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挂掉通讯后, 霍顿才松开那口一直憋着的气, 紧紧皱起眉瘫回座椅上, 满头冷汗地捂住小腹。
这次敌人的突袭太过突然, 他的机甲上完全没有获得敌方信号, 机甲起飞后直接是被敌人从右后方一炮打断了飞行器, 从近千米的高空瞬间坠落。
他靠着极快地速度调整了坠落角度, 垂直向地面连续射击了三管炮作为缓冲，最后用一条机甲臂作为支撑才幸运地没有直接坠毁。但坠落的速度过快，巨大的冲击力让座椅的安全板都被震得失了效, 他直接被甩出了座椅，撞在了驾驶舱门的一侧，接着又摔了回来重重地撞在控制手柄上。
小腹直直地顶在上面, 当场疼得他眼前发黑。
那时候他还没想那么多, 凭着本能爬到驾驶舱上，盲摸着启动了机甲盾牌, 用激光剑挡住了对方的第二击、第三击。而这时, 海迪驾驶着机甲过来紧急应援, 帮着他腾开了手。
他们联手打毁了这辆机甲, 但机甲却不止这一架。
紧接而来的那五台的机甲比他们击毁的这台更加骇人。不仅机型是他从未见过的强悍, 若只从外形来评判, 可以说那完全就是一架机甲炮台，光是正面肉眼可见的射击炮管就有十来处，暗藏外置兵器四处, 膝盖手肘部位均有刃刺。
霍顿冲上去砍了一刀也不过只是砍掉了一台机甲的手臂, 其他地方毫发无损。
那几台机甲驾驶员的操作也格外疯狂，仗着机甲几乎根本不考虑任何作战技巧，也不躲避进攻，上来就是猛冲直撞，完全就是自杀式袭击。
五台机甲围困他们个，而他的机甲只剩下了一只手臂，且飞行器也坏了。
亏得海迪驾驶的是超级机甲，而他又经验丰富，两人硬是在数量不均的情况下缠斗了十来分钟，在最后一刻熬到了另一边的支援机甲队赶过来。
也就是在那一刻，海迪为了给他挡住敌方射来的激光炮，冲到了他面前来。
原本激光炮对着的是海迪的驾驶座，但洛加尔临时操作改变了机甲朝向，最后，激光炮擦着洛加尔的检修位射穿了过去。
大概在座椅上缓了十来秒，在海迪的通讯又进来后他才重新振作起来。一边驾驶着机甲快速奔跑，一边跟海迪那边通话。
“您那边怎么样？”海迪问。
“没问题，后面没有追击，你那里呢，已经到救援站了吗？”
“刚到，我刚把洛加尔抬下去，现在她已经被推进急救室了。”海迪的声音颤抖着，却前所未有的沉着，“您给柏修斯和唐清他们打电话了吗？他们多久能到？”
霍顿：“他们已经出发了，不出意外十五分钟内就到了。”
海迪点点头，好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抱歉，上校……”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战斗了。”
*
十分钟后，唐清跟柏修斯赶到了急救处。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在急救室门口坐着的海迪。
“海迪！”
海迪抬头一看是唐清，连忙起身：“你们来了。”
唐清点点头，看到海迪眼眶通红眼泪未干的样子，想到洛加尔出了事，心中一下子沉重起来：“洛加尔怎么样？”
海迪摇摇头：“不太好，医生说不一定能熬过去。”
唐清不知道说什么，上前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坚定道：“会没事的。”
海迪用力地点了点头。
柏修斯道：“你的机甲需要认证吗？”
海迪推开唐清，吸了吸鼻子，道：“需要。”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钥匙递给柏修斯：“你用钥匙启动吧，虽然检修位被打穿了，但是重要部位都没有受损，刚刚我已经把机甲交给维修部进行紧急维修了，只要把维修位的外窗补上，问题就不大。”
“知道了。”柏修斯接过钥匙，“节哀。”
唐清看了看四周，问道：“上校呢？”
“他的机甲飞行器坏了，只能跑回来，应该也快到了。”
“他人没什么事吧？”
“不太清楚。”
唐清看海迪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也没有再问她。她再次安慰地拍了拍海迪的肩膀，喊了柏修斯一声，两人一起离开了。
维修部就在急救处旁边，是一个大甲壳虫的外形，场地是急救处的四五倍大。
海迪的机甲已经被运到了里面，正由两支队同时进行紧急维修。询问了一番，了解到机甲最快还要修理十来分钟后，她跟着柏修斯一起上了机甲，准备提前熟悉几分钟里边的操作系统。
“你帮我设置成我熟悉的操作模式。”柏修斯启动后一边观察机甲内部一边道，“这个机甲还不错，跟我的那一台有一拼。”
唐清没有心情跟他聊天，打开操作系统后，便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起来，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残影。
随着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不时有系统电子音回响在驾驶舱内。
“安全盾热键替换成功。”
“运动控制系统设定完成。”
“防空炮自动化设定改置成功。”
“系统修正完成。”
唐清只要工作起来，便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到了，眼睛中的代码命令一串串地翻过。柏修斯在旁边喊了她好几声，也没有喊动她。
直到敲下最后一个确认键盘，全部设定完成，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柏修斯又喊了她一声，而他喊的同时间，从视窗中唐清看到了霍顿的机甲。
只不过一瞬间，唐清的眼睛一下子就点亮了。她唰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往外跨去。
“修斯，你让一让。”
柏修斯拉住她：“我跟你一起下去。”
唐清急得不行，把他的手扒开：“我先下去，你慢慢来。”
说着就越过他上了升降台下去了。
柏修斯看着被扒开的手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走到舱门口，往下看去，看到了跟霍顿紧紧抱在一起的唐清。
“你怎么样？”狠狠地拥抱过后，唐清看到了霍顿后脑勺流下到脖子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小伤，没事。”霍顿道，“我的机甲没有办法再驾驶了，之前以为只有飞行器坏了，现在看来是动力源也被打穿了，就回来的这么几步，动力已经消耗掉了百分之八十。”
唐清说：“我马上联系夏尔，她不是说已经联系了周边机甲队过来吗，看看能不能给你匀一台。”
霍顿阻止了她：“我已经联系了，她让我等几分钟。”说着他皱起了眉，“可是这次来的敌人身份、目的都不明，虽然已经被我们打爆了四台机甲，但是还剩下两台，前面两支机甲队撑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了二十分钟。”
“两支队十六人对两台还撑不了二十分钟吗？”
“说不好。”
唐清抿嘴，这时一旁做急救处理的护理人员已经赶了过来，围着霍顿做伤口处理。
护理人员道：“您坐下，我帮您包扎一下头上的伤口。”
霍顿坐下来，护理人员上前处理伤口。唐清在一旁看着心里揪得难受，干脆偏过头去不看了：“我去给你检查一下机甲。”
霍顿拉住她，有些无奈道：“不用去了，我的机甲估计已经废了。”
机甲动力源是最重要的地方，如果那里被打坏了，修理起来会相当地麻烦。这么短的时间内想修理好是不可能的，就算这次结束，修理的概率也不大。
他的机甲过于老旧，现在的市面上几乎已经找不到这种机甲型号的动力源了。
唐清握着他的手：“我会帮你修理好的。”
那台机甲陪了霍顿十来年，说是家人也不过分，如今说坏就坏了，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唐清到现在还记得之前霍顿带着她到机甲里参观时的样子，虽然有些嫌弃，但更多的却是像对自家孩子的那种盲目骄傲。他孤独地作战那么多年，永远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的只有这台老式机甲了。
先前霍顿还看不上如今的智能机甲，可五年后的今天，不过第一次上战场转眼就被智能机甲打废了。
霍顿心里该怎么想？
“没事。”霍顿笑了笑，看了眼他那台独臂，笑着叹了口气，“累了这么多年，那家伙也该退休了。”
唐清紧紧握着霍顿的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不时地问问护理人员伤口的情况，得知伤口并不太严重后稍稍放下心来。
没过两分钟，远处飞来了一个机甲队，看那标志性的红色应该是临近f区的。那区的大佬稀罕这种喜庆色，强令机甲队全员染成了这个样子。
一共八台机甲，在他们面前稍稍停下来后敬了个礼，接着七台飞走了，留下一台胸口标着f1的超级台，那应是给霍顿准备的新机甲。
柏修斯这时也从机甲上下来了，跟那台机甲的机甲师——一名中年alpha男性握了握手。之后那名中年男性走过来，跟霍顿敬了个礼。
“上校，奉夏尔中将之命将机甲送到。”
霍顿站起来回了个礼：“谢谢。”
他接过启动钥匙后，不欲耽误，跟唐清和柏修斯说：“出发吧。”
唐清跟柏修斯点点头。
接着，柏修斯跟霍顿同时向唐清伸出了手。
唐清愣住了。
是了，两台机甲都需要检修师。
尤其是霍顿，他虽然在训练营中没少模拟练习过这种超级机甲的操作，但是实际上手这还是第一次。
在他愣神期间，霍顿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看着唐清愣神的样子抿了抿嘴，准备把手放下。
而这时，柏修斯却率先转身了。
他背对着两人招了招手，然后上了机甲。
唐清回过头，将手放在霍顿手上，紧紧握住。
接替的人过去了，又有一批伤员回来，医务人员全部从他们身边散开围了过去，那名中年机甲师也过去跟着帮忙了。
“我们也走吧。”唐清说。
“好。”霍顿点点头。
说着他转过身朝着机甲走去，而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唐清看到了他裤子上的少量血迹。
因为那血迹的位置实在是太过瞩目，眨眼之间，唐清脑中就涌出了猜想，接着她微微地张开了嘴。
直到上了机甲，关了舱门，她才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上校，你的裤子那里……为什么会有血迹？”
霍顿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条件反射地问：“哪里？”
话出口后，隐隐的腹痛让他意识到了唐清的问题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他看着震惊而慌张的唐清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他沉默了半晌，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僵硬地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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