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垂眸看了一眼指向他脖颈的剑锋, 拉住正想出手的箫风临,对洛轻舟道:“洛师兄,你认为我是谁?”
洛轻舟冷声道:“能操控乌邪剑,还有如此强大的神魂之力,据我所知, 世上仅有一人能够做到。从乌邪剑被盗开始,修真界便有传闻, 说魔域圣主已重回人世。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更没想到, 他竟然潜入了我天岳门中。你还有什么可说?”
楚昀道:“无话可说。”
洛轻舟道:“既然如此, 你便是承认了?说, 你潜入我天岳门, 究竟意欲何为?是为了乌邪剑么?”
楚昀未置可否,只是轻叹一声:“行了,把剑放下吧, 你体内受魔气侵蚀,妄动修为对你没有好处。”
洛轻舟非但没有放下剑, 反而催动灵力, 要朝楚昀袭来。剑身上银光大涨, 而就在这时,一道气劲从旁侧传来, 击打在剑身上。仙剑被击飞出去, 狠狠嵌入石壁之中。
箫风临挡在楚昀面前, 冷冷道:“退下。”
“霁华君, 他是——”洛轻舟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向箫风临,“您早就知道?”
箫风临道:“与你何干。”
洛轻舟道:“魔域圣主楚昀与霁华君师出同门,修真界传言,您与他早已划清界限。当初也是您亲手除了他,可现在您为何又要护着他?”
箫风临道:“我如何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二人之间气氛极度凝重,可楚昀被箫风临挡在身后,什么也听不见。他听觉还未恢复,偏偏箫风临又挡在他身前,连唇语也没法看。不过他就算不听不看,也知道那两人能说什么。
楚昀从箫风临身后探出头去,道:“洛师兄,你到底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洛轻舟道:“魔域中人,穷凶极恶,为祸四方,人人得以诛之。”
楚昀无奈,心道一听就是正统仙门教出来的弟子,这套说辞几百年不带变化的。他道:“你我认识这么久,我哪里穷凶极恶,有哪里为祸四方了?更何况,我方才刚救了你的命呢。”
“可是——”
“可是什么啊,”楚昀打断他。他在这里耽搁一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眩晕感又卷土重来。楚昀伸手压住太阳穴,道,“你说我潜入天岳门,是冲着乌邪剑而来。你方才也看见了,乌邪是我的配剑,我若是想拿,只要动一动手指它便会回到我身边,用不着潜入你天岳门。更何况,是天岳门看管乌邪剑不当在先,若非我将乌邪带走,乌邪剑现在早已落入敌手。”
楚昀停顿一下,接着道:“至于你怀疑我另有所图,这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虚无缥缈的怀疑。这么多年过去,魔修一途已然覆灭,魔域也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当真这么重要么?”
“可是……”洛轻舟可是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说话间,楚昀额间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虚汗。他攀住箫风临的手臂站稳,道:“洛师兄,你应该明白,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本不必要暴露身份。”
箫风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伸手揽住他的腰:“你怎么了?”
楚昀摇摇头:“没事,有点累了……”
“你不对劲,我带你回去。”
“别。”楚昀拉住他,又转头看向洛轻舟。
事实上,他本不需要在乎洛轻舟相不相信他。可是,此事关乎箫风临的声誉,若此事被人传出去,箫风临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他不能看着这人被他连累。
洛轻舟思忖许久,朗声道:“师门教导,知恩图报,你今日救了我与众师弟性命,在下不会恩将仇报。我答应你,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
楚昀笑了笑:“多谢……”
洛轻舟道:“但也希望阁下记住今日所言,莫要再做出为祸修真界之事。否则,在下必定亲手取你性命。”
“好。”楚昀点点头,精神松懈下来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很快坠入黑暗之中。他的头一歪,倒在了箫风临的怀里。
箫风临将他接住,打横抱起。他最后看了一眼洛轻舟,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山洞中。
洛轻舟望着天边那道剑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先还当霁华君是疼爱他的弟子,可现在看来,这两人之间似乎……
他平白被自己脑中的念头激起一身冷汗,连忙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去。洛轻舟心神未定,没能发觉,在他的身后,倒地昏迷不醒的众弟子中,有一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云越抬眼看向洞口方向,眼底满含冷色。
楚昀这一昏睡,便睡了足足两日。这两日里,楚昀的意识始终昏昏沉沉,时而想起前世在落华山时的悠闲时光,时而又想起去了魔域后每日的刀光剑影。记忆如被打碎的琉璃碎片一般,前世与今生,无数记忆片段在他眼前杂乱无章的重现着,仿若被梦魇缠身,不得解脱。
终于,在第三天的晨曦时分,楚昀才悠悠转醒。
楚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这一觉睡得太不安稳,清醒过来后,竟觉得比几日未眠更累。一杯水被送到他嘴边,楚昀抬起头,便看见箫风临关切的目光。他就着箫风临的手饮了点水,温水入喉,滋润了干哑的喉头。
箫风临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听力已然恢复,箫风临的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楚昀摇摇头,问:“我睡了多久?”
“两日。”
楚昀叹了一口气,又问:“现在情况如何?”
箫风临道:“噬灵印取回后,温沅姑娘已将其中的灵力释放,秋围山谷已经恢复如常,不必担心。”
“那就好。”楚昀应了一声,目光落到箫风临脸上,却见对方脸色明显憔悴了不少,问:“你这几天不会一直守着我没休息吧?”
“嗯。”
楚昀道:“那怎么行,你刚被乌邪剑所伤,你的伤不想好了?快给我看看,你——”
他说着就要去抓箫风临的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箫风临抬眼一扫,冷峻的目光看得楚昀心里咯噔一下。箫风临冷声道:“你才刚醒就问这问那,你就一点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楚昀心虚地移开目光:“我没有……”
“没有?”箫风临道,“若是没有,你为何会昏睡两日不醒?你的脉象一切如常,可就是醒不过来,你知不知道,你——”
他情绪起伏,不小心牵扯了内伤,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楚昀连忙撑起身拉住他:“你别急嘛,我真的没事,你别这样……”
箫风临轻咳几声,生生眼下喉头的血腥之气,才道:“怎么可能不急……”
这几日,他都快要急疯了。眼前这人,分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势,脉象也毫无异常,可就是昏睡不醒。无法诊断,无法用药,就连注入灵力,就像是石沉大海,毫无起色。他甚至不知道,这人还会不会醒来。
箫风临低声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小昀,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失去你的滋味了。算我求你……”
这数百年的时光,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回想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那种无时无刻都在痛苦煎熬的日子,他没有勇气再经历第二次。
楚昀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心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把人扯过来抱住,柔声道:“阿临,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没事的,什么事也没有,别担心。”
箫风临紧紧揽住他,感受着怀中人跳动着的心脏,好像只有这样,才得以慰藉他不安的内心。许久,箫风临才放开他。
箫风临问:“你先前为何会如此?过去你使用乌邪剑时,也并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楚昀眼神不自然地躲闪一下,可后者始终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不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楚昀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你别看我了。”
箫风临点点头:“嗯。”
楚昀道:“你基本已经猜到了,乌邪剑与我的神魂相连,我们一体双生,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
楚昀道:“也就是说,我们之间,不是我压制它,就是它压制我。只有我本体的力量越强,才能越发挥出乌邪剑的威力。相反,若我本体力量不足时,乌邪剑便会吸收我的神魂之力,也就是……反噬。”
箫风临问:“反噬会怎么样?”
楚昀停顿一下,快速道:“就是像先前那样,昏睡几日罢了。只要我睡够了,神魂之力自动恢复,就没事了。”
“只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楚昀道,“你也知道嘛,我前世那副身体力量比现在这肉身强多了,自然可以控制乌邪。可我现在修为不足嘛,所以才会这样。”
箫风临思索片刻,忽然问:“若你再也无法控制乌邪时,会发生什么事?”
楚昀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箫风临只是看他,没有回答。
楚昀缓缓道:“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反被它控制吧。”
乌邪剑灵虽然每次出现都在叫嚣着要吞噬楚昀的神魂,与他合二为一,但它到底也没得逞过。所以最终,究竟会如何,楚昀自己也不知道。
箫风临逼问道:“它会占据你的意识,操控你的躯体么?”
楚昀眉头稍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阿临,你到底……”
“没事,”箫风临打断道,“乌邪剑是至邪之物,我只是担心,它会对你不利。”
楚昀道:“放心吧,我还控制得住。”
箫风临摇摇头:“以后若无必要,别再轻易使用此剑。还有,既然是修为不足所致,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天岳门重新修行可好?”
“好。”楚昀应道,又问:“说起天岳门,洛师兄他们呢?”
箫风临道:“他们已经启程回山复命了。几名弟子均受了伤,需要回山修养。”
楚昀道:“那秋围山谷——”
箫风临道:“所幸除了洛轻舟外,无人知晓秋围山谷的存在。他已答应,会暂时替我们隐瞒弃地中的真相,只说那盗剑的幕后之人派人偷袭他们,他们中了陷阱,被困此地。幕后黑手在我们的协助下已然伏诛,只是依旧没有乌邪剑的下落。”
楚昀沉吟一声:“难为他了。”
箫风临道:“天岳门定然还会继续追查乌邪剑的下落,先前我们在瀑布遇见的那人,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计划。”
楚昀突然想起了那人临死前对他所说的话,他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这一直觉得,那人很是熟悉。”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箫风临道,“那人修为高深,而且,还有所隐藏。”
楚昀点点头:“的确,不光是他的修为内力,甚至是功法剑术,都像是在故意隐瞒。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应当是我们熟知的人。熟悉到,只要他暴露了真实的修为功法,便会被我们认出来。”
箫风临道:“按照温沅姑娘所言,那人在当年魔域一战中救了他们,会不会也是魔域中人?”
楚昀没有回答,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知是否是那人有意隐瞒,可他总觉得,那人的功法修为,不像是魔修。
他正敛眸思索,忽然门外有人轻声敲了敲门。楚昀道了声“请进”,那人踏进门,是温沅。她已经恢复了原先女童模样,端着个食盘走进来,将那食盘放在桌上。
温沅朝楚昀行了一礼,道:“圣主大人昏睡两日,我吩咐人替您准备了些吃食,您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楚昀轻笑一声:“怎么这么见外了?”
温沅垂眸道:“先前多有得罪,请圣主大人赎罪。”
楚昀对箫风临道:“阿临,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箫风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温沅,柔声道:“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楚昀应了一声,箫风临方才起身出了门。
房门被合上,楚昀偏头朝温沅看过去:“为何又变回这副模样?”
温沅道:“想来,您应当不想见到我的真容。况且,这么多年来,我在谷中一直是这副模样示人,已经习惯了。”
楚昀又问:“温芷伤势如何了?”
温沅道:“服了药躺下了,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楚昀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温沅没有回答。
楚昀道:“威胁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噬灵印也已经回到了你手上,你若不知该如何撤去噬灵幻阵,我可以帮你。”
温沅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楚昀:“您……您愿意帮我们?”
楚昀道:“只要你们答应我不为恶,隐藏身份,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我便可以帮你们撤去噬灵幻阵,让你们重获自由。”
温沅走到楚昀床前,屈膝跪下:“我答应,我答应您。其实,我们在这谷中住了这么多年,早已将此地视作家乡。若非每十年必须有人献祭灵力,我们根本不会想要离开此地。如果,如果您能帮我们撤去噬灵幻阵,我们就算继续留在谷中,也无不可。”
“我要你这允诺来做什么?”楚昀道,“没了噬灵幻阵后,此地的灵力也会像外面一样,逐渐枯竭,我为何要让你们困死在此处。行了,起来吧,我早就不是魔域圣主了,跪我做什么。”
温沅起身,楚昀又道:“我帮你们,只是念在你们并未害过人。呃……就算以前在魔域时做过坏事,被囚禁在这里几百年也足够了。出去之后,希望你们不再重蹈覆辙。”
“是。”温沅眼眶微红,连连点头。
楚昀道:“好了,别哭了。你这幅模样,跟我在欺负小孩似的。过来坐下,我还有事要问你。”
温沅抹了一把眼睛,却依旧只是站在床边,道:“圣主大人请讲,温沅知无不言。”
楚昀道:“秋围山,为何会被修真界视作弃地?”
温沅稍愣一下,楚昀又问:“或者我换个说法,修真界中,是哪家仙门在庇佑你们。”
早在他进入此地的时候,他与箫风临就曾怀疑过。就算此地有噬灵幻阵保护,但若非仙门包庇,将此划做弃地,他们这数百年间早该被人发现,不该能够相安无事至今。
温沅迟疑片刻,道:“我们来到秋围山谷之后,便一直避世不出,其实,我们也不知,究竟是何时,被如何视作弃地的。我猜测,应当是将我们带入此间的那人,与仙门有所勾连,才会让我们的存在被保密至今。因此,圣主所问之事,温沅并不全然知情。”
楚昀道:“不全然知情?也就是说,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温沅点点头:“圣主可知,就算是弃地,也会偶尔有仙门弟子在附近探查巡视,以免有妖魔为祸。温沅曾在秋围山中,遇见过一家仙门弟子。当时他已经看见了我,而我也未能及时将他灭口。可后来,此事还是被人压了下去。我猜想,恐怕与那家仙门有所关联。”
楚昀问:“哪家?”
温沅道:“好像是叫……缥缈宗。”
“什么?!”楚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停顿一下,又确认道,“可缥缈宗据此地千里之遥,你确定是缥缈宗?”
温沅道:“那几名弟子均着一身紫袍,听他们所言,的确是叫缥缈宗。圣主大人与缥缈宗也有渊源?”
缥缈宗地处岭南,素来与世无争,主修药石,派中多为医者,以济世救人闻名。而缥缈宗的现任宗主,正是楚昀昔日的师弟,文封。而副宗主,则是徐梓墨。
当初在师门时,这两人便与楚昀私交甚好。文封的性子温顿,徐梓墨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失为良善之辈。在他们掌管的缥缈宗下,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楚昀沉默许久,直到温沅出声唤他,方才回神。楚昀道:“缥缈宗与我的确有些渊源,此事我会找时间去调查清楚。这弃地要真是缥缈宗所为,他们恐怕与威胁你那人脱不了干系。不过无妨,他们当初既然把此处打成弃地,如今也不好再回来搜捕。只要你们尽快迁徙离开此地便好,免得旁生枝节。”
温沅道:“多谢圣主。”
“此事先不提,”楚昀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一定要实话告诉我。当年在魔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
楚昀道:“你先前在瀑布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假吧。既然魔域并没有遭遇正道围剿,那魔域浩劫又是如何而来?为何魔域会就此覆灭,为何你们甚至不得不九死一生地逃离哪里?”
温沅道:“当年的事情,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昀摇摇头,无奈笑道:“我要是记得,还问你做什么。实不相瞒,也不知为何,临死前的那段记忆,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温沅沉默片刻,道:“先前与圣主大人所言,全是假的,是温沅欺骗了您。”
楚昀皱眉道:“你说什么?”
温沅道:“千真万确。当年就是正道之人破开魔域结界,屠杀魔域中人。我们也是在那时,逃出魔域来到此地的。”
楚昀狐疑地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威胁道:“你应该知道,骗我的代价是什么吧?别忘了,噬灵印现在只有我能解开。”
温沅重新后退两步,跪倒在楚昀面前。
楚昀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沅道:“圣主大人又一次救我性命,温沅不敢有所欺瞒。温沅已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告知,若圣主大人不信,取走小女子的性命便是,请莫要迁怒于秋围山谷。”
她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神情,看得楚昀一阵头疼,无奈道:“起来起来,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这像什么样子。”
温沅笑了笑:“多谢圣主大人。”
楚昀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温沅朝楚昀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楚昀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问:“我以前当真没有见过你么?”
温沅放在房门上的手微顿一下,道:“……见过的。”
楚昀问:“什么时候?”
温沅转头朝楚昀笑了笑,淡淡道:“一面之缘罢了,对圣主大人而言,并不重要。”
她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院内,箫风临正坐于院中一株梨树下,见温沅出来,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温沅走到他身边,箫风临问:“他问你了?”
“嗯,他问我魔域当年发生的事情,”温沅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回答了。”
箫风临道:“多谢。”
温沅摇摇头:“您不必谢我。他与我有恩,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明白您的苦心,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更好。”
箫风临浅浅叹息一声,又忍不住轻咳了几下,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温沅道:“您的伤势还是没有好转么?抱歉,都怪我,当时我太心急了。”
箫风临道:“无妨。我这……也不全是因为你。”
“什么?”
箫风临摇摇头,却不再解释。温沅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箫风临突然叫住她:“你对他……”
他刚开口,话语便戛然而止。箫风临的神情难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他并不知晓在山洞中发生了什么,但温沅这几日的反应,他却能够看出,此人对楚昀的感情,绝非简单的救命恩情。
温沅猜出他想问什么,也并不掩饰,笑着应道:“是。”
箫风临眼神稍敛,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温沅回眸看向紧闭的房门,道:“您放心吧,他的心思在谁身上,我看得很清楚。”
她稍稍停顿一下,稍显怅然道:“更何况,我从没有肖想过……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有些人,注定从一开始,便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于我而言,只要能一直远远地注视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箫风临道:“抱歉,我不该问。”
“这没什么,”温沅道,“谢谢你带他回来。能够看见他安好无恙,已经足够了。”
她说完这话,朝箫风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箫风临叹了一口气,重新推门而入。这一会儿的功夫,楚昀已经再次睡着了。他眉头微微皱着,蜷缩在床上,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箫风临坐到床边,楚昀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在睡梦中呢喃一句,滚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腰,还不安分地在他身后蹭了蹭。
这下,他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熟了。
二人在秋围山谷中多住了几日,直到楚昀彻底恢复得生龙活虎,箫风临方才松口,同意让他施法替秋围山谷解除噬灵幻阵。解决了秋围山谷的事情,温沅与温芷姐弟俩答应,会尽快带领族人迁徙,二人这才告别离开。
可他们并未直接回天岳门,而是返回了广陵城。
原先留守在广陵城的天岳门弟子们已经撤了回去,只留下孟景晨在此陪着九儿。美其名曰继续探查,实则就是趁机谈情说爱。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与朝澜告假的,竟然能让那小家子气的掌门准许他在下界逗留这么久。
“我保证不到处乱跑,不惹乱子,你就安心养你的伤吧!”楚昀一个劲把箫风临往房内推,一边说着。
箫风临先前被乌邪剑所伤,一直也没见好转。楚昀不敢让箫风临直接回天岳门,其中也有这考量。要是被人看出箫风临是被乌邪剑所伤,定然又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说是回广陵城静养,箫风临却一点也没有要静养的样子。自从秋围山谷一役后,他对楚昀更是细致入微。不论楚昀做什么,去哪里,他都要紧跟在他身边。楚昀为此与箫风临争执了好几次,倒不是介意他如影随形,而是箫风临始终拖着不愿好好闭关养伤,再拖下去迟早会出大毛病。
箫风临被楚昀按在房里的椅子上,还坚持道:“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楚昀道:“我哪里是一个人出去了,这不还有小胖和九儿陪我嘛。好啦,你快去打坐,不许再出来。”他瞥了一眼门外的那两个身影,压低声音道,“霁华君,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给你门外下禁咒,专下那种你解不开的。也让你尝尝,被人关起来的滋味。”
箫风临默然:“……我明白了。”
“这才乖。”楚昀背对门外,借着身形遮挡,偷偷在箫风临发间吻了一下,“我只是去趟醉欢楼,让红袖帮忙给九儿治一治嗓子,别担心了,很快就回来。”
箫风临毫不留情地戳破:“你只是想去玩吧。”
楚昀顿了顿,索性承认道:“是啦,我就去玩玩又怎么了,那还是你开的呢。”
“不是我,”箫风临面不改色,“红袖才是醉欢楼之主。”
楚昀笑道:“哟,我们阁主大人在这儿装什么呢,当初你带我去的时候,可是一副熟门熟路的做派呢。现在知道撇清关系了?”
箫风临耳尖微红,偏头道:“……早去早回。”
楚昀莞尔:“遵命。”
楚昀春风得意地踏出屋子:“搞定。”
孟景晨看着缓缓合上的房门,神色复杂地看向楚昀:“老实说吧,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居然能让霁华君如此言听计从,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
楚昀挑眉:“对付他还需要妖法?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孟景晨痛心疾首:“若不是妖法,就是你把霁华君掉包了。你快把我高冷如霜的霁华君还来。”
“你找揍吧,”楚昀道,“什么你的……你敢把那番话,在他面前再说一遍么?”
孟景晨十分有骨气地回答:“不敢。”
九儿在一旁“噗”地笑出了声,她的嗓子在经过楚昀原先的诊治后,已经能够勉强发声,只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一直未能完全痊愈。
孟景晨难以置信:“九儿,你不帮我就算了,居然笑我?”
楚昀道:“喂,你搞清楚,这是我姐,当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
“你什么你,”楚昀打断道,“行了,天都黑了,还不赶紧出发。你要是再啰嗦,我就不带你去了。”
孟景晨这才乖乖闭了嘴。
华灯初上,广陵城内依旧是一派繁华之景。楚昀带着二人轻车熟路来到醉欢楼。九儿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楚昀并未在她脸上施加法术,而是简单替她梳妆打扮一番,看上去半分也瞧不出女儿家模样,打眼一看,还当是位清秀的小公子。
孟景晨再次见识了楚昀鬼斧神工的技艺,不由感叹,楚昀这手艺,要是回头在修真界混不下去了,开家脂粉铺教授女子化妆也是绰绰有余。
醉欢楼内,歌舞升平。楚昀带领二人进入醉欢楼后,并未流连其他,而是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甚至一掷千金,要求醉欢楼最好的舞姬来跳一曲。
那最好的舞姬,指的自然是红袖。
小厮无奈道:“公子,红袖姑娘跳舞向来是依照喜好,从不挂牌,您这不是难为我么?”
楚昀给他递去一枚银锭,笑道:“在下曾与红袖姑娘有一面之缘,你只需去找她,就说,晏清特来拜会,她一定会出来见我的。”
“好嘞,公子稍等。”那小厮收了钱,爽快地传话去了。
孟景晨见楚昀出手这般阔绰,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九儿心疼他花出去的钱,不安地打着手势:“方才楼下那姑娘不也跳得很好,何必花这么多钱请别的舞姬?”
楚昀道:“姐姐别担心,今日带你们到此,本来就是为了见这红袖姑娘的。姐姐回头一见便知。”
他话音未落,帷幔外忽然传来金铃轻响。
轻纱帷幔被人卷起,便见红袖稍显急切地踏进来。她还当只有楚昀一人,此时见他还带了外人,连忙收了焦急的神情。
红袖不慌不忙地朝几人行礼,对楚昀道:“公子今日想看什么舞?”
楚昀斟了杯茶,缓缓道:“不急,先坐下喝杯茶吧。”
红袖道:“是。”
二人推杯换盏闲聊几句,楚昀才切入了正题:“听闻红袖姑娘医术高明,在下今日特来求助。”
红袖立即了然:“是这位姑娘的嗓子?”
她前世跟着楚昀出生入死多年,楚昀的易容化妆术瞒得过别人,也难以瞒过她。
楚昀点点头:“正是。”
红袖略微思索一下,顺势说道:“此地人多繁杂,不宜诊治,各位还请与小女子上楼一叙。”
“走吧。”
红袖将他们带去了楼上的隔间,正是醉欢楼中,各位姑娘小倌的居住之所。上了楼,楼下的喧嚣全然被隔绝在外,红袖让楚昀与孟景晨等在外面,自己带着九儿进了屋。
房门合上,孟景晨方才压低声音问:“这女子什么来路,真能治好九儿?”
楚昀淡淡道:“放心吧,红袖医术极高,就算手脚被人斩断,她都能给你原封不动地缝上去,更何况只是被火灼伤了嗓子。”
孟景晨疑惑道:“你怎么这么了解?”
楚昀随口道:“听说的。”
不多时,红袖便重新推开房门走出来。她对二人道:“姑娘的嗓子并无大碍,只是她没能及时治疗,伤患处有些溃烂。我已替她简单处理过,这几日还需每日及时带她来换药。”
楚昀道:“多谢。”
孟景晨道:“我能去看看她么?”
红袖道:“公子请自便。只是我给那位姑娘施了昏睡咒术,她此刻还昏睡不醒,切莫将她吵醒了。”
孟景晨点点头,回头问楚昀:“你不去看看?”
楚昀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在下面等你们。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
孟景晨脸一红,反驳道:“我……我们才没有——”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红着脸推门而入。孟景晨离开后,楚昀方才收敛了笑意,道:“换个地方说话。”
红袖带楚昀上了顶楼的摘星台。楚昀抬头看向天边,一轮弯月悬挂于夜幕之上,格外皎洁。他这是第二次到这里,心境却与先前全然不同。
红袖问:“主上前来,并非是为了给这位姑娘治病这么简单吧?”
“我有事要问你。”楚昀回眸看他,神色难得带上些严肃,“当年,魔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在秋围山谷,他一眼就看出温沅没与他说实话。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她与箫风临都一直刻意瞒着他。他思来想去,如今他能够询问的,也只有眼前这人了。
这才是他坚持让箫风临与他一起回广陵的原因。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办法避开箫风临,偷偷来找红袖,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直到今日,他才能借着带九儿看病之由,单独来与红袖见面。
红袖听了他这问话,先是一惊,随后缓缓垂下头,没有回答。
楚昀嗤笑一声:“你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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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妆博主楚昀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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