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听着贾政如此贬低涂蕴之, 心中为他抱不平,不由得反唇相讥。“你是读书人看不起人武夫,但是贾大人,你考了什么功名吗?我怎么听说你从前屡试不第?还是靠着祖父临终前的一道折子,才得了个主事小官儿的。”
“你……”
多年来极力掩盖的事实让鱼儿当着下人的面戳破, 贾政眼睛里蹦出了噬人的杀气。然而他气急之下, 引动了身体各处的伤口齐齐发疼, 冷汗涔涔,趴在旁边的木雕的三角椅上,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贾母拂袖喝令道:“来人,送贾大人回房。”
守在门外的赖大听到了老太太的命令,指了四个壮硕的家仆进去,分别抓住贾政的四肢, 以最快的速度抬了出去。
天空晃动, 周围的景物倒退,头晕目眩之际, 贾政隐约听见老太太在嘟嘟囔囔。“看见他就生气,早晚得让他气死。”
胸口又是一阵憋闷感夹杂着剧烈的痛楚袭来, 贾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晓得是气昏的还是痛昏的, 或者两者兼有。
贾政一离开,老太太歇了一会儿, 肚子里的火气小了许多。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凉凉地扫视着贾赦。“还跪那儿作甚, 起来找张椅子坐下吧。”
鱼儿回头对身后的丫鬟们说道:“晴雯、麝月,扶一把赦伯父,茜雪倒杯热茶过去。”
贾赦拱手谢过老太太,寻了长椅子坐下,喝了半盏热茶,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朝他抬了抬下巴,沉声说道:“你刚才也听说了国库欠款的事情,喝完茶就去盘点家里头的产业,能折现的都折现了。账房里银子全取出来,我还有点嫁妆,零零总总加起来数目约莫够了。”
她的嫁妆啊!原本打算着小头分给贾环等几个小辈,大头分给黛玉和宝玉两个玉儿的,现在看来,是给不了他们多少了。
“清点够了银子后,如果定阳王还没来,你就带着借条亲自跑一趟户部,主动归还。”总好过推三阻四,坏了荣国府给皇上的好印象。
贾赦完全听懵了,不禁问了个蠢问题。“咱家不是只欠了四十万两,由二弟负责还吗?”怎么就要变卖产业,连老太太的宝贝嫁妆都要拿出来了呢?
贾母冷冷一笑,“荣国府祖祖辈辈一代代积累下来,不包括你好兄弟的那四十万,共欠了国库一百九十万两白银。四十万两,你想得倒是美?”
“这两天估计会有许多亲戚求见,想要从荣国府抠出银子。不管是王家、史家的,还是其他远房亲戚,来了一律说我不见客,你全权负责将他们打发走。”
荣国府最近大出风头,圣眷正浓。
可以想象,一旦朝中的那些亲戚获得了皇上追回国库欠银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心,到时必会像饥饿的蝗虫,疯狂地飞来荣国府借银子,要不然就是请玉儿去皇上面前为他们说话。
那些人贯会见风使舵,当年荣国府失光落彩,每况愈下,头一年还能虚情假意的来往,第二年开始送来的年礼就敷衍了,不许家眷与荣国府一脉的贾家人来往,将之当做洪水猛兽,避之若浼。
可当鱼儿荣获圣心,眼看着荣国府崛起的势头势不可挡了,他们便趋之若鹜地赶着上来攀关系。
要不是有着一层扯不断的亲戚关系在,贾母还真的是懒得搭理他们。
老太太生了好大一通气,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揍了贾政一顿,精神有些乏力。鱼儿催着她去休息,而后说要去宁国府通知贾珍关于欠款相关信息,让他们有所准备,便辞别了众人,带着两个丫鬟踏出了贾母的院落。
走在羊肠九曲的游廊上,鱼儿突然听见了贾赦的呼叫声,脚步一顿,转身一看,果然见贾赦以狗刨的姿势奔跑追了过来。
鱼儿用一副疑惑的表情看他,询问道:“不知赦伯父叫住侄儿有何事?”难道刚才有话忘记说了。
贾赦一脸尬笑,拉着鱼儿的手臂远离了下人,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的那些亲戚有多难缠,母亲要我负责打发他们,其他人倒是好,就是你那个舅舅王子腾,这几年颇得皇上看重,倚仗自己手上有兵权,对我那叫一个霸道蛮横,咄咄逼人,好像自个儿才是荣国府的主人,一对上他,我根本硬气不起来,想打发他可比登天还难。”
鱼儿和贾政关系不好,和王夫人也是视彼此若路人,对于那所谓的舅舅王子腾,更是两眼漆黑,连对方长什么样儿都不清楚,妥妥的陌生人一个。倘使不是贾赦提及王子腾时加上了他舅舅的前提,鱼儿许要许久才能想起他是谁。
鱼儿了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又问道:“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贾赦嘿嘿笑着,撞了下鱼儿的手肘。“你给伯父支个招吧。”
鱼儿指腹抵着下颚,目光在贾赦的脸上游移着,用说笑的语气出了一个损招。
“都说不要命的都怕不要脸的,他蛮横,你就不要脸。他一来你就使劲的哭穷,怎么惨怎么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占先机,哭诉咱们府里还不起国库银子,向他要个百八十万的。到时候不用你赶,他就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走。”
贾赦还真的考虑起了这个馊主意的可行性,这么做的话必能打发王子腾无疑,虽然他可能因此又给荣国府丢脸了,但是只要一说是玉儿出的主意,老太太肯定不会怪罪下来。
贾赦越想越是满意,乐呵呵的傻笑着,招呼都不打一声掉头就跑。
鱼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晴雯两女招了招手,再度出发前往宁国府。
鱼儿一到宁国府,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一路走过去,道路两侧挨挨挤挤的站满了宁国府下人,统统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着他,争相竞抢着亲眼见一见这位传闻中,得了海神眷顾的宝二爷。
端详着路道中央行走翩然,目光清正,容貌风姿若霁月清风一样的少年郎,赞叹声不绝于耳。
跟在鱼儿身后的晴雯和麝月,眉头紧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宁国府的下人没规矩,吵吵嚷嚷的,还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客人。
不过后来,听着他们口中源源不断的溢美之词,心里头的那股子骄傲攀腾而上,很快就占据了心头。两人满心为鱼儿骄傲,刚生出的那点儿不喜之情,转瞬就不知道被挤到哪个角落里了。
贾珍面带笑容迎了出来,驱散了四周围观鱼儿的下人。“你何时从玄真观回来的,来了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父亲的身体如何?”
明知鱼儿去了贾敬修道的道观,见人回来了,却不过问自己父亲的身体说不过去,想了想,贾政加上了最后一句。
鱼儿和贾珍并列着走向正堂,边走边道:“敬伯父吃了灵丹,年轻了下来,身子骨和精神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伯仲之间。若珍大哥得了空,亲自去一趟道观,定会大吃一惊。”
“和老太太那样年轻吗?”贾珍回忆起老太太如今的面容,一脸的艳羡。
鱼儿浅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堂,抬头便见一位妩媚风流的年轻妇人,娉娉婷婷迎面而至。
她长了一张沉鱼落雁的美人脸,只是眉目之间流转着化不开的愁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是和林黛玉一样天生长了一丝惆怅,还是在烦恼着什么。
年轻妇人向鱼儿屈膝行了个礼,一连串酥软人心的软语从檀口溢出。“妾身秦氏,见过宝二叔。”
贾珍的赤果果的目光落在秦可卿的肌肤上,听着她的声音,心神晃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鱼儿还在,马上掩饰起来自己的觊觎之心,为鱼儿介绍道:“这是蓉儿那孩子的媳妇秦氏,比你小一辈,也是你的侄媳妇。”
鱼儿眼神平静地看着秦可卿,礼貌性微微颔首。
秦可卿勉强地露出了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吩咐下人道:“来人,奉茶。”
说罢,引着鱼儿和贾珍上座。随后自己坐在两人下首处,目光不时瞥向鱼儿,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晴雯觉察到了秦可卿的目光,扯了下麝月的衣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秦可卿,小声咕哝道:“这位东府的蓉大奶奶长得妖娆妩媚,半点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子,你看她的眼神,只要没人注意就瞟向咱们家二爷,别是想勾引他吧。”
麝月从秦可卿脸上抽回目光,回头嗔了晴雯一眼。“胡闹,我看着倒是不像勾引,反倒是有事相求,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晴雯嘟了嘟嘴,又观察了好一会儿秦可卿,仍然坚持自己解读出来的含义。
贾珍看向鱼儿笑问道:“玉儿难得过府一次,今日便让珍大哥好好招待你一回。要不要随我到处走走,浏览赏阅一番东府的景致?”
“我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赏景,而是有要事相告。”鱼儿拒绝了贾珍的好意,开门见山道:“定阳王奉旨追要京官显贵们欠下国库的银子,两日之内必到此处,还望珍大哥早日清点好钱财,归还国库。”
抿了一口茶,鱼儿补充道:“据我所知,宁国府历代所借为一百六十二万两,假若府里的现银不够,你现在便要着手将田产铺子等一些产业买卖了。”
贾珍错愕失色,失声叫道:“宁国府欠了国库这么大笔银子,我怎不知?”
鱼儿思索片刻,推测道:“借条敬伯父应该和家主之位一同交给了你,待我走后,你可以去库房里找找有没有。”
贾珍用看救世主的目光凝视着鱼儿,紧张地问道:“宁荣两府是一家,宁国府有难,荣国府会出力帮忙的对不对。我这里最多只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玉儿,你可否同老太太提一提,借一部分银子助宁国府度过此次难关。”
要拿其实还是可以拿出的,但贾珍还想维持奢靡的生活和排场面子不变,不想变卖家产,以致宁国府伤筋动骨。
鱼儿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忧郁地说道:“你有所不知,荣国府所欠之银比宁国府多了六十多万,老太太也在发愁呢,甚至已经考虑变卖她老人家自个人的嫁妆了。”
贾珍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捶打着手心,坐立不安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话已带到,老太太那儿也是焦头烂额呢,我也不久留了。”
鱼儿说罢,起身告辞,徒留贾珍在那儿急得团团转。
秦可卿见他带着丫鬟走了出去,连忙说道:“我送宝二叔一段路。”
一路上,秦可卿无数次的想开口向鱼儿求助,问他有没有什么丹药,给贾珍吃下打消了那些腌臜念头,化解了她的危机。
可每当话到嘴边,她只要一想到要和外人说出贾珍骚扰她的事情,她像嗓子被人掐住了似的,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到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儿远去,回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红了眼睛。
大房和贾母处变卖产业的动作很大,再加上他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在鱼儿去宁国府的这段时间,荣国府内已人尽皆知。
并且,贾政因为自作主张借国库四十万两银子惹怒老太太,被分出荣国府过的消息也闹得满天飞了。
府中同时闹出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无异于在人们的心中扔下一个巨型□□,炸得众人心惶惶。
好在贾母和贾赦表现的都非常淡定,该吃吃该睡睡,脸上没有半点愁苦,不消半晌,许多慌乱的下人都平静了下来。
但并不包括焦心的赵姨娘,好不容易过上了紧抱老太太大腿的好日子,她可不想和跟着贾政分出去。
为此她特地跑去求见了老太太,从她老人家那儿得了话,知道她只要贾政分出去,玉儿和贾环仍然留下来孝顺她。至于贾政的其他妻妾和儿女,想走便走,想留的也大可以留下,横竖荣国府不差她们一张嘴吃的。
赵姨娘得了准信儿,欢欣鼓舞,安心地回房睡大觉去了。
王夫人带着贾兰刚从娘家回来,没在王府听说涂蕴之讨债一事,所以心情正美丽着。谁知一回到家里,突然就听下人禀告了这两件大事,脸都青了。
“你说什么?府里为了还国库银子,已经开始变卖产业了?而且老爷惹怒了老太太,老太太闹着要分家,命他搬出荣国府住?那我们怎么办?兰儿怎么办?”
脱离了荣国府,外头的高官权贵谁还理他们?王夫人不像贾政自认为得了大皇子看重,突然变得妄自尊大,以为离了荣国府,会过得更好。
还有一点就是,她和嫁到金陵的妹妹薛姨妈刚通过了信,知道他们一家要来京城小住,已经回信作保,让他们住在荣国府里了。
如果分出去了,她在娘家人面前还有何脸面存在?
丫鬟彩云忙道:“太太不必烦忧,不久前赵姨娘去老太太那儿问了,老太太说老爷必须出去过,老爷身边的人去留随意。太太若是不欲随老爷出府,亦可留下。”
话虽如此,王夫人仍觉得心中不痛快极了。
早前贾政让怒火烧掉了理智,想得有些偏激,说了许多不经大脑的话。其实如今他脑子清醒了,便后悔在贾母屋里说的那些话了。
但是他又拉不下面子去向老太太低头认错,只能硬着头皮等着被分出了荣国府过活。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除却刘姨娘母子,二房的其他人居然没有一个愿意跟他走的。
而涂蕴之那边,一天收债下来,配合还债的官员不少,但大多是中下层的官员。他们一人所借的数目不过是几千几百两,真正的大头还在拥有高等爵位的权贵,以及显贵出身的高官身上。
高位权贵纵然恐惧涂蕴之,但比之小官吏有底气,仗着自家祖上是开国功臣,或者身后有贵妃、皇子撑腰,不相信涂蕴之敢对他们把刀子。
不过,他们也没有因为有底气,就和涂蕴之正面硬刚,死磕到底。而是婉转地请求涂蕴之给他们几天的时限准备现银,其实内心却打定主意,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涂蕴之虽然和皇帝说过会对某些不配合之人动手,但却没有真正选择当场拔刀。
他表面同意了给众府邸期限,转身携带名单回了王府,却让部下整理了各府的罪名,按照各位皇子的势力归类成一堆。
由于刑部诸官都是四皇子的亲信,而七皇子历来与四皇子势不两立,涂蕴之特地挑了七皇子的门人下手,准备第二日借用属于四皇子势力的刑部人手,将他们抄家下狱,杀鸡儆猴,给其他心里打着各种小算盘的权贵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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