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肉蛋包饭·6月11重更

    何田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地激动了一会儿, 和易弦进了屋子, 升起炉火。     摸到他两手冰凉, 她赶紧把跟在自己脚边的小麦抓起来放在易弦手上, “先抱着它!我去给你拿热水壶。”     小麦哼哼唧唧地不情愿, 也只好当暖手宝。     何田重新升起火, 先往炉膛里放些从熏肉小屋里拿的沾满了油脂的干草, 火一下就烧起来了,再加入几片薄木片,等木片匀匀地烧起来了, 再添进木柴。     炉火一升起来,屋子没多久就暖和了。     易弦坐在炉边烤手,何田往炉膛边放了块干净的木柴, 让他脱了鞋袜, 把脚放在上面烤烤。     他又跟往常一样忸怩了一会儿才脱了鞋。     “你……”何田想问,你怎么这就回来了?可是话到嘴边, 又变成, “你待会儿想吃什么?”     谁知道易弦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被迫返回了呢?     何田不傻。昨天易弦为什么一直蒙着脸, 为什么说起新任城主的“德政”就一脸冷笑, 她是有想法的。     既然河谷滩地的集市可以派卫兵, 难保渡口和小镇没有派人。     易弦倒像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抚摸着怀里的小狗脑袋,“我过了渡口, 到了小镇, 一路上平平安安的。”     何田先放了心。     易弦脸微微泛红,声音低低的,“到了小镇,我才想到,我什么都不会,去了城市,该找什么工作呢?我……”他说到这儿,声音更低了,“我这几个月,只学会了打猎捕鱼赶爬犁……城市里,大约是找不到类似工作的吧?再说了,大城市肯定有更多坏人,听镇上的人说,两城合并后,附近几座小城的城主最近都在抓人修工事。我要是到了那儿,恐怕先得被抓去搬砖做苦役。我想了想,要不,我等到太平些了再走吧?”     他看了看何田,这时连耳廓都红起来了,“你愿不愿意……继续收留我啊?”     何田好不容易有了个伴儿本来就不想让易弦走,这几句话易弦又故意说地娇娇怯怯的,她哪能说不愿意呢。     “我愿意!”     何田又张开双臂抱住易弦。     他又想躲闪,可忘了这时脚还搁在木头上呢,差点一脚伸进炉子里去,没敢再动,就被何田给抱得结结实实的。     隔了一整夜,易弦再次闻到何田头发上淡淡的香味,瞬间觉得全身没一处不安逸妥帖,就连冻得刺痛的双脚都暖洋洋的。     他告诉何田的这番话有真有假。     他倒真是走到了小镇。     不过,不是因为怕路上不太平,也不是怕大城市里难以立足才跑回来的。     也不是像何田担心的那样,城主的势力在寻找、捉拿他。     易弦按照何田指点的方向穿过芦苇荡,到了小渡口,那里稀稀疏疏一排垂杨柳,边上站着七八个也是等船的猎人山民。     何田说的这个小镇有两百出头的人口,靠在附近沼泽湖泊中捕鱼为生,河里还养了蚌、虾、牛蛙之类河鲜,镇上有酒楼、旅舍、澡堂,最重要的是有医生,这些服务业主要是以附近的山民为服务对象,档次不高,不过很多卖了皮货的猎人还是喜欢在回程的时候住在这里。安全,便宜。     各种“娱乐”项目比集市上的要便宜。     就算穿戴和大家差不多,但没一会儿,山民们就看出易弦和他们不太一样,谁也不跟他主动搭话。     最近这几年一直不太平,从城市逃亡到山林、小镇、村寨的人多得是。     船来之后,大家上了船,摇船的是位大妈和她的小闺女,看到船上几位年轻男人,船走了十分钟后,大妈就开始问起这几位乘客有没有结婚了。     听到几个年轻猎人都没结婚,大妈就开始不遗余力推销她的小女儿。     船只不到十米长,满船人都听得见。     那女孩和何田差不多年纪,圆圆的脸,稍微有些龅牙,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看着几个年轻猎人,船走到一半,和一个猎人看得对眼,竟然对唱起山歌了。     易弦听得心烦意乱,旁边的几位大妈还在起哄。     他想起今天见过的那些男猎人,虽说像察普家两兄弟那样猥琐脏兮兮的不少,可也很有些威武英轩的。     这一带崇尚的男子之美不是“英俊”,而是英武。     成年男子大多留一把大胡子。恨不得弄得自己像一头熊才好。     易弦心里突然有个声音说,“他们哪一个也配不上何田呀!”     那声音又说,“可她到哪里找一个和她相配的人呢?”     到下船时,摇船少女已经和对山歌的猎人哥哥看对了眼了,大妈今晚就要人歇在她家。     这样的熊男显然是抢手货。     到了镇上,已经黄昏了,易弦找了间饭馆,要了一碗面。     面端上来,他就没食欲了。     瓷碗豁了个口,筷子头上一层油污,桌子边上都起了亮晶晶油腻腻的“包浆”了。     易弦没吃面,出了饭馆,坐在河边,拿出何田给他准备的干粮。     他咬了一口夹着腌肉丝的干饼,喝一点水,看着河水,第一次有种想哭又不知道是为什么的感受。     他这才发觉,几个月过去了,可他并没认真为自己将来做过策划。     他从小学的那些本事,在何田身边时似乎只有力气用得上。     但是到了其他城市呢?     他当然不会像何田想象的那样找份工作,重新作为一个市民生活。     他只会找个机会显露才能,然后,估计就会被城主任用。或者,一边忌惮,一边任用。     那之后呢?     他回忆过往,那种锦衣玉食勾心斗角偶尔还要刀光剑影血淋淋的生活,是他“习惯”的?还是他“想要”的?     他之前想要离开森林,是怕有人来追查他的下落,然后连累何田。现在看来,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了。     两城已经合并,城主的位子并不稳,看起来雷厉风行,做了一连串的大事,可恐怕,到头来是为他人做嫁衣。还要斗呢。     这群人忙着争权夺利,那里顾得上追查他的下落?等下一场争斗结束,谁还记得他?     再想到何田救了自己之后,事事真心相待。他这辈子,还能遇到这样的真诚对待吗?     他摇摇头。     要是他今后留在市井中打滚,可能还有一点几率,要是他想重新往上爬,那几率就微乎其微。     这时,渡船又要离岸了,船夫喊,“还有没有人要上来了?最后一班船了!最后一班了啊!”     易弦猛地惊醒,跳上船,先哈哈大笑了几声。     满船人都看他,他只当没看见。     大严寒之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有上千万人口,这些人从事上千种职业,科技可以把人类送上太空……可是,不管是乞丐还是石油大亨,一国总统还是街道大妈,最后不过是一日三餐一宿。     这三餐一宿如果舒心了,人生就快乐了。     他真是个傻瓜。     这段日子是他短短人生中最快乐的。他为什么要放弃,去找回从前不快乐的日子?刚玩完一遍地狱模式,再用hard模式来一次?     易弦越想越明白,又哈哈大笑,吓得靠近他的几个乘客纷纷移开。可偏偏渡船小而窄,遇到险滩还得乘客们一起帮忙保持平衡,不然,早就所有人都跑到船头坐了。     重新回到渡口,易弦匆匆下船。     其他乘客看着他跑向芦苇荡,都暗说,这人是个疯子吧?都这个天色了,不去渡口边上的村子,往芦苇荡跑?     这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     易弦心急火燎地往河谷那里的集市跑。     他绕了个圈子,跑到西侧那溜帐篷边上,无声无息越帐而入,果然在一角找到一间守卫住的房间。     房里有两个人,正躺在行军床上投骰子。     易弦暗笑,这城主果然招募的都是杂牌军,纪律这么松散,人都摸进屋里了还不知道。     他打昏这两个守卫,扒下一套衣服穿上,到了码头潜伏着,寻个机会跳上了一艘巡查船,悄没声地把船上的“金钟罩马达”给卸了,再悄没声到了山民停船那边,随便找了条船,解开缆绳就划走了。     划得远了,他安上马达,拉一下发动的绳子,推进器嗡嗡叫着,马达叶轮飞快旋转,这可比手动划桨快多了。     偷船偷马达这些易弦含糊其辞说了,何田只是奇怪他怎么回来的,怎么行程这么快,这会儿高兴还来不及,根本没想到去追问这些。     她烧了一壶滚烫的水,让易弦洗浴,又问他想吃什么。     易弦把包里那只竹匣子拿出来,打开,里面的糕一块还没吃呢,“我想喝点松针茶,吃点小点心。”     何田立即烹茶。     她和易弦一人一杯热茶,吃着玫瑰藕粉栗子糕,笑嘻嘻相视。     吃了几块糕,天光已经大亮。     何田才想起自己昨晚也没吃晚餐,只是一路上吃了几块煎饼充饥。     “有新买的大米,还有面粉,还有昨天捡的蛋……”何田想了想,“做蛋包饭吧。”     天亮了,就有一堆日常工作等着要做。     易弦去山涧边打水,何田打扫大米的窝棚,把它放出来,领到家附近的林子边上让它自己找东西吃。     天气暖和起来后,屋子里只留下一个小水缸,这水缸里的水是备用的,做饭、饮水基本上都是用刚从山涧打来的水。     何田回来后,和易弦一起收拾昨天买来的各种东西。     她一边收拾,一边取了些米,淘过之后放在竹盒里,又刨了些腌肉片放在米里,用手稍微拌匀,搁在蒸笼里蒸上。     这块腌肉是条獐子的胸肉,已经变成殷红,边缘的脂肪晶莹透亮。     何田蒸上米饭,检点昨天买的各种种子。     在炉台斜上方的第一层木架上,整齐地摆着一溜各种大小的草编小篮子,里面已经长出高地不一的小芽,何田把它们移到桌子上,挑拣出最高最壮实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在山下的平原,清明前后就要播种了,可是在山上,要多等一个月左右。     种得太早,一场霜冻就会让所有幼苗一夜之间死光,种得太晚,本来土豆之类的作物还可以再种一茬的,第二茬还没长大,秋季就来了。     何田今天要种的是土豆苗。     一周之前,何田已经把种薯放在窗台下晒着,很快这些种薯都发芽了。     种薯选的是去年收获的土豆中最肥大饱满的。     发芽之后,把种薯切成四厘米见方的小块,每块上面都要有几个芽,继续晒着,等切口表面干硬之后,芽也长得更高了,就可以种在地里了。     山上的气温更低,所以何田又等了几天,等到土豆芽苗已经有几厘米高了,有些长出嫩嫩的几片小叶子了,这才开始种。     她提着一篮土豆苗,易弦到放工具的窝棚里取了锄头耙子,两人到了苗圃。     何田家所在的这块山坡经过几十年的耕作,原本起伏的地势现在已经变得很平整了,周围的树木全都砍掉,让作物和土壤能够得到充分的阳光照射。     种土豆的这块地在一个稍微倾斜的坡地上,之前已经翻过了几遍,土壤肥沃,土质疏松,因为是在大约十五度的斜坡上,所以排水通畅。     何田教易弦用铁铲在翻好的地上挖一条大约十厘米宽、十五厘米深的沟,她就在他旁边隔着几十厘米的地方,也挖一条同样的沟。     这块地不是四四方方的,能挖出笔直的沟的地方大约六米长四米宽,在斜坡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何田紧着地挖了一个个土坑,土坑每个大约七八厘米宽、十五六厘米深。     挖好了沟就可以把土豆苗种下去了。     种薯两两之间要隔开三十厘米左右,不能埋得太深,要等芽苗长到快十厘米高的时候再堆土,现在,种薯上只盖了大约十厘米厚的土,看过去就像一排排陷下去的凹点。     易弦戴上何田做的松鼠皮手套,用一根竹筒做的小铲子把土豆苗挨个种好。     他每种下一棵,就要站起来看看种的是否规整,何田看见了,就说,“不用那么整齐的!又不是在阅兵。你该不会量了每颗苗之间的距离吧?”     易弦笑笑,“整整齐齐的才好看嘛。”     何田摇摇头,她负责种那些形状不规则的地方。     沿着坑边,一圈一圈地把土豆苗种下去,两两间距也是差不多三十厘米,但是美观程度就和易弦负责的那些没法比了。     她很快种完了自己的那些地,又去帮易弦,和他并排站着,同步地蹲下,用小竹铲挖个坑,放进去土豆苗,培土,轻轻拍实。     一直忙碌到日上三竿,所有土豆都种好了。     这期间,小麦一直在田边跑来跑去,起初还想挖出来土豆苗,被何田喝止了之后无聊地东看西看,易弦把田地边上一颗空松球扔给它,它立刻汪汪叫着追过去,捡回来,摇头摆尾求表扬。     何田见了,就把松球扔得更远一点,小麦忙了起来,也就不来捣乱了。     等他们种完土豆,它已经累得趴在田垄边跑不动了,张着嘴吐着小舌头哈哈喘气。     土豆种下去之后要经常浇水,但也不能过多,不然刚种下的土豆块茎很容易腐烂、发霉,土层外的芽苗暂时看起来还是绿油油的,但已经注定死亡了。     所以,一定要在早上浇水。这样,经过一天的蒸发,叶片和土壤中的水分就蒸发掉了,土壤也能保持湿润。     何田和易弦拿上水桶,在林子边找到大米,赶着它去山涧边打水,往返了几次,浇完了整块地。     这时已经中午了,两人饥肠辘辘,回到家,炉火已经要灭了,米饭也蒸好了。这时的火力不够继续加热蒸锅里的水,却刚好能让米饭还在蒸笼里保着温。     何田把蒸锅移到一边,拨一拨炉灰,在火星中添一把干草,再加入几片木片,火大了之后加入一块木柴,用竹管吹一吹,火很快又烧旺了。     她在炒锅里放上油,打碎几个蛋,在蛋液中加一点点盐,用竹筷搅匀,油开始冒烟时倒进锅里,待蛋液的扁卷曲起来,中心也鼓起一个个大泡时轻轻晃动锅子,再用铲子一翻,蛋液两面煎得金黄,倒进陶盘里,是一个圆圆的蛋饼。     这边,易弦也按照吩咐把蒸熟的米饭用竹筷搅得松松散散的,倒在蛋饼一侧,何田再用铲子把另一侧翻起、盖上,蛋饼就变成一个金黄色的半圆形大饺子,盘子的另一边放了几片切碎的腌白菜,萝卜条。     何田想了想,又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的是去年收获的番茄做的番茄酱,用勺子舀上一勺,在金色蛋饼上划出一道曲线。     用勺子挖一勺,松软的蛋饼包裹着晶莹的白米饭,陪着红色的腌肉片,只是颜色就引人食欲大动。     两人早上只吃了些美丽的小点心就开始忙活了,酸酸甜甜的番茄酱又最开胃口,他们风卷残云般把腌肉蛋包饭一扫而光。     看到易弦狼吞虎咽的样子,何田怕他消化不良,煮了两杯炒野米茶和他一起喝。     两人各坐在桌子一端,隔着茶杯上方缓缓上升的水汽微笑,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他们身上,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     窗户外,春天的阳光下,黑色的土壤和翠绿的树林中,到处生机勃勃。     喜欢二人森林请大家收藏:二人森林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