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娴的那句话, 将秦咸洛仅剩的那点酒意惊走，一整晚在枕上辗转反侧，她不时将床头的那个手机拿过来攥在手里，然后翻看电话簿。其实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 那个人的号码她早就能倒背如流，而她也知道，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早已经变成了空号。
她，也回来了吗？她想知道，可是却又怕知道。
她努力强迫自己睡觉，却又管不住自己的思维, 一直到凌晨四点, 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可是六点多，又清醒过来, 并且脑袋昏昏沉沉, 难受至极，她干脆从床上爬起，走到浴室里, 站在莲蓬头下，痛痛快快的冲了个热水澡。
当她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 正碰上进来洗漱的米小娴。
“早啊。”她夸张的笑着打招呼。
米小娴掩饰不住眼里的讶异, 秦咸洛在假期里起这么早还真不多见。
“干什么啊, 没见过美人出浴啊, 这么惊讶的样子。”
“是啊，那么两个大黑眼圈，的确是很少见过。”
秦咸洛立即收声，紧张地凑到镜子前检查，果然黑眼圈很深，并且自己那张还能引以为傲的脸蛋看起来憔悴不堪。
米小娴看了看镜中的她，心下微微一叹，道：“草莓巧克力蛋糕先欠着吧，今天妈妈不上班，她负责早餐，你等下吃点东西再去好好睡一觉吧。”
“嗯。”秦咸洛拿过自己的牙刷，跟她并排站着刷牙，心里却微微发酸，知道米小娴是不忍自己这样子，还清早跑出去买蛋糕。
吃早餐的时候，秦咸洛犹豫了好久，总算将在心上绕了千万次的一句话问了出来：“米姨，那个。。。培培她回来了吗？”
米雪慧望了望她：“小娴把请客的事告诉你了是吧，培培回不回来我不知道呢，昨天忙得很，跟云素讲电话也是匆匆忙忙的。”
“她是回来过年吗？”米小娴轻声问。
米雪慧道：“她好象是说过来跟亲戚朋友叙叙，然后就跟老简一起去z城过年吧。”
秦重将自己的豆浆喝完，咳了声，道：“今天中午她请我们在银江饭店吃饭，你们两个早点作好准备，别等下又要来催啊。”
“嗯，是啊。不过老秦，我们等下问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a城，找个日子回请他们家。”米雪慧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秦重。
“这事你作主就行了。”秦重笑了笑，起身离开桌子。
秦咸洛的心，却渐渐的在往下沉。
十二点，秦重一家准时到达银江饭店，周云素和简墨清和学校里另一对夫妇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银江饭店算是a城比较上档次的一家饭店了，里面装修得美轮美奂，极尽奢华。他们订的是一个中包厢，但是非常宽敞，对八个人来说，实在是显得有点多余。
“抱歉抱歉，我们来得迟了。”秦重一走进去，就拱手致歉。
“哪里，是我们来早了。”简墨清笑着站起来迎接。
几个中年人客气的寒暄几句，秦咸洛和米小娴又开口礼貌的一一叫了叔叔阿姨，所有人又重新坐下，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米小娴脸微微发红，灯光下越发显得肤色晶莹，便把外套脱下，立即有服务员帮她把衣服接了过去挂上。
周云素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赞叹道：“小娴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雪慧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样才貌出众的女儿。”
“哪里。”米雪慧笑道：“你家欣培也很好，你用不着羡慕别人了。”
说到简欣培，秦咸洛的神色就有点不自然起来，一踏进这个包厢，没看见简欣培，她既失望，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与简欣培有关的事情上总是那么矛盾。周云素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她脸上扫过，干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另一个钱老师的夫人忙附和道：“对啊，你们两家三个女儿，都是又漂亮又乖巧，还会读书，该羡慕的是我才对，可惜我生的是儿子，只有寄希望于将来他给我找个小娴这样的媳妇了。”
米小娴默不作声，低头喝茶当没听见，秦咸洛心里却突然因为这话而有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说话时，酒菜已陆续端上来，三个男人要了瓶茅台，几个女人喝红酒，秦咸洛和米小娴自动要了果汁。
周云素离秦咸洛和米小娴近，拿起公筷给她们碗里各夹了一筷子菜，神情极是可亲：“咸洛也快要毕业了吧，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最后一学期会去报社实习，毕业之后具体干什么，现在还没确定。”秦咸洛轻声答道。
“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在电视台，是新闻部的经理，我倒是很想咸洛去他那做个记者什么的。”米雪慧笑了笑，又往秦重那边瞪了一眼：“可是老秦呢，一门心思想咸洛做个老师，他自己这辈子做老师还没做够，还想把女儿拉去教书。”
秦重却跟简墨清在谈什么，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不满的眼神。
“女孩子做教师挺好的，稳定，假期较多。”钱夫人笑道：“老秦是个比较保守的人。”
“那培培呢？她以后会留在那边工作了吧？这次她没回来，咸洛很失望呢。”米雪慧看了看秦咸洛，笑道。
“嗯，会留在那边工作的。”周云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红酒，轻笑道：“其实呢，我是希望培培一毕业之后，就能马上结婚。”
“当”的一声，秦咸洛手中一根筷子掉落在桌上，碰到盘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米雪慧侧头望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跟周云素说话：“结婚啊？会不会太早了，难道现在有合适的人了吗？”
钱夫人插口道：“大学毕业，也不算早了，不过现在年轻人玩心大，一般都是要工作个几年才肯谈结婚的事的。”
米小娴不动声色的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双新的筷子，然后递到秦咸洛手里，微笑道：“筷子有点滑。”
秦咸洛僵硬的冲她笑下，心里只觉难受无比，突然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周云素似乎没注意到她们两人的举动，笑道：“她舅舅最近给她介绍了个男孩子，一个世交家的儿子，那孩子我见过几回，在z城那边的法院工作，品貌都过得去，培培看起来也挺喜欢他的。。。”
简墨清本与秦重和钱老师在谈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听到这个，转过头来诧异地打断她：“什么？我宝贝女儿要被人拐走了么？怎么我不知道？”
“哎呀，这次去z城过年你就可以看见他了，再说这些事，女儿怎么会好意思跟父亲讲，要说也跟我这个做妈的说啊。”周云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过年的时候，晓寒一定会到家里来拜访你的。”
原来那男孩子叫晓寒，那她跟顾明杰。。。秦咸洛胸口一阵钝痛，连呼吸都似变得困难，她突然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去外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是，她是不敢有这样失礼的举动的，尤其是秦重还在这里。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女儿谈恋爱，我都心里酸酸的，以后若结了婚，只怕心里更加失落，我可不希望她这么早结婚。”简墨清叹气道。
几个人笑了起来，钱老师笑道：“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作父亲的人的心声吧，要我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我也会想她多在我身边呆几年的。”
“你们男人啊，就是自私，我倒是很乐于看到女儿早点成家，再说把她交给晓寒，我放心。”
“培培我们是看着长大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哎！我们啊，可是真的老了，不管怎么样，先要说声恭喜才是。”钱夫人感慨道。
“别说这些了，哎，老秦，来喝酒，大家碰一杯！来！”简墨清将杯子往桌上顿了顿，一气喝干：“这次我要过了春节，才能回a城了，得闲的话，你们一起来z城玩玩，我一定好好招待。”
“对啊，小娴，咸洛，春节里一定要来z城玩玩，培培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的。”周云素转头谆谆叮嘱道。
米小娴暗中用手肘撞了一下秦咸洛，甜甜的答应着：“好的，我们到时一定过去。”
秦咸洛连忙打起来精神，勉强点头附和：“好。。。好。”
这一顿饭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结了帐，几个大人又开车一起去了哪里打麻将，秦咸洛和米小娴两人径自回家。
一坐到出租车上，秦咸洛满脸伪装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无力的靠在后座上。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司机大概也受不了这狭小的空间内长久的静默，不知何时放起了音乐。
“去看看她吧，问个清楚。”米小娴突然开口道。
“看谁？”秦咸洛眼睛木然的望着前方。
“你知道我在说谁。”米小娴美眸里闪过一丝不满。
“我本来，一直在犹豫着寒假要不要单独去见下她，可是到了今天，你认为还有这个必要吗？”秦咸洛偏头望着她，自嘲的道。
米小娴冷静的望着她：“那些话是她妈妈讲的，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不是吗？”
“那又有什么分别？！”秦咸洛稍微提高了声音。
米小娴凝望着她，眼里带着些许怜悯和叹息，轻声道：“你只是在畏缩，在逃避，你只是没勇气，只是懦弱罢了，你怕她妈妈讲的是真的，你怕那些话第二次从她口里说出来，是吗？可是，当我们爱一个人时，不仅仅是要勇敢的去爱，还要有勇气去接受伤害。你不觉得，你考虑自己的感受太多了吗？你拼命的保护自己，都完全不想去追根究底，把一些事情弄清楚弄明白。。。”
她这些话，字字句句击中秦咸洛的要害，“别说了！”她大叫一声，从座位上坐起，米小娴叹了口气，闭上嘴巴。
许久，秦咸洛才垂下头，低低的道：“我是在保护自己吗？因为我一直在保护自己，所以才弄得自己今日如此之惨吗？也许，我只是不想把自己弄得太过可悲而已，我不觉得这还有什么需要弄明白的。”
“那你就努力让自己走出这段感情，不要每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米小娴冷冷的道。
“我会的。”半晌，秦咸洛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偏过头，望向车窗外面，又轻轻的自言自语道：“我会的。。。我也会，祝福她的。”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米小娴靠着车窗，也不再理她，似是若有所思。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秦咸洛也不看是谁打来的，连眼也不睁，直接将电话放到耳边：“喂？”
“咸洛，我在去z城的高速上，我去看培培，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的吗？嘿嘿！”赵文博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秦咸洛拿着手机，久久不出声，赵文博在那边等得太久，几乎以为电话断了，他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了一下，又放到耳边：“喂？喂！咸洛，你在听吗？”
“嗯。”
“你怎么不说话啊？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秦咸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口道：“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在开车，就不要讲电话了，去那边好好玩。”说着快速按断电话，侧过头去望米小娴：“小娴，寒假我陪你去看你奶奶好不好？”
“不好！”米小娴绷着一张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秦咸洛呆呆的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有点受伤，米小娴看了她一眼，嘴角边慢慢绽开一丝甜美的笑容：“不过，我可以陪你去外公那玩。”
“真的啊？那简直太好了！”秦咸洛阴郁的脸色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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