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听罢立刻指挥着龟蟹大军往大汉那边游去, 左右看了看他的周围,地面空荡荡的不见有物什,便问:“我订的东西呢,在哪儿?”
面对鱼儿的询问, 大汉不知所措地指向人群后方,口齿流利的他现下仿佛患有口吃之人似的,磕磕绊绊地说:“都在马上, 车就在、在后头……”
鱼儿瞅了瞅失神的百姓们,语调温和地说道:“烦请诸位让个路,放后面的马车过来可好?”
他话音未落,挤成一团的人群,登时如潮水一般整齐地向两旁分开, 空出了一条容得下两辆马车并列通过的道路。
远处的商人见了,连忙招呼众人道:“人群让开路了,看来他成功找到了贾公子,所有人立刻上马驾车过去。”
车轱辘转动,载满了货物的车队整齐地朝着正前方移动。不到片刻,望见了鱼儿周围气势如虹的龟蟹大军,他们的脸庞立即换上了和四周百姓如出一辙的表情。
带头的商人昨日因鱼儿出色的面貌失神,对他印象深刻。更何况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才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是鱼儿化成了灰, 他也认得。
愕然的商人怔怔望着鱼儿, 张口讷讷道:“贾、贾公子?”
好大的龟蟹, 这得是活了多久的老怪物了?这些令人心惊胆颤的大家伙们,非但容忍贾公子骑在他们身上,还一脸的乖顺,必然是认贾公子为主了。
这位贾公子看起来年纪轻轻,便能驯服此等巨兽群,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米老板。”鱼儿浅笑轻轻点了点头,侧目向一旁的刘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刘管家心领神会,麻溜地从龟背滑落而下,快步走到米老板面前,从宽袖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过去。
刘管家朝着商铺的伙计们拱了拱手,笑道:“还要辛苦诸位一趟,将货物抬到龟蟹背部的木箱里。”
米老板僵笑道:“应该的。”
接下来商铺的伙计们,完全不在状态地完成了卸货的过程,扛着一袋袋的货物,战战兢兢地放入了龟蟹背部的大木箱里。
终于将货物交接完了,众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脚软绵绵的,身后出了一身的汗。
不怪他们压力大,实在是因为那些龟蟹的个头太过庞了。前者一个龟身压下来,他们蹬两下腿,就得嗝屁。后者的蟹钳渗人得慌,瞧一眼不敢瞧第二眼,若是钳住了,身体咔擦一下就得断成两截。
完成了交易,鱼儿挥了挥手,装载着货物的龟蟹们,如同军队一般井然有序地沉入水下。随后,鱼儿同刘管家也消失在了水里。
目睹了这一幕,米老板以及自家商铺的伙计们瞠目结舌。“水……下水了?!!”
这是什么操作!
莫非他们花了大把银子,买了这么多米粮,是用来陪葬的吗?不应该呀!
米老板不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
便在某种惊人的猜想迸发而出的前一秒,米老板的思绪遭到了打断。
不久以前,因为鱼儿带着龟蟹大军出现,而瞬间安静如鸡的百姓们,在鱼儿离去之后,速度围起了商行的众人,一脸狂热地抓着他们问三问四。
“和仙人做买卖,老兄你可真了不起啊!这事儿值得你跟子孙后代吹嘘一辈子了。”
“你们是海津城里的哪家店铺,仙人都光顾的铺子,以后我们都去你们那儿买东西。”
“你们和仙人交流过吗?仙人和你说过哪些话,能否说来与我们听?”
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中,哗啦啦的声响起。
虽然一只海龟破开海面的动静,没有黑压压一片龟蟹大军产生的动静大。但是这里九成的人,由于所谓仙人的现世,此刻对水声特别的敏感。所以哪怕水声很小,许多人仍然留意到了。
凝望着再度浮出水面的鱼儿,喧哗声在几息之后停止了下来,四下针落可闻。
鱼儿环顾周围一圈,驾着巨龟来到了渔港左侧的一大片沙地上。紧随着,人们便目睹了鱼儿指挥着巨龟,在沙地上挖了一个深坑。
鱼儿探头瞧了瞧深度,觉得可以了,示意巨龟停止挖掘,然后从龟背上抱了一块长五尺宽三尺、红漆黑字的木牌下来,将长柄插进了深坑里。
到了这一步,不必鱼儿提醒,海龟主动埋好了深坑,还爬过去转了一圈,把沙地压结实。
鱼儿拍了拍它伸过来的脑袋,以示夸赞,旋即飘然上了龟背,又一次入水失去了影踪。
一块长了一条腿的木牌,扎根在了沙地上,迎风而立。一列列整齐的墨迹,挤满了朱红的牌面。
上述文字的大概意思是,海神授予了海灵真人仙术,海灵真人于深海之下建立了一座集玩乐于一体的海底公园,初七面向百姓开放,可通过购买门票进入……
目光火热地盯着鱼儿留下的木牌,狂热的群众放过了米老板一群人,朝着木牌围了过来。却又因顾忌是“仙人”留下的东西,恐靠的太近亵渎了神灵,他们默契地停在了六尺开外的地方。
“可有识字的,看懂红木牌上面写着什么不?”
瞅见鱼儿来了一出大变活人,又听着人们口口声声喊着他仙人,米老板坚定了自己的第二个猜测。
回神听到了人群在呼唤识字的人,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果断站了出来。“我识字,让我进去瞧一眼上头写了什么,一一解释给你们听。”
听见有人回应,人群忙不迭分出了一条小道,让米老板走了进来。
米老板两眼扫视着红木牌,才看完了第一列字,突然用力一拍掌,惊道:“哎呀!原来刚才那名少年是京城荣国府的贾宝玉贾公子。那位创造了暖丹救下了万千百姓,大名鼎鼎的海灵真人!”
“什么!海灵真人!”
“海灵真人不就是活神仙吗?是他就不奇怪了!”
“老兄你别停,倒是继续往下说呀。”
米老板继续往下看,道:“下面说海灵真人用海神传授的仙术,在海底建立了一座园子。初七开业,只要咱们交了钱,买了那个叫做门票的东西,即可进去游玩一整天,吃食另算。”
“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儿那群从京城的人说,他们是去园子干活的。”
“也就是说海底公园是海灵真人建在水下的仙宫,亦是那群人口中所言的园子了。”
“初七面向百姓开业,再等两日,咱们便可购票进入了吗?”
“建在海底的园子,谁不想去?只是门票要多少银子,我家里头存银只有几十两的,不知道够不够买一张门票。”
米老板视线搜寻到了门票的价格,呆了一下,半晌才道:“木牌上写了,门票一张十个铜板。”
“什么?只要十个铜板!!”本以为门票会高达上百两上千两的人们,听到了米老板这一句话,都被这个出乎意料便宜的价格惊了惊。
紧随着席卷上心头的便是狂喜。
依照十文钱这般低的价格,他们在场所有的人都出得起,也就意味着他们统统能够进去呆上一整天了。甚至一些手头上比较阔绰的家庭,三天两头去一回皆可。更别说米老板这种富裕的商人,天天下去绝对不成问题。
海灵真人的这个定价可真是够亲民的啊!
“别高兴得太早,最后面还有一句话。”视线落在红木牌上的米老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喜洋洋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郁闷地说道:“海底公园本是海灵真人建给荣国府女眷的私园,只不过荣国府位于京中,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国都。如此,海底公园一年大半时间都是闲置的。海灵真人不忍这等奇地放着冷落了,遂决定开放出来与人们同享欢乐。”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起来蹙起了愁眉,闷闷不乐?”周围的人茫然问道。
米老板唉声叹气,语气低落地说:“前头说了公园有时候会接待荣国府的女眷,里头有未婚的女子,鉴于男女授受不亲,是以公园平日只接受妇女以及小于七岁的孩童。唯有在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单独开放给男客游览。”
“什么!”仿佛有一盆冷水泼在人们火热的心头上,浇灭了他们满腔的喜悦火焰。
如果每个人都是初一、十五有资格购票进入,他们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感觉。可问题是妇女乃至垂髫小童,几乎可以说是全月可入,而他们这些男性一月里却只有短短的两天。他们心中自是不平。
围观人群里,撇开小部分妇人欢天喜地,余下的人均叫苦不迭。他们想说这般分配不公吧,可海灵真人这般做的原因又合情合理,如此他们只能独自郁闷了。
都怪那些贵人、读书人们非要搞那套森严的礼教,把家中的姑娘禁锢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一年里没有特殊情况,只让七夕和中元那会子出一次门。
像他们穷苦人家的姑娘,老大一点儿就要出门帮大人干活了,可没这些忌讳。照他们看,那些贵人都是闲的,没事干就折腾自家的姑娘。
而且他们游园,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又不是单独接触男子私相授受,这都不许,也太不讲情理了。仔细一想,那些贵人家的姑娘连这点自由都没有的,也挺可怜的。
海灵真人约莫是心疼自己家的姐姐妹妹,才会煞费苦心,专门为她们修建一座海底公园玩耍吧。
其实鱼儿一开始,是打算不分男女全民开放海底公园的。不过刘管家听了鱼儿开放海底公园,是想让锁在深宅大院里的女子可以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游玩之处后,担忧朝廷官员因男女混杂游园,不许自家女眷过来,遂建议鱼儿将一月对半分开,上半月属于男客,下月的时间属于女客。
鱼儿想了想,修改了刘管家的建议,一月只分两日给男客,于是临时定下了这一规定。
平常人家的男子还算好,一月好歹有两天时间。不过,官员们就惨了。
鉴于本朝规定了官员每月初十、二十、三十休沐。也就是说哪怕他们有时间了,但这三日,没有一天和海底公园开放给男客的日子对得上。所以,除非鱼儿取消了规定,或者他们不为官了,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对的时间进园。
想一想,每日办完工归家,满耳朵都是家中的老母、妻女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海底公园的玄妙奇特。他们听了自然心动不已,却因为初一、十五的规定进不去,心里一百只爪子挠着,这一天天的下来,谁受得了?
撇开其他不论,单单海神、仙术、海底公园这三个因素,鱼儿不信他们能忍得住。届时,他们若不想把自个儿心痒死,必然会向央求鱼儿更改开放男客的日期。
鱼儿自可打着公平的名义,顺势不分男女开放海底公园。
如果官员们因为这一点禁止自己的女儿出门入园,鱼儿便以此为借口闭园,宣布不再对外开放。
刘管家曾说,海底公园这地方,人们只要来了一次就没有不想再来第二次。到时候,习惯来海底公园的人们早已成为死忠,官员们亦是游玩过吃到了甜头。
假设让他们突然再也不能进入海底公园了,必会如同烟草上瘾之人骤然被断了烟草一般,痛苦难耐。
那时作为海底公园闭园□□的官员们,一面内心备受煎熬,一面还要承受家人和百姓们的指责谩骂,双层压力之下,仅有低头妥协一条路可走。
这般,鱼儿便朝着女子自由的目的地迈出了一小步。
海龟驮着刘管家浮上水面,一眼收纳了渔港群人的反应,捻须一笑,清楚鱼儿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诸位!请静静!”海面上传来了刘管家的声音,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管家笑呵呵道:“过两日,我们园子每天清晨会有人上岸收购新鲜水产,日后你们抓了海鱼能否留一部分出来,咱们一律按市场价格收购。”
渔民们既紧张又荣幸地回道:“当、当然可以。”
“那便这么说定了,欢迎诸位日后来海底公园游玩,老朽告辞了。”刘管家拱了拱手,下水回了海底公园。
这一片临海,打渔为生的渔村非常之多,竞争非常的大,所以他们出海辛苦捕回来的水产,能卖出去一半就不错了。剩下的到了第二日就不新鲜了,他们只能晒成鱼干自家食用。
眼下公园向他们收购水产,素日烂在了手里的海鱼有了好去处,他们多一笔收入,理所当然会感到高兴。
当然,最令他们兴奋的是,他们是在和活神仙海灵真人做买卖。这事儿,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黄昏时分,出海围观神像的渔民们终于舍得归来了,他们和港口的百姓们交换了信息,一方因为伫立在海面高耸入云的海神像,一方因为建立于深海的海底公园,一齐发出亢奋的尖叫声。
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到了鱼儿第一批邀请的客人来到了海津城的那日,整一个海津城都知道了海津港的海下,有一座海底公园即将开业的喜讯。
初六的清晨,雾似轻纱弥漫在空气中,天蓝的海面上如梦似幻,好不美丽。
眼下整一个海面干干净净的,不见一艘渔船。就连热闹非凡的渔港,亦看不见一个渔民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两列身穿明亮盔甲的禁军,手持长抢如杨树一般直挺挺地立于道路两侧。一字排开的队伍向着海津城行宫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
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是因为帝后今日会亲临海底公园。禁军早在昨日,便清理了场地,驻守于渔港周围。
金银点缀,锦缎装饰,十六人抬的帝王舆轿领头走在最先,随后的是太后、皇后和几个年幼皇子皇女的舆驾,再后面的就是宁荣两府的家眷,以及贾母邀请而来的,两家国舅府的后宅亲眷。
听起来人数像是挺少的,但实际上,每一家都来了至少十几人,再加上每人身边跟来伺候的丫鬟,就不少于一百了。
海津城的百姓晓得皇帝一行人是首批进入海底公园之人,一路从城里跟了过来,不过由于道路两旁禁军,他们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不能也不敢靠近。
身为知情者的鱼儿、涂蕴之、皇帝三人有意隐瞒,同行的其他人只知他们此行是来鱼儿修筑的园子游玩,却不知那座园子是在海底之下。
当下了轿子站在了的渔港上,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贾母、太后等人都懵了。
“园子呢?”太后回头看着皇帝。
皇帝但笑不语,目光放到了和涂蕴之站在一块的鱼儿身上。海底啊,就算是熟识水性的渔民也下不去吧,他们一群旱鸭子该如何穿越深海抵达海底公园?玉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
鱼儿神秘地笑了笑,指着前方的海面,道:“不就在那儿吗?”
海面雾气缭绕,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众人垫着脚看了又看,找不着半点建筑物的影迹。
皇后大胆猜测道:“是在海岛之上吗?这可新鲜了,咱们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都还没去过海岛呢?”
到了这会儿,她们仍然以为鱼儿的海底公园是一座普通园子。
鱼儿不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让宫女分配到每一个将要下水之人手中。“诸位请用丹药。”
“这又是甚丹药?”太后凑到鼻前,轻轻一嗅,闻到了一股子清香。
看着所有人都吃下了,鱼儿解释说:“此乃碧水护身丹,下水需要用到。”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玉儿炼出了可以避水的丹药,解决他们下水的难题。
他明白不代表其他人明白,太后疑惑道:“下水?我等不是要去赏园吗?和下水有甚关系?”
鱼儿笑得像只小狐狸,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园子就在海下呀!您看,来载咱们下水的帮手来了。”
“什么?”太后等人愕然而茫然,顺着鱼儿的目光看去。
片刻后,干净入洗的海面上,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一只只体型大到令人心惊的海龟。大人们倒抽冷气后退,孩子们好奇地往前凑。
鱼儿看向同样吓了一跳的皇帝,说:“皇上,请。”
皇帝转念一想,便知巨龟大军是鱼儿驯服来的,很快平静了下来。在海龟爬到面前的时候,从容不迫的踩着脚凳坐了上去。
“太后、皇后,还有诸位一同请上龟吧。”鱼儿笑道。
面对走到面前的巨龟,她们胆怯了。“这……”
她们迟疑不定,欢欢、国舅两府、宫中的皇子公主等孩童,却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抱我上去,我要骑大龟龟。”
皇帝坐在龟背上,笑眯眯地望着下面的“风景”,挥手示意呆愣的侍卫们,将一群小不点抱上了龟背。
到了上头,孩子们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海龟,后来更是兴奋地蹦蹦跳跳起来。
见一群孩子都比过了自己,诸女觉得有些丢脸,深吸一口气,一个接一个壮着胆子坐了上去。
扶着贾母登龟,看着所有人都坐稳当了,鱼儿与涂蕴之登上了同一只海龟,扬声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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