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自别后, 豆苗儿蔫了数日, 待身子熬不住, 只能戴着木念珠去踩点。     木屋四面皆林海, 她每日捎着几块打磨好的竹板, 坐在木屋后的小山包上做雕刻。     这个位置陆宴初既不会轻易察觉, 木念珠亦能感知到福气……     不过依靠他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她不可能跟着去京城。故单日她守在那儿, 双日则戴着木念珠继续去寻觅,如果幸运,她或许能找到第二个陆宴初。     秋去冬来, 时光一晃而逝。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贴福字剪窗花煮年食,忙的不亦乐乎!     昨夜下了场新雪, 气温骤降, 穿上厚厚的棉袄,豆苗儿蜷缩在火盆旁打络子。     入冬起, 她身体情况反反复复, 上月整整晕倒一个日夜后, 彻底不行了!     瞅了眼窗外寒飕飕的天气, 豆苗儿埋头继续做福结。一般人家是用红线直接打络子, 因她会刻竹雕, 便将两者结合,先刻“福”“吉祥”“平安”等字,然后用彩线串联起来, 她打的结很复杂, 十分耗神!     下午孙大娘来找她,让她明日不要多作准备,早晨就过去,和他们一起过大年夜。     去年也是这般,豆苗儿颔首道好,浅笑盈盈地把打好的几个竹雕福结递给孙大娘。     真心欢喜得紧,孙大娘拿着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直夸她心灵手巧!     “豆苗儿。”将福结搁在膝盖,孙大娘坐在火盆旁烤手,她抬头观察她,暗暗摇头。她衣裳穿得多,愈加显得脸小,都快不如她巴掌大,“豆苗儿,我那外侄先前说了两个姑娘,都没成,他虽不说,我们也能猜到,其实他还惦记着你,你既然和……”顿了顿,孙大娘叹气,劝她,“别难为自己,瞧你瘦的,听大娘一句劝,孙年安这小子够实在,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手上打着络子,豆苗儿笑:“大娘,您瞧我现在身体,不是我嫌弃他,是我恐怕真没这个福气!又何必去祸害旁人。”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你之前好得很!只是这段日子……”欲言又止,孙大娘扭过头,气道,“你怎么就这么犟脾气!难道你要为他伤心痛苦得把身子都拖垮?值得么?”     一愣,豆苗儿知道她误会了,只摇摇头,温和道:“大娘,不关他事!”     “豆苗儿,咱先不提孙年安。你瞧瞧你现在,你姥姥姥爷要是知道你这幅样子,在地底恐怕都不得安宁!”孙大娘跟着生气,她冒火地起身,“你别怪大娘说话狠,大娘是瞧你似乎都没活着的意志了,大娘看着怄气啊!你好好一个姑娘,既然看得开,知道陆宴初不是良人与他早早断了,怎么又过不去自己这道坎了?”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送走孙大娘,豆苗儿望向矮桌上的另两个福结。     她不是不想活着,而是根本找不着第二个陆宴初。     再者,这法子已不那么管用了,她想活,就得……     孤身站了半晌,从角落找了把伞,豆苗儿拾起桌上两串络子,锁门往泖河行去。     雪深至小腿,一脚踩下去,“嘎吱嘎吱”的,天冷,哈口气就是团团白雾。     穿过竹林,豆苗儿站定在栅栏门前。     木屋大门紧闭,但她知道他在家!从袖口取出福结,一刻着“平安”,一刻着“如意”,这是她对他的新年祝福,她愿他此生都能顺遂幸福!     将它们分别挂在栅栏上,豆苗儿转身离开。     其实她从没想过要用道徵大师嘴里的第二种法子,但此刻像是鬼迷了心窍,她脑中反反复复浮现出陆宴初的脸……     翌日早,与大爷爷孙大娘吃了热乎乎的饺子糍粑,豆苗儿搭把手,在厨房帮忙煮锅,为中午丰盛的团圆饭作准备。     辰时末,孙年安来送礼,是自家做的年糕。     孙大娘笑意满满地收下,问:“你是不是还要去给老张家去送?”     “嗯!”孙年安笑得憨厚腼腆,一双眼睛想瞄又不敢瞄地瞅向厨房。     有意再撮合一次,孙大娘将柜子里的几份年食包好,朝厨房唤:“豆苗儿,你别忙活了,大娘等会要杀鸡,恰好今儿太阳好,你带着年食帮大娘送去老张家行不行?”     擦手走出来,豆苗儿瞧见孙年安站在堂屋,愣了下,旋即顺从地点头,拿着年食跟他走了出去。     张家不远,两人并肩而行。     孙年安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越说越手足无措。     不愿耽误他,豆苗儿趁他词穷,思忖着唤:“孙年安。”     “嗯?”     “你听我说,其实小翠人很好,她性子活泼大方,恰好你内敛腼腆,你二人互补,将来定能恩爱和睦,而我……”     “够了。”猛地打断她话,孙年安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愤怒羞辱地抬头,眸中燃烧着红光,“那你呢?你瞧不上我,可你也不想想,别人瞧得上你么?”双唇颤抖,孙年安面色突然变得狠戾。     望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豆苗儿反倒松了口气,她笑道:“本就是双向选择,你看来很明白,这事儿向来容不得一丝勉强的!”     “豆苗儿,我……”眸中晃过一丝懊悔,孙年安上前想抓住她手。     侧身避开,豆苗儿将年食递给他,语气坚决:“孙年安,你帮我一道送去给张家吧!谢谢!”     冬日树叶掉光了,世界一片空旷荒芜。     攥着两串福结,陆宴初站在远处,将一切画面都尽收眼底,他们站在一起,状似亲昵!     眸色渐冷,他闭目自嘲一笑,差点又自作多情……     暗道幸好,幸好看见了他二人,不然他在她面前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天大的笑柄。     她曾对他说与孙年安没有干系,那会不会在孙年安面前却说与他没干系?面容阴沉,陆宴初摇摇头,不想了,任她赵寄书如何,都不再关他事。     随手将两串福结丢入枯竭的灌木丛,旋即疾步远去……     新年至,大家忙着拜年串门逛灯会,晨出晚归,脸上挂满了喜庆。     豆苗儿没有亲戚,正月里很闲。外人瞧着总觉着可怜,可她自己却还好。     这日上午,天气晴朗,她拿着铲子走到院西,在两棵桃树下挖掘。     前年桃花开得正好时,她做了两坛桃花酒。     将土堆到旁侧,大黄黑妹新奇地在坑旁跳来跳去,豆苗儿笑着挥开它们,用手清走底层薄薄的泥土,将两坛酒取出来。     听别人说,从他们这儿上京城,陆路水路交替着来,要走上大半月。     三月春闱,陆宴初怕是不久便要启程,这一去,后会无期。     豆苗儿抱着酒坛想了很久,换作别人她不一定愿意,可陆宴初……她却更怕事后他怪她!     但她想,应该试试。     活着总是好的,她不想死。况且陆宴初今后前途无量,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日子久了,他就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当然,这一切都得在陆宴初愿意碰她的前提下进行……     纠结了两日,豆苗儿下定决心。     天不亮,她起床,满心紧张地开始忙碌,山蘑菇炖鸡熬得糜烂后,下午她又做了炸猪脆骨和一碟下酒的花生。     将它们和桃花酒一并放入竹篮,进屋沐浴,洗去一身油烟味,再穿上簇新的水红色夹袄。     坐在梳妆台深呼吸数次,豆苗儿努力平息心情,认真地描眉抹胭脂。     抿抿唇,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脸,唇色似乎太红了?蹙眉,她轻轻擦去一层,再近距离照了照镜子。     所有一切似乎都妥当了,只有她还未做好最后的准备。     冬日天黑得早,磨蹭了会儿,豆苗儿拎起沉重的竹篮,锁门出发。     这件事情,她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或者说,她太相信陆宴初,他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他怎么会碰她?     那……就喝酒吧!     这酒存了将近三年了,后劲大,只要他稀里糊涂的,事情也许会容易得多!     短短一段路,豆苗儿走得艰难。     中途驻足数次,才站定在小木屋前。     低头半晌,她难以启齿,只得伸手来回推栅栏门引起他注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陆宴初站在门侧,在看到她的瞬间,平静面色霎时变得阴沉,扣住手柄,他作势要关上门。     “陆宴初。”出声唤他,豆苗儿难堪道,“你别,我今天过来是想为你践行,春闱在即,你要前去京城了是不是?”     “践行?”陆宴初轻笑一声,漠然道,“不必。”     下一刻,门“砰”地紧闭,豆苗儿吓了一跳,想来陆宴初果然对她不是一般的生气!是了,他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可她初衷只是为了利用他!直到现在,都盘算着利用他!若他知道真相,会不会更生气?     埋首倚在栅栏墙,豆苗儿红着眼眶静静站着。     但凡有别的选择,她一定不赖上他,一定不招惹他生气,可并没有!     天色渐渐暗沉,冷风陡峭。     豆苗儿摸了摸篮子里的瓷罐,菜都快凉了!     抬眸望向小木屋,她释然一笑,罢了,看来上天已注定她逃不开此劫!     只是她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并不全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一个人,她从不感到孤单寂寞,有他之后,日子不过是逐渐有了温度而已。     转身,豆苗儿揉了揉眼角,拾步离开。     才走两步,身后“砰”一声,门重重地开了。     喜欢她抛弃了我却还妄想撩我请大家收藏:她抛弃了我却还妄想撩我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