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虽然说您现在已经处于妊娠期, 但现在的婴儿其实还没有一颗豆子大, 只简单地形成了心脏, 其余的器官都尚未成型, 甚至还不能被称为婴儿, 如果您现在要中止孕期的话还是很好的时机。”主治医生一边将拍摄下来的那一粒“豆子”的照片递给霍顿一边说着。
霍顿接过照片, 看着上面几乎小得瞧不见的那一粒豆子, 沉默不语。这是第一次他见到肚子里这个孩子最初始的模样，于是禁不住抬手在上面小心地摸了摸。
医生看得出他的态度的改变，明明半个月前还跟他发了简讯问能不能够提前做孕期中止, 现在却看着这么一粒小豆子就出了神。
医生笑了笑：“很神奇是吗？”
霍顿没说话，但眼里的神采是难以遮掩的。
医生：“每一个生命体最初始都是这样的，微小得像一粒尘埃, 而随着时间的增长, 慢慢地长大，成为一条真正的生命, 这个过程在曾经的远古社会并不是容易的, 那时候的人的基因组成跟现在的并不一样, 身体较弱, 生产一个孩子是具有一定风险的。”
霍顿回过神：“什么风险？”
医生说：“死亡的风险。”
这个霍顿是知道的。
医生继续说：“那时候的人们比现在的更伟大一些, 他们生育一个孩子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为了履行法律责任, 那时候也没有所谓的不生育就违法的说法，即使医疗水平落后，生孩子有风险, 但是那时的绝大多数人依旧选择生育后代,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霍顿问：“为什么？”
医生取下眼镜擦拭，笑道：“您现在在为什么而感到犹豫，他们就是为什么。”
他们并没有聊很长时间，这一次过来，霍顿就是为了延后孕期中止手术的。他将手术推迟到了两个月以后，医生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为他办理了这个程序。
只是走之前，医生突然说了一句：“您的身体您应该也明白，以您的状态能够成功进入孕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霍顿看着那几张看起来很抽象的照片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
“我知道。”
因为之前他跟唐清说的是过来取消手术，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所以他并没有再逗留。收好照片，告别医生后就出了诊室。
谁知一出来，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夏尔老太婆。
夏尔看着他，神情比较凝重：“也许我们该好好聊一聊。”
他们去了医院的顶楼，顶楼上种了不少空中绿植，风景不错。不过霍顿并没有什么心情跟一个老太婆一起欣赏风景。
他直截了当地问：“聊什么？”
夏尔问：“你为什么会在生育科诊室？”
霍顿毫不遮掩：“怀孕了。”
夏尔愣了好几秒：“但你不是……”
霍顿打断她：“你也知道唐清体质特殊。”
她确实知道，但是不知道竟然有这么特殊。她深吸一口气，问：“唐清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夏尔稍微放下点心：“那她什么态度？”
“这些事我有权利不说吗？”
“你当然有。”夏尔微微蹙眉，并没有往常八卦的样子，“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了？昨天我似乎从唐清的嘴里听到了‘未婚夫’三个字，我没听错吧？”
霍顿很坦然：“是，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你知道唐清是柏山的养女吗？”
养女？霍顿问：“她是养女吗？她告诉过我柏将军是她的父亲。”
夏尔问：“别的呢？”
霍顿愣了愣：“什么别的？”
夏尔：“关于唐清，你还知道什么？”
他想了想：“她还是赵修的学生。”
“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尔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你除了知道她是柏山的女儿、赵修的学生以外，你还知道她什么？”
霍顿：“……她是个聪明的检修师。”
是个处，床技进步很快，那个很大，跟普通alpha不一样，性格脾气温和得像个beta，还会做饭收拾家务，居家程度堪比omega。癖好特殊，审美异常，对他的肌肉尤其是腹肌有着难以理解的狂热兴趣。
“没了？”
霍顿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跟唐清都正式确定了关系，快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竟然除了昨天唐清告诉他的“父亲是柏山、老师是赵修”以外，对对方的过往经历没有任何的了解。
他抿了抿嘴：“没了。”
夏尔难以置信：“你真的是我认识的波尔？”
以前的波尔霍顿在战场上可不是这个样子，他收集信息进行预判的能力可以说是惊艳绝伦的，但现在……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作为h区八卦第一人，夏尔显然对于唐清过去的了解比霍顿丰富很多，因此表情非常地一言难尽。
霍顿不太懂夏尔在郁闷什么：“我认为其他的东西也并不重要，我知道唐清是怎样一个人，知道我们互有情谊这就足够了。”
互有情谊？
互有什么情谊？
一个月而已，能有什么情谊？
连对方的过去都没有丝毫了解，甚至自己都没有欲望去主动了解，这还是爱吗？
夏尔欲言又止，想告诉霍顿真相吧又怕伤人心，不告诉吧又觉得良心过不去，纠结半天叹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波尔，你之前申请参加机甲师大赛的事，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她也没卖关子，继续说：“好消息是你的申请我递送上去后，军务处特批了一个名额给你。”
说罢，停顿了一下。
霍顿那天穿着战时军装，佩戴了所有的战功勋章去递送的申请书，所以他并不意外自己能够申请成功，可还是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那坏消息呢？”最坏能坏到哪里去呢？只要能够参赛就已经很开心了，能够碰到唐清，简直就是他八辈子得来的运气。
这样想着想着，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对了，唐清是柏山的养女，而柏山是a区的总军长，赵修是a区联盟总军校的检修院副院长，唐清是他的得意门生。
这样硬的背景，唐清是为什么会下放到h区来的呢？
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他抬起头看着夏尔，心里突然凉了下来：“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唐清三个月后就会回到a区，以a区检修师的身份参加完九月份的检修师大赛后，她会成为柏山的儿子柏修斯的检修师，并一同参加联盟机甲师大赛。”
*
“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修斯了？”唐清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伊丽莎白追了柏修斯一年，放弃却只用了一瞬间？
也太随意了吧。
伊丽莎白嘟嘴眨眼：“哼，反正他也不喜欢我，那我现在也不喜欢他，扯平啦。”
唐清心里还是没缓过来：“但是他之前不久还跟我发信息，说要来看你的演唱会。”
原话是：来看她的卓越表演。
之前被柏修斯把老底掀了个干净的伊丽莎白当然知道对方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什么，然而她依旧非常光棍，一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叹了口气，良心一点也不疼地编排道：“这也许就是失去之后才可贵吧，可能在我不爱他之后，他爱上了我。”
唐清：“也、也许吧……”
说着，伊丽莎白偷偷看了眼唐清，却发现她脸上除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比如说，曾经那种一提起某人就悄悄黯淡下来的眼神。
伊丽莎白喊了她一声：“清清。”
唐清：“嗯？”
伊丽莎白：“清清，你还喜欢着修斯吗？”
唐清一下子僵住了。
而此时，门外一个人影也跟着僵住了。
伊丽莎白终于提到了这件事，不知怎么，从见面那一刻起唐清心里就高高悬挂起来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唐清低着头，将自己准备好的答案拿出来：“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夫。”
伊丽莎白连柏修斯都不怯，更不会把霍顿放在眼里。她在见到霍顿的第一眼，几乎就能够确定唐清还对柏修斯余情未了了。
不然她怎么会找一个跟alpha似的omega作为未婚夫呢？
伊丽莎白很直接地撕掉她遮遮掩掩的假面：“我知道你有了未婚夫，但我问你的问题是，你还喜欢修斯吗？”
门外听到这个问题的人不禁握紧了拳头。
说真的忘了是假的，真的不喜欢也是假的。
十年的感情，三年的暗恋，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内积攒下来的感情和回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以内就消失殆尽的，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很努力地在遗忘了。
唐清沉默了很久。
那件事已经发生了近两个月，她为此逃到了h区来，刚开始那段时间她想了很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柏修斯，想自己能够多久放下柏修斯。却没想到因为一次意外，她跟霍顿发生了关系。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次意外偶然地又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份喜欢来得如此猛烈，从白天到夜晚都对她纠缠不休，那种夹杂着欲望的心动过于地剧烈，又明显得让她无法忽视。
即便是那段她刻意跟对方保持距离的时间里，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去网络上偷偷搜寻霍顿的信息，去查看他的一切资料，他的生日、血型、年龄，他过去的战绩，他的贡献和功勋，他过去战斗的视频和相关的报导，他在接受大总统颁发勋章时英姿勃发的样子。
她像个痴汉一样，忍不住地去打探对方的一切消息，忍不住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去看他，忍不住在夜里一遍一遍地回味之前那一周的时光。
她对对方的关注实在是太多，多得开始让她开始怀疑，她曾经对柏修斯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霍顿，但是她知道的是，如果伊丽莎白也喜欢霍顿，那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之前帮助伊丽莎白去追求柏修斯那样，帮助她去追求霍顿。
也许这是因为霍顿是她永久标记过的omega，也许是因为霍顿是她第一个真正的男人，也许还因为霍顿肚子里那个跟他们血肉相连的孩子。
她不知道。
“清清，你只喜欢alpha吗？beta……或者omega不可以吗？”
门外的人已经不想听了，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听到了唐清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可以。”
“我已经有波尔上校了，不管是beta、omega，都不可以。”
唐清认真地说。顿了顿，她又开了口，这次的声音低了一些，更郑重了一些。
“就算是修斯……也不可以，我已经有上校了，我不可以辜负他。”
*
霍顿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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