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欣培挂了电话, 斜靠在椅子上,支着头微微发怔。结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秦咸洛,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见她, 可是日子越久, 思念却越是强烈。她从z城回来的目的, 不就是为了秦咸洛吗?结婚又能改变什么?她内心日日夜夜饱受煎熬,可是对于一切却又无能为力,她觉得她简直要发疯了。
a城这个地方快让她不能呼吸, 无论是秦咸洛, 还是她妈妈, 都是她不想面对的人。于是, 临近过年,她便对赵文博说想要去旅行, 对于她这个想法,赵文博自是满口赞同,当他问她想去哪里时,“海南”两字便脱口而出。
海南?为什么是海南?当然是因为那个寒假。那时候秦咸洛陪她去医院,然后在她的小房子里照料着她,她们不是跟家里撒谎说去海南了么。一想起这些, 简欣培的心便又酸又痛, 那段时间虽然受尽了罪, 可是还有咸洛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 一心一意的对她好。现在,她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的感觉,人也浑浑噩噩,对未来再也没有了目标,没有了追求,与刚成z城回来时的精神状态有着天壤之别。那个时候是满心期待,现在却是满心绝望。
秦咸洛,秦咸洛偏是让她爱不能爱,恨不能恨。。。。。。
“培培,我觉得就我们两人跑去海南旅游,这有点不大好吧?”赵文博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小心翼翼的对简欣培道。
简欣培偷偷拭去眼泪的泪水,无精打采的道:“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要不要把你爸爸妈妈一起带去啊,不然他们两个在家里多无聊。”
“那要不要把你父母也带去啊?”简欣培一听之下就皱起了眉头。
“那当然不要,我爸妈过年时也忙得很,他们自己会找乐子,再说还有我哥陪着他们呢。”赵文博嘿嘿笑着,看了看简欣培的脸色,又迟疑的道:“不过。。。不过要是你不愿意,那也算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看你跟你妈关系好象很僵似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了,你没对我说,我也不好问你。”赵文博抿了下唇,接着道:“我只是希望能借旅游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
“我跟她的关系,就那样了,没什么好缓和的。”简欣培站起身来,一脸的淡漠之色:“我有点饿了,先下去吃点东西,你赶快收拾好就下来吃饭吧。”
赵文博点头道:“好。”眼中却露出疑惑之色,呆了半晌,又低下头整理行李了。
今年过年,秦咸洛的外公又是很坚决的态度,怎样都不肯来a城,秦咸洛跟秦重和米雪慧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过去b城陪外公。因为米雪慧怀孕,米小娴就自然而然的留在a城过年了。一家几口人,分成两地过年,这是秦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不过他却也无可奈何,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十二月二十七的早晨,秦咸洛穿戴整齐,便背上包向b城出发,米雪慧从她房里一路跟出来,不停的叮嘱这叮嘱那,秦咸洛一个劲微笑着点头应着,眼睛却一直瞟向米小娴那边。
秦重和米雪慧两人送她到门口,秦咸洛见米小娴仍是沉默着,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心下不禁有些失落,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米姨,爸爸,小娴,那我走了。”
“我去送送你吧。”米小娴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在秦咸洛耳里不亚于天籁,她脸上笑逐颜开,讲话却简短而矜持:“嗯,好。”
坐在出租车上,秦咸洛仍是为米小娴能来送她这事感到兴奋,却并不挨近米小娴坐,米小娴手肘靠在车窗上,托着下巴,眼睛也一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本来是极亲密的关系,经过一段时间的疏远,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心情好些了么?”过了一会儿,米小娴轻轻的开口。
“嗯。”
之后便没有声音了,秦咸洛只觉车里的气氛让人有些压抑,忍不住又主动开口:“我。。。我初八要上班,在这之前我会回来的。”
“嗯。”
又没有了声音。
这样的沉默,按理来说应该拉长了时间,可是对于车里的两人来说,时间却是过得特别快,出租车似乎比往日更快到达车站。
时近过年,一下车,便到处是汹涌的人流。秦咸洛右肩背着包,左手下意识的牵住了米小娴的手,象是生怕在这人流里走失了她。米小娴看了她一眼,她也没注意,只是眉头紧皱着望着前方,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的加重,这样的举动让米小娴忍不住有些好笑,心情却仿佛变得晴朗了,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快要上车时,秦咸洛才松开了米小娴的手,目光落在她清新美丽的面庞上,半晌,才轻轻道:“我走了。”
“替我告诉外公,我很遗憾不能陪他过年,还有,我很惦记他。”米小娴双手放在白色羽绒服的袋里,微笑着看着她。
秦咸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等下自己出去时注意点,车站人多又杂。”
“嗯。”
秦咸洛咬了咬唇,脚下似生了根,迟迟迈不出步子,可是要做些什么,又提不起勇气。好一会儿,她咬咬牙,便准备上车,可是转身那一下子,眼角的余光却仿佛捕捉到米小娴眼里流露出的一丝不舍,她的心一颤,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
“在外公家,我会想你。”秦咸洛的眼圈有些红了,她的下巴搁在米小娴的肩上,突然觉得离开她是件很难受的事。
“快上车吧,好好陪着外公过年。”米小娴清澈的美眸里溢满了温柔,强作笑颜道。
秦咸洛松开她,深深的凝望着她,面前这美丽的女孩,既让她心醉,却也让她心痛。她伸出手,有些想要去抚摩她的脸,脚下却向后退了一步,又向后退了一步,终于,她转身上了车,不敢再看向后看一眼。
车缓缓的开动了,秦咸洛紧闭的眼角,忽然溢出两行晶莹的泪水。
中午的时候,秦咸洛到了外公家,刚一进门,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卷毛小狗象只雪球一样滚过来,摇着尾巴冲她就是一顿叫,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外公连忙叫道:“嘟嘟,怎么老这样啊,这也是主人呢。”一把抱起它,那只小狗兀自“汪汪”的叫。
秦咸洛对那小狗比了个鄙视的手势,该死的嘟嘟,听外公说每次小娴来,它就又是打滚又是撒娇,还表演杂技,她这正牌孙女过来,开始总要冲她吠一阵子,才要慢慢收起敌意,屡教不改。
孙女过来陪着过年,外公自然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她刚坐车过来,当下连忙拉了她一起买东西。
“外公,你不是说表舅给你买了年货吗,干么又要去买东西,我们就两个人过年,凑合着就算了。”秦咸洛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闭上眼睛,那抹俏丽的身影似乎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嘟嘟这时安静了,慢慢挨到她身边,开始在她裤脚边蹭啊蹭的。
“去!小肥狗,总是先给我一巴掌,又来给糖啊,贱不贱啊你!”秦咸洛作势欲踢那小狗,然后把脚轻轻放下。
“哎呀,你这孩子,家里水果还没买呢,不是怕早买了坏掉吗,赶快起来,陪外公去买水果,我们都选你爱吃的买。”
“我不爱吃水果,难洗,难剥。”秦咸洛趴在抱枕上,有气无力的道。
“懒得你!”外公开始吹胡子瞪眼了:“你说你现在跟小娴老在一处,怎么也没学勤快点儿,给我起来!”
哪老在一块,好久没在一块了,秦咸洛心里嘀咕着,只得站了起来,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好好的叹什么气?年纪轻轻的,毛病真多。”外公边说边打开大门。
秦咸洛听他这话,本来想笑,可是一看见外公颤巍巍的身影,却突然一阵心酸,连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外公,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呢,真叫人不放心,要是能回a城一起住该多好,他为什么总那么固执呢?
接下来的几天,秦咸洛和外公一起将房子到处收拾了一番,然后又上街买了对联和福字,对联贴大门外,福字贴在各房间的门上。秦咸洛甚至还去买了两对丝绒烫金灯笼分别挂在客厅里和阳台上。她是不喜欢把房子弄得花里胡哨的,可是外公那一辈的人,对过年的一些习俗很看重,而且这样一来,家里的确增添了节日喜庆的气氛。
外公本来是个开朗的老人,有着秦咸洛的陪伴,并不觉得过年冷清,一老一少每天忙活这忙活那的,还有嘟嘟在那上蹿下跳的,倒也其乐融融。
大年三十晚上,外公执意亲自下厨弄年夜饭,他一边炒菜,一边笑道:“可惜小娴不能陪我这老头子来过年,我都想念她做的菜了,哪,这糖醋排骨,清炒虾仁啊什么的,都是她前几次在这教我的,现在这两道菜,简直就是我的拿手好菜了,你表舅上次尝过,也赞不绝口呢。”
秦咸洛蹲在地上择菜,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无语。外公现在简直就变成小娴的第一号粉丝了,每天小娴长小娴短的,什么还没见过哪家的闺女有小娴漂亮啦,什么小娴象外婆年轻时一样聪明能干啦,什么小娴老给他买这买那啦,小娴总记着他喜欢吃什么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就算她不想起小娴也不行,当然,就算外公不提,她每天也在思念着她。。。。。。
秦咸洛择菜的动作不知不觉变慢了,她望着外公的背影,忽然呆呆的道:“外公,你很喜欢小娴吗?”
“这还用问,外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又聪明,又懂事。。。可惜不是我的亲孙女,要不我可真是老怀大畅。”外公遗憾的道。
秦咸洛脸都绿了,不满的“哼”了一声。
“好好好,你当然也不差,别哼了啊。”外公笑呵呵的道。
秦咸洛的不满,只是假装一下,事实上外公喜欢小娴,她比谁都开心。不是亲孙女的么?那不也跟亲孙女一样,只要我跟她。。。她心里转着得意的小念头,想了想,忽然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道:“外公,如果。。。如果我以后跟小娴在一起,你觉得怎样?”说完,她紧张的看着外公的反应,大气也不敢出。
“在一起很好啊,谁跟她住一起都是福气。”
“我不是。。。不是。。。”天啊,外公完全会错她的意思了,秦咸洛脸上不禁露出苦笑,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外公讲清楚,会不会吓着他,客厅里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
外公回头道:“小洛,去接下电话。”
“哦。”秦咸洛擦了擦手,直起身走向客厅,嘟嘟一路跟着她小跑过去,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欢快的声音。
“喂,新年好,哪位?”
“喂,咸洛,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清甜动听的声音,秦咸洛的心一跳,一阵惊喜袭来,连忙道:“还没有呢,我跟外公正在做饭。”
“哦,你叫外公来听电话,好吗?”
秦咸洛满心想跟她聊几句,却总觉得有什么没准备好,不知道聊些什么,听她这么说,只得冲厨房那边叫:“外公,小娴来电话了。”话刚落音,只见外公忙忙的从厨房出来了,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一把从秦咸洛手里抢过电话:“喂,小娴啊。”
“。。。”
“你们也新年好啊,外公也想你。”
“。。。”
“外公身体很好呢,嘟嘟也好,又长胖了一圈。。。。晚饭?晚饭弄了一大桌菜呢。。。等下啊,等下准备看春节联欢晚会。”
秦咸洛竖起耳朵听着,却全是些日常的琐碎事,慢慢的注意力转移开了,只想着等下自己要跟小娴讲什么,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公的一句“再见”却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吓了一跳:“什么再见?”
外公拿着电话,奇怪的望着她:“跟小娴说再见啊。”然后将电话放下了。
“她挂了电话?”秦咸洛急切的道。
“是啊。”
“她没说要跟我讲话啊?”
“没说啊。”
“那她有说什么时候过这边来吗?她总要过来给你拜年的啊。”
外公神情里好象也有几分失望:“她说过几天再给我电话,但是说不过来拜年了,春节里客人多,她不想让她妈妈太过劳累,她说开学前再到这里来看我一次。”
秦咸洛充满期待的心在慢慢下沉,外公望着她的神情,疑惑的道:“你有什么跟她讲的吗?那自己再打电话过去啊。”
电话?算了,还是不打了,秦咸洛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厨房。
大年初二那天,外公的一个故交过来拜年,外公很开心,那老两口在家里吃了中饭,席上对秦咸洛夸赞不绝,说她孝顺。他们走了之后,外公犹沉浸在喜悦当中,一脸笑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秦咸洛坐在那里,却是浑身不自在,没过多久就翻腾一下,时不时还把嘟嘟被梳得整整齐齐的毛揉乱。如此这般几次,外公再也忍不住了:“你这孩子,你在干嘛呢,我好不容易把它的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你又给弄乱,还有啊,我都替你那手机可怜,拿出来折腾一回,又放回去,又拿出了折腾一回。。。”
头发?秦咸洛被雷到了,她咳一下,有些尴尬的把手机放回袋里,想了想道:“外公,我想现在出去走走,好不好?”
“走什么?外面冷得很,再说了,快吃晚饭了呢。”
“一会儿,就一会儿。”秦咸洛边嬉皮笑脸的说着,边往外走,外公拿她没办法,只得道:“你可得给我快点回来。”
“好。”秦咸洛话还没落音,门已关上了。
外面确实有些冷,天也暗暗的,看起来一副要下雪的样子。秦咸洛双手插在羽绒服的衣袋里,在街上慢慢的走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小女孩子拿着玫瑰花在叫卖,也可以看到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依偎着,基本上女孩子手里都捧着一束艳丽的玫瑰。
原来今天,恰巧是阳历的二月十四,正是情人节。
秦咸洛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她望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忽然有些茫然,我在干什么?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街上的人都这么开心,为什么他们脸上的笑容那么甜蜜?而我却如此孤单?
一对年轻的男女从她身边走过,那男生不知道讲了一句什么话,女孩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秦咸洛回过头去,怔怔的看着他们挨在一起的背影,忽然不可抑制的思念起了米小娴,如果有她在我身边,我们一定也会这么开心的,我何苦要这样压抑自己,她心里是不是也在难受?她会不会也感觉孤单?我该放下培培了,她已经嫁人了,不管怎样,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有人在陪着她,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何必要浪费现在的时间?何必执着于过去的种种?
冰冷凛冽的风吹着她的脸庞,她似乎毫无知觉,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珍惜现在。。。。。。她像被这冬天的寒风吹醒了脑子,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心神忽然一阵清明。
许久,秦咸洛忽然抬起头,转了个弯,走向一家鲜花店里,片刻之后,她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走出了花店,她右手抱花,左手不自觉的攥紧袋里的手机,她决定了,等下一回家,她就打个电话给米小娴,祝她情人节快乐,并告诉她,为她买了花,尽管她并没有看到。
怀里的玫瑰散发着阵阵幽香,秦咸洛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如此轻松愉悦,并满怀美好的期待与憧憬,她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拿出钥匙开了门,她满以为嘟嘟会出来迎接她,可是那只小肥狗却不见踪影,客厅里却仍传出电视机的声音,秦咸洛有些奇怪的关了门,然后换了鞋,她抱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一边想着怎么跟外公解释,一边踏进客厅,忽然被眼前一幕惊住。
外公正笑容可掬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衣,左看右看,而他的旁边,正坐着一个美丽迷人的少女,那女孩的膝盖上,趴着一只乖乖的像一团雪球一样的小狗,而她清澈莹然的美眸,正带着一丝笑意,一眨不眨的望着像呆头鹅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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