柔情。须臾,箫风临道:“抱歉,本不想你看见我这副模样。”
楚昀声音干涩:“你是什么时候……”
箫风临道:“将你的神魂放回晏清身体后,我闭关了半月。”
当年,楚昀一句话,箫风临便为他修正道抑魔性。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以正道修为抑制魔道血脉,可直到那招魂阵法,为了抵御那万千怨煞之气,他不得不冲破楚昀给他的魔道封印。而后,他的魔道血脉便失控了。
闭关的那半个月,他再也无力压制魔道血脉,于是,他索性也不再压制。他任凭那魔道血脉在体内肆意横行,不再压抑之后,余下的修行也变得极为顺利。这数百年,他屠尽了世间的魔修,终于自己也成了魔修。他不希望楚昀知晓此事,才以秘术将魔性暂时封印。直到现在,方才显露出来。楚昀也直到现在才明白,他回到世间后,那镇魔珠的异动,指的并非是他,而是眼前这个人。
为他成圣,亦可为他堕魔。
楚昀怔了半晌,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句:“你怎么这么傻……”
箫风临却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楚昀心里疼得要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箫风临把他扶起来,转瞬间,他的红眸与白发褪去,恢复如初。楚昀看着他缓缓将青丝重新束好,稍作整理后,便已经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箫风临正欲将楚昀带走,可楚昀却转头看向了山洞旁。山洞的一角,那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那里,已经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
“他……”
楚昀正欲询问,箫风临道:“我方才那一击,毁了他的灵根,他现在修为全无,已是一个废人了。”
白芨像是听见了这话,身体忍不住抽动一下。
楚昀沉默了片刻,又问:“他真是兰笙的弟子?”
箫风临停顿一下,道:“是。”
楚昀叹了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他现在思绪一团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只低声道:“别杀他。”
“好。”箫风临顺从应道,“我会派人将他带走,以后你不会再见到他。我们走吧。”
楚昀点点头,箫风临把他揽到怀里,二人身侧扬起一阵剑影。离开时,白芨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勉力朝二人的方向撑起身,凄声道:“你别走,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而就在此时,箫风临忽然在剑影中转过头来,森冷地目光落在他身上。白芨只觉喉头一痛,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而这些,疲惫万分的楚昀并没有察觉到。
山洞内剑光乍亮,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内。
二人很快回到广陵。此时夜色正浓,二人落在院中,透过月色,依稀看见院外正站着一个身影。楚昀偏头看过去:“孟小胖?你怎么还在这里?”
孟景晨从黑暗中走出来,勉强扯出个笑意:“我担心你们嘛。小晏清你被人抓走,还这么久不回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他走到二人身边,终于接着月色看清了楚昀身上的血迹,惊道,“咦,你受伤了?你快些进屋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楚昀叫住他:“景晨。”
孟景晨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怎么了?”
楚昀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箫风临。箫风临微微皱起眉头,未置一词,揽住他的手却紧了紧。楚昀的直觉极为敏锐,从他见到孟景晨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发现这人不对劲,此时通过箫风临的反应,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他这身份,恐怕是真的瞒不住了。
孟景晨沉默了许久,才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你身体要紧。”
他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楚昀却道:“可我有事情对你说。”
箫风临开口:“你……”
楚昀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我和他单独聊聊。”
箫风临顿了顿,也只好答应:“好。”
楚昀推开门,对孟景晨道:“进来吧。”
他说完,也不顾后者有没有理会,径直走进了门。而箫风临则站在门外,并未跟进去。楚昀一时没了箫风临搀扶,才觉得浑身发软。他身上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虽不致命,但疼痛却一点也没减少。他脚下踉跄一下,便觉有人重新扶住了他的手臂。
楚昀偏头看过去,孟景晨古怪地移开了目光。
他沉默地把楚昀扶到床边坐下,局促不安道:“不然我还是明天来吧,你休息……”
“等等。”楚昀叫住他,“小胖,我们是朋友吧。”
孟景晨没有答话。
楚昀笑道:“当初谁对我说,认了我这个兄弟的?”
孟景晨还是垂着头沉默不语,楚昀身上伤口疼得要命,没耐心和他扯东扯西,索性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有话快说,我知无不言,想问什么都行。”
听了楚昀这话,孟景晨迟疑着问:“你真的是……”
“是。”楚昀痛快回答,“还有么?”
孟景晨眼神躲闪一下:“没、没有了……”
“你就这点问题?”楚昀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无奈,只好自己率先承认道,“我是楚昀没错,但首先我没有夺舍,至于我是怎么复生的,这我暂时不能说。我进入晏清这肉身时,他刚刚夭折,所以我的确是九儿抚养长大的,她也是前不久刚刚知道我的身份。至于你,你一开始认识的晏清就是我,不用担心你朋友被我害了。”
孟景晨听了楚昀的话,像是终于放心下来。他想了想,又问:“那、那你为什么会去天岳门……”
提起这个,楚昀忍不住抿了抿唇,笑道:“被人趁我意识不清,拐去的啊。”
“什么?”
“你家霁华君。”楚昀道,“总之,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去做坏事的就行。不是,你认识我到现在,我害过人吗?”
“就是觉得你没有害人,所以才怀疑嘛……”孟景晨碎碎念道。
楚昀问:“怀疑什么?”
孟景晨道:“怀疑我弄错了。你小子哪里有一点传闻中魔域圣主的样子,说好的凶残暴虐嗜血大魔头呢?”
楚昀挑眉,幽幽道:“我记得,某个人在刚认识我的时候,还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我天才就是天才呢。现在怎么就成了大魔头了?”
孟景晨想起那时自己的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死不承认道:“我、我哪有说过,你肯定听错了!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别乱说话。”
“好好好,我没证据,我不乱说。”楚昀笑了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方才阿临在路上已经告诉我了,白芨今天利用九儿的身体,放出了九阴之火,还伤了红袖。你或许不知道,白芨是当年魔域圣主右护法兰笙的弟子,他……和我有点私仇,所以才做出今天这些事情。把你和九儿牵扯进去,很抱歉。”
“说什么呢你,”孟景晨锤了他一拳,“你自己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跟我道什么歉。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楚昀捂胸口倒向一边,虚弱地威胁道:“好啊你,你居然敢打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孟景晨冷言道:“我方才根本没用力,而且也没碰到你伤口好么?装什么装。”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开怀大笑起来。这一笑,他们的关系便好似又回到了先前。知晓他身份的人里,孟景晨是唯一没有对他区别对待的人。
片刻后,孟景晨问:“你的身份,还有谁知道?”
楚昀道:“洛师兄也知道了。先前在秋围山谷,不小心暴露了。”
孟景晨担忧道:“可洛师兄嫉恶如仇,他会不会……”
“不会的,”楚昀道,“他答应我了,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孟景晨点点头,又道,“好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你快些休息吧。你这一身伤,看着我都疼。”
楚昀点头应道,孟景晨又嘱咐了几句,方才推门离开。须臾,箫风临踏了进来。楚昀注视着他缓缓走到自己跟前,精神突然松懈下来后,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朝箫风临伸出手,柔声道:“过来,让师兄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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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正式下线,当然他的身份也没这么简单,后面会慢慢揭露的。你们绝对想不到~
配角里我最喜欢小胖啦,你们不要嫌弃他胖,胖子都是潜力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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